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这一分心,修炼突兀中断,体内看似乖顺运转的内息霎时失控,她只觉经脉剧痛,再也无暇细想。 这时,一只温热柔软的手连拍她身体几处大穴,体内横冲直撞的内息慢慢重新汇入丹田,蛰伏起来。林黛玉大松口气,无意识地伸手攀住身边的人,大汗淋漓地喘着气。 “修炼切记心神守一。” 耳畔响起轻轻的提醒声,黛玉抬眸看他,就见谢嘉树抓住她的脉门,查看她体内情况。他的眉宇间带着些许凝重和担忧,却唯独没有责备之意。 隐约的念头终于变得清晰,她也明白了为何觉得谢小哥哥这么熟悉。 他与自己一样,体内灵气属木,带着令人身心舒适的生机。而谢嘉树的内息含有若有似无的莲花清气,与梦中仙人毫无二致。 原来救了自己的仙人真的存在! 他真的太好了。 林黛玉的心中连续下定了两个结论。 谢嘉树见她不发一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睁的大大的,仿佛凝结了一层水雾,水汪汪、湿漉漉地望着他。 谢嘉树自然认为她又疼又怕,把即将脱口的教训之语又咽了回去,开始仔细检查起她的经脉情况。 “她激起了我的父爱。”单身二十多年的谢嘉树默默想着。 灵力谨慎地在林黛玉体内走了一遭,谢嘉树意外地发现,林黛玉体内的经脉虽有损伤,却也更加宽广通透了,之前阻滞的穴位也隐隐松动。 只要好好休养几日,离真正引气入体,仅一线之隔了。 这就是仙子转世和肉体凡胎的区别吗? 因为这个小插曲,这一天的教学提前结束了。 告别时,谢嘉树看着黛玉眸子里的孺慕、不舍之意,有些茫然。 或者说,受宠若惊? 但林黛玉的眼神十分具有感染力,谢嘉树不自觉伸出自己的短胳膊,拍了拍黛玉的发顶,叮嘱她好好休息。 …… 走到张真人居处时,谢嘉树还在回忆林黛玉那仿佛晕着漫天星光的眼眸,其中的信赖之意,让他的心也跟着微微一颤。 这就是师门传承的喜悦吗? 张真人正满心欢喜地摩挲着靖安侯府送来的玉器、摆件,见谢嘉树心神恍惚地走进来,不由轻咳一声,正了正面色。 “这些厚礼,我真是受之有愧。”张真人这话绝对发自肺腑。他与谢嘉树都清楚,到底是谁救了谁。尽管心中不舍,张真人还是打定主意将这些礼品还予谢嘉树。 “你暂且收着吧。”还了他,他也无处存放。 张真人知他意思,默契地不再多言。 房间里有一张书桌,上面放置着一个漆黑的匣子。张真人将匣子递给谢嘉树,“喏,你托我打听的消息有结果了。” 谢嘉树接过匣子,取出里面的信笺,一页一页细看过去,眉头慢慢拧紧。 这是他当初回侯府之前就让张真人查的,关于靖安侯府的信息。原主毕竟仅六岁,很多事都糊里糊涂的,谢嘉树却是要一一弄清楚的。 太上皇在位时,专宠贵妃安氏,几次流露出废后之意。皇后谨言慎行,从未出过大错,加上百官死谏,方没有成。 当今圣上亲见自己母后受尽太上皇冷落,安贵妃侮辱,一直隐忍不发。他毕竟贵为太上皇嫡长子,多年经营,深受朝中重臣及宗亲支持。太上皇病重之时,圣元帝联络亲信,趁机逼宫,太上皇无奈之下,禅位于他,却为安贵妃安排了后路。他封了安贵妃所出四皇子为西北王,安贵妃随子就藩。 镇守西北的李家是太上皇死忠,安贵妃和四皇子渐渐在西北站稳了脚跟,逍遥自在,一直是圣元帝的心腹大患。 谢嘉树的祖父靖安侯是当今圣上的伴读,于他有拥立之功,深受重用。谢嘉树的父亲,自然也被圣元帝放在心中,特许入上书房读书,俨然当作子侄一般。 也是因为这样,谢清书从小学习的是忠君爱国,君子六艺。而谢清朗、谢清平却是在军中混迹长大,学的一身武艺本领。 三年前,洛汤江水患,谢清书奉命监管河道。谢清书到任一月,连上三道密折,禀明已查出当地官府贪赃枉法、偷工减料,致使河道决堤的证据。 圣元帝大怒,给予了他先斩后奏、辖制当地之权。 这件事到此本应落幕了,谁知三日后,谢清书却突然失踪,了无音讯。 按理说,贪官已伏法,反扑也为时已晚,谢清书身边更是守卫森严,不应如此离奇失踪。但事实就是如此,谢清书失踪一月,再寻到时,尸体都已腐烂。 圣上下令彻查,却也只能查出是贪官亲族复仇所为。 谢嘉树看到此处,心中已了然。此事,恐怕非人力可及。 