付照走进唯一一家恢复了营业的饭馆，点了几样农家菜，就开始插上耳机听起了歌，她撑着头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林川自来熟地坐在她的对面，十分自然地又加了几个菜。 付照眼睛抬了抬，但还是没说什么。 林川倒也没吵她，只是自得其乐地玩起了手机游戏，他玩的是一个冒险解密游戏，主线故事是为被仇人杀害的父母报仇，随着剧情的深入主角渐渐发现了“父母”其实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自己也根本就不是人类，故事已经进行到了第四章，但据开发商解释，这个游戏是个超长篇，有四十多章剧情，也就是说，他这才刚开始。 但他挺喜欢这款叫做《反》的游戏的，也经常用它来打发时间。 “……你玩的是《反》？”这时候，突然从对面传来了女孩低沉的声音。 林川精神一震，“诶”了一声：“对啊，你知道？” 他弯起眼睛朝付照笑了起来。 付照也笑了笑，倒是意外的好语气：“嗯，很久之前通关过的游戏，就是剧情不太记得了。” “毕竟文本量太大了，”林川随口说，“其实我玩到现在也记不清大多数情节。” “慢慢玩，加油。”付照鼓励道。 林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两眼，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就被出声截断了。 “我会好好考虑的，”付照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你别催我，成吗？” “行。”林川爽朗一笑。 他的心终于定下了一半，他知道，如果面前这个女孩能作为一名明翼驾驶员参军的话，东洲一定会多一名优秀的战力，这是他根据三天前她对明翼熟稔而果断的操控能力做出的最保守的判断，东洲需要这样的人。 从“拒绝”到“考虑一下”，林川总觉得付照应该是想了很多，虽然她面容淡淡的，就像北极地融化不开的雪。 “这是我以前很喜欢来的一个小镇。”付照突然说。 “啊？啊，”冷不防被付照打断了思路，林川一瞬间罕见地露出了呆滞的表情，很快地，他反应过来，“哦这样啊，”他自然地回腔道，“一个人吗？” “不是，”付照摇摇头，“和男朋友一起来。” 正好这时候老板将做好的菜端了过来，一共六盘菜，对于两个人来说完全够吃了，林川一边站起身将菜在桌上端放好，一边接过老板很快递过来的两瓶酒，酒不是两人点的，大概是老板的赠品。 老板笑得一脸淳朴：“这酒还蛮不错的——晚上喝正好！” 林川笑笑着道过一声谢后，将酒放在桌子上后，他给付照递过一双拆好的筷子，然后才随口说道：“那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谢谢老板，”付照先是跟着道了声谢，才一边有些犹豫地接过筷子一边回复道，“还不错？我挺喜欢他们的，但他们不太喜欢我，还总说是我不喜欢他们。” 这样说着的时候她想起了陈云，陈云说其实你根本就不爱这个家，你只是很辛苦，可付照觉得自己很爱他们，只是不会表达——自己都能为他们放弃生命诶！这还不是爱吗？不是……吗？ 她像是看到了几个小时前，陈云说这些话的时候艰难的样子，其实自己应该很难过吧？毕竟自己都红了眼睛诶！但她已经很久没真正地为自己的事情难过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难过。 “他‘们’……？”林川咬文嚼字了一会，才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几个啊？” “十几个吧。” “你不像诶。” “不像谈恋爱的人？” “你看起来比较不食人间烟火，”林川随口道，“不过这里不是褒义词。” 付照：“就是说我比较冷漠？” 林川偏头咬下瓶盖：“唔，你这不对自己形容得挺准确的么——喝吗？” 他给付照递了一瓶酒过去，小镇上的赠品啤酒都是最劣质便宜的酒，老板的还不错也大部分是客套话或是主观感受，这样的酒也亏了他这种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能喝下去，付照接过酒，正准备咬下瓶盖的时候，发现瓶口已经被林川开了。 付照：“谢谢。” 林川停顿了一会儿：“你这会又挺有礼貌的，也像个女孩子了。” 付照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直接对着瓶口饮了口酒。 “啊，别喝闷酒啊，”林川伸出手，在付照面前摆了摆，“……跟我说说你那些男朋友的事？” 付照：“说完了啊。” “那我问一个你回答一个？” “行。” 林川一边慢吞吞吞咽着青椒，一边问道：“你刚才说‘你挺喜欢他们的’，真的假的？” 