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女先生依照往常的惯例先检查了布置给二公主和三公主的课业。    二公主岑锦瑶今年六岁,自三岁半启蒙便跟着范女先生就学,再加上聪慧勤勉,是以范女先生对她格外看重几分。她认真检查了岑锦瑶的课业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二公主今日研习棋术,如有不懂在下再为公主解惑。”    二公主性子清冷,但对这位范先生十分尊敬,听先生布置了任务,她敛眉颔首称了声是,将课业整理好放在一边,又拿起棋谱翻阅着在桌上摆弄棋局。    检查完了岑锦瑶的课业,范女先生转而看向漪宁前面坐着的三公主岑锦玉,还未问话先暗自叹了口气。    同为圣上之女,这三公主的聪慧和勤奋是无一比得上二公主。岑锦玉年后开始便在晋江阁念书,算起来也有几个月了,可现如今是一无所成,《三字经》背的磕磕绊绊,《千字文》更是至今一半都还没记住。    别看岑锦玉骄横,但面对范女先生刻板的一张脸时她也是有些怕的,如今眼看要检查自己的课业了,她有些心虚的垂着头。    范女先生走过去,见她课桌上空空如也,她眉头微蹙,说话的语气还算中和:“三公主的课业呢?”    岑锦玉垂头抠着手指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抿着唇也不吭声。    范女先生深吸一口气:“看来公主没有完成,既然如此……”    范先生话还说完,岑锦玉蹭的站起来:“先生,我,我,我昨天生病了!”    “生病了……”范女先生眼神仔细打量着岑锦玉,“不知司药司的哪个人可为三公主作证?又或者太医院的哪位御医为公主瞧过病,严重吗?”    “我,我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休息了一日,并没有宣御医。”岑锦玉心虚,说话也没什么底气。    旋即又不知怎的,突然仰着头理直气壮道:“我母妃可以作证的,还有整个烟霞宫上下,先生若不信只管去寻问就是了。”    范女先生脸色明显有些不大好,无奈摇头。魏淑妃对三公主如此溺爱,这孩子将来只怕要废掉。但作为公主的教书先生,范女先生并不想放弃这孩子。    她淡淡瞥了眼三公主:“既如此,今日之事在下会如实去椒房殿向皇后娘娘禀报,公主请坐吧。”    岑锦玉一听有些怕了,若皇后知道她不写课业还撒谎,那不意味着父皇也会知道了。眼见范女先生要走,她心虚的扯住了先生的衣摆,可怜巴巴的垂下小脑袋:“先生,我,我错了。”    范女先生深深望着她:“那公主今日就先把昨日的课业完成吧,晚点再教习新的东西。”    岑锦玉没了底气,此刻乖巧得狠,当真坐下认真执笔写字了。    漪宁自始至终乖乖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着,一声不吭的。眼见先生向自己走来,她匆忙从位子上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鞠躬:“先生!”    她生得粉雕玉琢,素日里不笑时便带着三分颜色,如今一本正经的模样倒让人瞧得心中想笑。粉嫩嫩的脸蛋儿因为紧张有些鼓囊囊的,好似嘴巴里吃了糖果一般。    范女先生对这小姑娘的印象不错,语气温和地点了点头:“郡主无需多礼。”    漪宁听话的站直了身子,准备聆听先生教诲。    “郡主会什么?”范先生问。    会什么?漪宁伸出纤细的小食指挠了挠耳朵,见二公主此刻研习的棋谱她不会,又看三公主执笔写字她也不会。    思索了好一会儿,她一本正经道:“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正在写字的岑锦玉噗嗤笑出声来,嘴里嘟囔着讥讽一句:“好笨!”    二公主神色如常,对这边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漪宁也觉得自己好像闹了笑话,一时有些窘迫,又仔细思考着自己还会什么。突然她眸中一亮,笑看向范女先生:“我还会背书!”    “背书?”范女先生看着她,“那郡主会背什么?”    漪宁扳着手指头仔细数着:“我娘教过我《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有《急就章》。”    眼见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范女先生明显有些意外:“这些郡主可都会背?”    漪宁认真点头:“从我会说话娘亲就教我背书了,但娘亲没有教我写字,她说小孩子骨头软,要等大一些握笔才不会伤到筋骨。”    眼前这姑娘不过四岁,居然能背这么多东西,范女先生明显有些不大相信。她默了片刻,对着漪宁开口:“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后面郡主继续背给我听。”    漪宁双手背在后面,仰脸背起来:“墨悲丝染,诗赞羔羊。景行维贤,克念作圣。德建名立……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忽也。”    她背得极为流利,片刻的功夫便背完了《千字文》的后半部分。    范女先生明显很是诧异,又道:“官学讽诗孝经论,下一句是什么?”    “春秋尚书律令文。”    “坐生患害不足怜后面一句呢?”    “辞穷情得具狱坚。”    听着这边的考问,岑锦玉气得握紧了笔,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乱七八糟。就连原本面无表情的岑锦瑶此刻也下意识往漪宁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又认认真真做自己的功课了。    范女先生静默良久,笑着对她点了点头:“郡主果然聪慧,既然这些郡主都会背了,今日起咱们就先练习写字。“    漪宁乖乖点头:“是。”    范女先生拿了支狼毫笔给她:“郡主会握笔吗?”    漪宁点点头,接过先生递来的笔握在手中。她的名字是顺熙帝亲自教她写的,握笔的姿势也拿捏的刚刚好。    范女先生见了对这小姑娘越发满意:“那咱们就从《三字经》开始。”说着,把一份楷书的临帖交给她,“郡主今日就先临摹这一张。”    漪宁又乖乖接下来,范女先生执起她的手示范着:“每一个笔画都有入笔、行笔、收笔三个过程。入笔又有‘露峰’法和‘藏锋’法,‘露峰’顺笔而入,笔画的开端呈尖形或者方形……”    范女先生教的认真,漪宁也听得仔细。大殿之内分外安静,只能听见范女先生的授课声以及漪宁认认真真的附和。    漪宁虽然没学习写字,但学得倒是很快,范先生轻轻松松带她入了门。见她已掌握了其中要领,范女先生点了点头:“郡主聪慧过人,倒极像当年的二公主。今日就先把这些字练一练,一笔一划的写,莫要操之过急。”    漪宁乖乖应诺。    范女先生离开后转而去看三公主岑锦玉,如今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三公主的楷纸上却并未写上几个字,且都是歪歪扭扭的,一看便是敷衍了事。    她拿起来看了看,转而望向岑锦玉:“写字时诫急诫燥,公主还需再下功夫,否则安福郡主年纪虽小,可是要跑到你的前头去了。”    岑锦玉一听这话更来气了,但碍于先生的话不敢不遵,她低着头没说话,只继续认真写着。     这时岑锦瑶找先生解惑,范女先生没再理岑锦玉,过去认真给岑锦瑶讲解起来。    皇子公主们每半日上课两个时辰,放课时间到后,范女先生对着大家道:“公主们可以回去用膳了。”说罢自己率先走出大殿。    漪宁才刚找到窍门儿,正铆足了劲儿努力着,丝毫没有感觉到了肚子饿,便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练字。    岑锦瑶也是沉静的性子,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动。    唯有岑锦玉憋了半天,眼见女先生一走,她整个人立马都松了口气。扭头见坐在自己后面的漪宁在认真写字,想到方才她背了那么多自己都还没背会的东西,又想到女先生对她的夸奖,一时间有些嫉妒,越看她越觉得不顺眼。    她猛的站起身来,后背故意往后顶着,漪宁的课桌顿时有些倾斜。她又顺势伸手推倒了漪宁桌上的砚台,里面的墨水哗啦啦流了出来,乌丫丫的一片直往下淌。    漪宁原在认真练字,突来的变故让她躲避不及,眼看着墨水顺着桌面往自己这边流淌,啪嗒啪嗒滴在了皇后为她新做的衣裙上,衣裙顿时被墨水染得满是污渍。    漪宁站起身气呼呼抬头瞪着岑锦玉,攥紧了自己的小拳头。    看着她漂亮的裙衫上染了那么多墨水,岑锦玉明显十分得意,却又一脸无辜地说着:“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桌子离我那么近的,挤死了!”    漪宁依旧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她,小小年纪却颇有几分气势。    岑锦玉不由得想到了上回手腕被她咬伤的事,一时间心里有些发怵,也不敢在此久留,连着后退几步,突然小跑着便出去了。    她一出门恰好看到大皇子、三皇子、邵恪之和其他几个伴读从阁楼上下来,岑锦玉笑着对众人打招呼:“大哥,三哥!”又笑嘻嘻喊了一声,“邵二哥!”    对于大皇子后面的另外两个伴读,岑锦玉则全然当作没有看见。    伴读们对着岑锦玉齐齐行了礼,岑锦玉笑着拉住邵恪之:“我不是说过了吗,邵二哥不必跟我这么客气的。”    邵恪之和三皇子都不大喜欢这位三公主的骄横,是以并未与她多言,只略颔了颔首两人便打算离开。    这时,漪宁却突然跑着从大殿里面出来了。    她跑得太急,直接扑在了岑锦玉的身上,眼看着两人顺势就要倒在地上,一旁的邵恪之眼疾手快扯住了漪宁,而岑琰则是扶住了岑锦玉。    岑锦玉被撞得有些懵,气呼呼道:“萧漪宁,你没长眼睛啊,撞我做什么?”    漪宁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不是故意的,被石头绊到了而已。”    岑锦玉眼睛气鼓鼓瞪着她,又低头看到方才因为萧漪宁抱自己那一下,自己的裙衫上此刻也沾上了好多墨水,她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萧漪宁,你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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