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

早上天才亮，外面已经冲刷过两阵时间很短的暴雨了，这导致现在空气中充满了清新过头的泥土气味。　　　　才醒过来的娜古正坐在床上打哈欠，然后瞪着趴在窗户外的某只毛绒绒灰扑扑的长臂猴子发愣，此时哈摩因在树屋外面的平台上抢救昨晚忘记拿进屋的根茎和木柴。　　　　他踩着湿漉漉的木板噼噼啪啪的朝下扔着被淋湿到无法使用的木柴，然后把还能用的搬进屋内，几个来回后哈摩因才想起仍旧坐在床上犯傻的娜古：“你醒了。”　　　　“是的……对了你看窗户外面趴着的那个是什么啊，它一直瞪着我不动。”娜古指了指窗外的猴子，那猴子看她伸手指便开始呲牙发出威胁的叫声。　　　　哈摩因随手拿起挂在墙壁上的木箭，然后对着窗外用力一投。　　　　“……”娜古眼睁睁的看着那猴子的腰部被木箭扎了个对穿，吱吱的惨叫着摔下树去了。　　　　娜古咂咂嘴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今天的晚饭看来是有着落了：“我们是现在就要出门么？”　　　　“嗯，短时间内不会再下雨。”哈摩因朝娜古膝盖上丢了些青绿色的树果“你先吃，我下去处理一下那个猴子，再上来接你。”　　　　“好的！”看着哈摩因离开屋内后娜古才拿起膝盖上的果子狂啃，一日三餐真是每顿都不会少我的，娜古吃着果子又开始觉得哈摩因人太好了，可能就是因为他这样常年闷声闷气的也不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才让部落里面的那些人觉得他好欺负。　　　　问题是娜古也并不觉得是因为敌不过部落里面的人，哈摩因才这样低声下气的忍耐，毕竟他能空手捏爆蛇头还能站在那么远的地方扔箭扎穿猴子……这身手怎么看都是得供起来的水平啊，所以到底为什么哈摩因就是要死磕着住在这里？　　　　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就在娜古死也想不通哈摩因为什么不肯离开这里的时候，哈摩因已经拉着一堆处理好的肉和皮爬上了树，他将这些东西用树叶包起来扔到石台边上然后看向娜古：“走。”　　　　“你真的想好了，你真的真的要带我出去？”娜古还是有些心慌，但是哈摩因已经走过来背朝她半蹲了下来，看样子是要背她 “被、被人看见了会很危险的。”　　　　“就在附近。”哈摩因动了动手催促娜古快点爬到他背上“而且就算有人看见了我也有办法处理。”　　　　“什么办法？”　　　　“杀掉就行了。”　　　　“……”　　　　娜古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认为哈摩因是在‘忍气吞声’，而且为什么他说这些话都说的那么自然……　　　　“杀人不太…好吧？”娜古磨磨蹭蹭的爬上哈摩因的背，然后搂紧他的脖子“要是被发现是你做的那会很麻烦的。”　　　　“你话太多了。”等娜古在他背上趴好后，哈摩因就直起身子朝外走“我们在外面待不了多久的。”　　　　“说起来我们是出去挖什么啊，那些植物的根茎么？”此时满脸天真，并隐隐期待着出门的娜古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我也能帮你挖对吧。”　　　　“恩。”　　　　……　　　　…………　　　　这种脚踩在湿润泥土上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娜古从哈摩因的背上滑下来，在被雨水浸湿的柔软地面上趔趄了一下才站稳，从树上下来后哈摩因背着她朝树屋的右前方走了大约几百米才停下，这里到处都贴着地面生长着一种叶片宽大的低矮植物，叶片底下遮盖着许多紫黑色的浆果。　　　　头顶上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树冠，雨后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树叶显得比往常温和许多，鸟类的明亮的叫声在交错的树枝间回荡，时不时还会有残留在树冠上的雨滴低落到泥土上，发出沉闷绵长的声音。　　　　在低矮植物丛的前端不远处有个斜度挺大的泥坡，但在泥坡的上面生长着很多果树，枝叶间全是肥硕的果实，而在泥坡的侧面有个细长的塌陷断口。　　　　哈摩因告诉她透过土地的断口能够朝下看见汩汩流动的地下水脉，当然水脉引不起娜古的任何兴趣，她只是被那周围大片大片开放着的蓝色花朵吸引走了注意力。　　　　“那边不能过去。”不过哈摩因阻止了企图过去看花的娜古“雨季的时候那边经常塌陷，不然也不会露出地下的河流了。”　　　　娜古自然就听话的打消念头，不过就是在这边走走也很有放风的感觉了。　　　　拖着残破的脚踝，娜古跟在哈摩因身后小步小步的走着，她的手上拿着哈摩因刚刚塞给她的一个兽皮袋子，容量还有些大，估计能装五六个苹果。　　　　“这里。”大概朝前走了二十多步后，哈摩因蹲了下来，并示意娜古和他蹲在一起“这个颜色比较深的地方。”　　　　娜古就看着哈摩因将那些低矮的植物叶片拔下来，露出了下面的泥土，这块泥土的颜色比其他地方的要黑上了一两倍，而且还微微的隆起：“挖这里么？”　　　　哈摩因点点头，然后伸手直接朝下开始刨起了那堆黑土，一直到……露出了某个微微抖动着的浅黄色油亮物体。　　　　看清楚那个浅黄色物体到底是什么后，娜古觉得自己可能要晕倒了，那是一只、一只比大拇指宽两倍，长两倍的大肉虫……………　　　　“就是这个。”哈摩因用手将肉虫从土里揪出来，然后放进自己手上的兽皮袋中“每个土堆里大概会有十多只，挖出来装好就行了。”　　　　“…………好、好的。”娜古拼命让自己不要尖叫“那我、那我是就…就继续在这里、这里挖？”　　　　