再往下翻,看到谢清朗的信息时,就更有趣了。 靖安侯有一亲妹,嫁了书香门第的何家。何家世代诗书传家,这何家表小姐从小聪慧机敏、知书达理,性格又柔顺可人。更难得的是,她的长相集了父母优点,分外美丽动人。 靖安侯之妹早逝,何小姐不过六七岁就没了母亲,靖安侯夫人于是做主,将她接到家中长住,一应待遇,皆比照自家嫡小姐。 何小姐正好与谢清书同龄,也就是说,她比谢清朗大两岁,比谢清平大九岁。 谢清书因入上书房读书,常年不在家中,这何家表小姐几乎是与谢清朗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女方虽稍长两岁,这亲事却也不是不能做的。 尤其,谢清朗非常执着。生机勃勃的年轻人,无惧无畏,跪在父亲面前,将头都磕破了,双目赤诚火热。 靖安侯重情,终究慈父心肠,为他谋了这门亲事。 定亲后,谢清朗如同所有得偿所愿的年轻人,愈发奋发努力,像一株抽枝发芽的树木,挺拔、郁郁葱葱。 也是在这时,他在军中表现抢眼,深受上峰赏识。 谢清朗十六岁那年,即将迎娶十八岁的何姑娘,何姑娘却一病死了。 四年后,谢清朗路上偶遇惊马的丁氏,出手相救。他极有分寸,纵身飞跃上马,及时勒住了马,手都被绷裂了,血流不止,也未冲撞到马车中的丁氏。 丁氏对谢清朗一见倾心,最终成就姻缘。 至于三叔谢清平,相较两位出色的兄长就乏善可陈了。他年仅十七,才刚刚娶亲,文不如谢清书,武不如谢清朗,胜在还算踏实努力。 谢嘉树细细看过,就将信笺置于掌中,双手一合,信笺一点一点化为灰烬,落入匣中。 他这才重新看向张真人,思忖道:“你继续帮我留意谢清朗。” 张真人见他竟是连二叔都未叫,不禁惊讶道:“你怀疑是他要杀你?” 对一个稚童屡下杀手,如果真是自家二叔所为,未免太过丧心病狂了。不过张真人也多少知晓,俗世中的豪门争斗,向来血腥。 谢嘉树对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怀疑我父亲的死,和他也脱不了关系。”毕竟幕后之人两次出手,都展现出了非人手段。 “若是如此,靖安侯……”张真人瞪大了眼睛,不敢说出未尽之语。能对自己的长兄出手,弑父也并非不可能。 “我已有准备。”谢嘉树早已想到了此节,故而他才会用自己的精血画符。若祖父、祖母遇到危险,不仅可以挡上一挡,他也能有所感应,及时支援。 张真人想起另一事,提醒道:“九皇子伴读之事,不日圣旨将下,恐怕你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了。” …… 因林黛玉体弱,家中诸人总是盼着她多吃一点。 林如海进屋的时候,王嬷嬷又拿着小点心逗林黛玉。 林黛玉却坐在矮凳上,眼帘半垂,一边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一边无意识地将递来的小点心含进嘴里,腮帮子微微鼓起而不自知。 林如海定睛一看,发现向来不爱女红的林黛玉怀中正捧着一摞红色丝线,手忙脚乱地打着络子,因为不甚熟练,一举一动憨态可掬,令人忍俊不禁。 雪雁、白鸥侍候在一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旦发现黛玉将那一摞丝线抽的打了结,就帮忙整理好。 林如海见到如此阵仗,不禁稀奇,问道:“玉儿何时会打络子了?” 林黛玉这才发现父亲来了,细细软软地唤了一声,机智道:“我……我学了,给父亲打个扇坠。” 林如海闻言心中欢喜不已,不由走近一些,坐在旁边围观。但他越瞧却越觉得不对,小心询问起来:“会不会做的太小了些?” “是、是吗?”黛玉仿佛也才察觉一样,她把络子拿起来反复打量,红着脸,别别扭扭道:“这个好像做坏了,那就送给谢小哥哥吧,我再重新做个更好的给父亲!” 毕竟是女儿第一次打络子,毫无所觉的林如海自以为体贴道:“不用了,小了可以做玉佩坠子。” 林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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