付照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几秒钟。 “我觉得是真的，”付照说，“但除了我之外的人都觉得是假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我看着也像假的，”林川说，说完话锋一转，“你交男朋友的事家里不管？” 这样的聊天就真的是接近于普通人的家里长短了，林川其实也是第一次跟别人聊起这些，“谈恋爱会让人成绩变差，难道你父母不管吗”——这样带着青涩的话题跟明翼驾驶员的身份隔太远了，也只有聊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才觉得付照跟他想得有点不一样，这时候她甚至像个大学生。 “嗯，因为那时候我成绩挺好的，”像大学生的付照回答道，“后来不念书也没有成绩这个东西的时候，我也没谈男朋友了。” 林川觉得有点好笑，这回是真的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这么说你十七岁之后就没谈恋爱了？” 已经懒得去追究这人调查自己个人资料的事了，付照“嗯”了一声。 “那之前每次跟别人交往都会把别人带到这个小镇？” “是啊，我挺喜欢这个小镇的。”付照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 “我也挺喜欢这个小镇的，”林川说，“我说过，这里是我的故乡。” 付照愣了愣，才意外地带着点微笑地说道：“这样啊，”她顿了顿，声音又淡了下去，“吃饭吧。” 林川觉得她的笑容里像是藏了东西，可是相识时间太短，他也确实没办法分辨出那是什么，只是那是跟自己极其相似的秘密—— 林川敢肯定。 半个小时后，林川正准备结账的时候，才发现付照已经结过了。 他觉得付照这人真的是一点表现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付照已经出门了，他慢悠悠地跟着付照荡出门，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在这时候应该送女孩子回家才对，可是他的记忆力还没清晰到付照的家在哪里，他也没开车过来。 他看着付照往一个私人小旅馆走去，才反应过来她根本就不准备回家。 他不知道的是，付照也许已经没有家了。而关于这点，付照也不准备让他知道。 她已经很例外地跟这个其实没什么关系的男人说了很多自己的事了，那些漫不经心地、而又冷淡的往事，说出来的一瞬间就像跨过时光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那是和现在的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就连神态都相似极了。 也许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都没成长。 “诶诶，你准备去哪啊？”从后方传来男人的声音，林川快步上前，将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了付照的胳膊上，在付照条件反射别过肩膀之前用另外一只手环住了她。 “你不回家？”林川平静地问道。 “唔，准备在外面静几天，”付照随口说道，“倒是你，没工作么？” “我现在就算是在上班呀。”林川拍了拍付照的肩膀，又是那副柔柔地微笑的样子。 付照：“你闭嘴吧。” “别这样嘛，好好考虑一下呗，真的不错的，你也挺适合的，”林川嬉皮笑脸的，他俯下身开始和付照咬耳朵，“……毕竟你也学习了三年明翼驾驶呀。” 后面的话几乎微不可闻，却是包含了某种强烈的暗示，付照微笑了起来。 “滚。”付照微笑着说道。 不是“你调查我？”或是“你怎么知道的？”，而是“滚”。 林川愣了愣，才意识到一件事——“我猜对了？”他是真的有些无辜。 付照看着他的脸，却只觉得刺眼。 “嗯，猜对了。”她也干脆就着林川的话说了下去，即使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人调查过自己、并且刚才是在威胁自己，“你真挺厉害的。” 林川硬生生从她的后半句话里听出了毛骨悚然的意味。 “我真的……是随便……猜的啊。”林川百口莫辩，艰难地说。 付照已经直接无视他了。 林川看着付照走进小旅馆的身影，正准备跟进去，就被坐在门外的一个婆婆拦住了，婆婆年龄已过花甲之年，眼睛眯成一条线，充满敌意地看着他，指了指旅馆上方细长的滚动屏上的字——女性住宿旅馆，男性勿入。 ……也是有这样的旅馆的。 林川低下头，耸了耸肩，然后给谢丞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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