“恩。”这事情比较简单，也没什么危险的地方，原本这一趟带娜古出来就是想让她呼吸呼吸树屋外的空气，哈摩因认为自己安排的很好，就满意的站起身“我去前面一点的地方，有事情你就叫我。”　　　　娜古僵硬的点点头，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哈摩因走到了前面离她十几步远的地方蹲下了。　　　　怎么办，她呼吸急促的低头盯向面前那个小土坑，在碎泥的掩盖下里面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虫子露出来的浅黄皮肤。　　　　这里就是地狱的入口了，娜古的手颤抖着悬浮在土坑上方，犹豫一分钟后她才终于将手伸到了土里搅了搅，那柔软滑腻的触感让她感觉快拦不住嗓子眼中的惨叫，而且那肉虫还在她手里不停的挣扎。　　　　又肥又大的肉虫……她手里抓着，又肥又大的肉虫……软软的，而且它的皮肤还开始朝外渗出一种透明的滑溜溜的液体……　　　　“……”　　　　这边，哈摩因在挖出二十多条虫子后才想起去看看娜古的情况，他将兽皮袋子的开口处扎紧，甩了甩手上的泥土和虫子身上渗透出来的保护液站起身开始往回走。　　　　娜古就在他后面不远处，还是蹲在之前那个地方窸窸窣窣的刨着土，而女孩发现他在朝回走后急忙抬手在脸上胡乱擦了擦，这时候哈摩因以为是虫子的保护液喷到她脸上了：“那种粘液没什么危害。”　　　　“恩恩……”娜古低着头敷衍回答到，然后继续伸手去抓土里的虫。　　　　哈摩因忽然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蹲下来偏头看娜古企图藏起来的脸，然后就看到了娜古满脸的泪痕，眼眶里还蓄着一大包。　　　　“你哭什么？？”哈摩因愣了一下，才开口问娜古“腿痛？”　　　　“不、不是……”总不能说是虫子太恶心，她被恶心哭了吧，娜古丢脸的将头偏到旁边去，此时她的手上还捉着才新鲜从土里刨出来的肉虫“我就是看见虫子，太感动了。”　　　　什么意思，哈摩因疑惑的看着娜古：“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说腿痛会被带回去，说虫子恶心她丢面还显得无比废物，怎么又是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娜古抽噎着将手上的虫子放进兽皮袋递给哈摩因，总之先岔开话题吧：“我……捉了十三只，这个坑里面好像也挖不出更多了，接下来该挖哪里？”　　　　“不用挖了。”他这里有二十几只，加上娜古挖的是够用了“去前面摘些吃的就回去。”　　　　“不用挖了？”娜古的眼睛中重新恢复了神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从地狱解放出来“对了，这个虫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啊？”　　　　“做饵，敲烂后腥味很重，有些野兽喜欢这种味道。”哈摩因把两个袋子拴好捆在腰后，然后伸手牵住娜古朝土地断口侧面爬满蕨类植物的泥坡走去。　　　　但刚带着娜古爬到土坡顶端，果子还没摘够三个他就觉得森林里弥漫着的水汽味越来越重，好像马上又要下雨了。　　　　看哈摩因摘树果的动作忽然停下，娜古便疑惑的问：“怎么了？”　　　　“我们还是先回去。”说着哈摩因便丢掉手上的果子，然后伸手将娜古给抱起来开始转身朝土坡下面滑去，即便不回去也得找个地方躲雨才行。　　　　“诶？不摘果子了么。”　　　　“要下雨了。”　　　　哈摩因的这句话就像是个信号，才说完没几秒娜古就听到先是头顶上传来滴答的几声，然后周围也开始慢慢的有滴答声。　　　　没有从小雨到大雨再转向暴雨的循序渐进，雨林里的雨季在前几秒的‘滴答’提示音后，大量的雨水便开始从天上倾盆而下，雨滴砸在头上都是带着力度的。　　　　娜古噗噗噗的不停将滑进嘴里的雨水吐出去，哈摩因还是抱着她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坡下走，土坡上的雨水开始汇聚一股一股的水流朝下冲刷，泥坡变得十分湿滑难走。　　　　好像的确是不该带她出来，哈摩因有些后悔，此时他的视线被雨水严重的阻挡了，脚下也偶尔会踩滑一下，然后就在他抬起脚要越过前面凸出泥土的树根时，这附近的泥土受不住上面水流的冲刷，开始集体朝下滑动，而哈摩因没有稳住身形，一个摇晃便摔倒了。　　　　被他抱着的娜古短促的尖叫一声，滚落了出去。　　　　吃进泥巴了！等、等一下，我的鼻子………娜古在顺着土坡咕噜咕噜的一路朝下滚着，她想要伸手撑住什么东西阻止自己继续朝下滚，但是周围全是滑软的泥巴，一点着力点都没有。　　　　只能等滚到平地上自动停下来了，娜古伸手捏住自己的鼻子，避免泥水倒灌进去，大概又滚了十多圈后她才感觉到周围的地面变平缓了，她咳嗽几声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从地上撑起身体：“哈摩因……”　　　　“不要动！”　　　　什么？　　　　娜古就听见哈摩因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然后她模模糊糊的透过幕帘般的雨水看见自己手边好像有很多蓝色的……花。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不会这么倒霉的刚好滚到这边来了吧！？　　　　还没来得及多感叹两句自己冲天的霉运，娜古就感觉自己听到了从身下传来了隆隆隆的声音，接着就是坠落时带来的失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