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怀疑我?”走了一段路,叶鸾不禁问道。  “我自有打算。”张慕瞻的话似答非答,“而且就算你知道凌霄在哪儿,就算你是真的骗我,就算暗石被你们拿走,它也只是一柄普通的剑,姑娘应该知道凌霄并非普通铜铁,它也是会选人的,就像你的穿云一样。”  叶鸾先是一惊,不过又随之释然,道:“你果然都知道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要是张家那么容易让暗石摆弄的话,是不会走到今天这个位子的。”  传说凌霄为神剑,所以它选的必定是有灵气的人,而穿云自打造而出便带着不吉,它所选的人也必定不善吧……叶鸾心里这样想着,却没将话说出来,直到张慕瞻说了句:“到了。”  借着火光,叶鸾看到的却也不是那柄神剑,而是那幅绢布画。  画中女子几百年,或是几千年,就这样回过头,也许是离别的悲伤,也许是望见心上人的喜悦,但她终究无面,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一副面容,只有画者可知。  叶鸾凝视着那幅画,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走到画前,伸出手欲抚弄画像,眼角已有泪水滑落,口中呢喃道:“这是……这是……”  她慢慢回头,只见张慕瞻也愣在了原地,回头那一瞬间,叶鸾竟与画中人相合,仿佛那画得便是叶鸾现在这般模样。    虽已快进入三月,但依旧湿冷难耐,柷风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担心玹筝经不起这般折腾。不过好在竟有玹家在外的弟子找到了二人,暂时在一村落住下来了。一开始玹筝害怕连累到整个村的人,直到弟子领头襄粟告诉她这里布下玹家的结界,再三强调了不会有问题,柷风也表示会看好村子周围,玹筝才同意留下来。  终于有了一个相对温暖舒适的地方,玹筝却依旧没有好好休息。每一次柷风去看她的时候,她都在认真钻研蛇头杖里玹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常常是到了深夜都还在摇头晃脑地念着奇怪的话,在柷风威逼下才会休息。柷风和襄粟等人都怕她生病,她却不在乎,甚至还说:“如果我病了,正好拿自己试药啊。”  柷风也没心情跟她争,只有尽量顾着她别病了,还好玹筝身子骨不算弱,一连十余天下来竟然也没什么事。  二月的雨绵绵不绝地下了一个月,进入三月以后,终于迎来了一个晴天。柷风变回兽形,听着玹筝念东西听得昏昏欲睡,正好阳光又撒了进来,不知不觉便卧在玹筝身边打起了盹。  “柷风,我们出去走走吧!”  正要做起美梦,却忽地被玹筝一阵欢悦的声音吵醒,柷风翻了翻身,嚷嚷道:“哎呀,前些日子让你走一走你不走,你非要在我睡觉的时候闹醒我。”  “你去不去?”  玹筝又变回了之前的大小姐语气,柷风生怕她一个不开心就来揪耳朵,只好变回人形,宽袖一挥,道:“哎呀,走吧走吧。”  果然是久违的好天气,虽只能在结界范围内走动,但景色已是宜人。迎春娇黄,山茶红艳,高树低灌,也都覆上了一层新绿。时有奇鸟穿过,发出银铃鸣叫,还有各色蝶虫,在路旁路间上下飞舞。两人走至一处药田边,玹筝干脆脱下身上的斗篷扔给柷风,柷风正要说别着凉,玹筝就回了他一个“我不听我不听”的眼神,然后柷风看看四周好像惬意感受着温煦阳光的绿植,只好作罢。  “柷风,这里很像幽山山脚那些药田啊。”不知是在看蝴蝶还是在看花的玹筝突然冒出一句话,让一旁跟花草享受阳光的柷风冷不丁地颤了一下。  “哪儿……哪儿的药田不都一个样吗?”  “不,玹家有种普通药草,但大部分都是比较珍贵的药草,你看那边。”玹筝指向一方药田,田里覆着紫绿相间的藤状植物,她接着说道:“那种叫做崖罗子,如果五脏遭受重创,能及时服下崖罗子,可绝对保人性命。它本来只生长在悬崖的崖壁上,数量极少,而采摘极具危险,但玹家祖先却研究出将它种植在地上的方法。”  玹筝又转向一边,指道:“再看那株寿陀树,它十年才结一次果子,果子跟豆子差不多大,每次结十至二十颗,掉在地里就会立即腐烂,所以要及时采摘。能服下二十颗左右,便能根治癔症。它原本也是只生于寿陀山上,而山上只有十余株,玹家祖先也是想了办法把它移栽了出来。”  “但是这些移栽的药草都不能和天然的比。不过——”玹筝转向柷风,“玹家遵循万物之序,不会过多采摘野生的药草,也不会强行移栽,所以——咦,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玹筝说着说着,突然注意到有什么奇怪的目光投向她,看过去便是柷风似笑非笑的脸,让她怪不自在的。  “筝儿,你长大了。”  柷风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弄得玹筝一脸绯红,她支吾道:“什、什么啊……我、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你之前一直像个小孩子啊。”  这次柷风不仅笑得奇怪,还伸出手拍了拍玹筝的头,这更让玹筝浑身不适,她退后一步道:“哪、哪儿有!你不准乱说话,不、不准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玹筝这一慌乱,却让柷风笑得更放肆,他甚至凑近了玹筝,坏笑道:“我就用这种眼神看——啊!”  玹筝直接唤出了蛇头杖,便往柷风头上一敲,力虽不重,倒也让柷风吃了痛,她斥道:“柷风你是不是要造反?”  柷风一听倒乐开了,又拍了拍玹筝的头,嗤嗤笑道:“我明明是在夸你啊!”  “嘿!你——”  玹筝举起蛇头杖,又要朝着柷风打去,却在这时突然听见草丛中传来一阵哀啼。她收回蛇头杖,往丛中细看去,竟有一只蓝绿相间的异鸟,它长约四寸,头上塌着羽冠,几条尾巴软软地散在地上,身上带着血迹,鸟喙缓缓地梳着羽毛,发出一声声揪心的哀鸣。  “好可怜啊……”玹筝试图将小鸟捧起来,小鸟却立即发出痛苦的鸣叫,“柷风,把斗篷拿过来!”  玹筝也不顾鸟身上沾着血和泥土,直接放在雪白的斗篷上,阳光落在它小小的身子上,它却无法感受到丝毫的温煦。玹筝指间捏了个诀,便有萤萤的翠光环绕着小鸟,只见它身上的血口开始慢慢复合,哀鸣声也渐渐小了。  “应该是被野兽所伤吧,真可怜,独自一鸟,也不知道怎么撑到这里的……”玹筝垂着眉,心疼地抚着小鸟的脑袋,“声音这么好听,就叫你妙音吧。”  听到玹筝后半话,柷风不禁惊道:“你要养它?”  “它是属于天空的,我没有权利决定是否把它留在身边,可是——”玹筝转头不满地看着柷风,“我就想给它取个名字,有意见吗?”  柷风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玹筝也不理他,继续看着妙音,似在安慰小鸟一般喃喃道:“不要伤心了,待会儿回去再找点药给你涂上,很快就会好的。”  说着她便起了身,小心翼翼地抱起斗篷,每一步走得极缓,就怕稍微颠簸让妙音疼着了。柷风看着这一步一步走得像空气凝固了似的,不由得心生急念,便道了句:“我来抱吧。”  没想到玹筝停住脚步,回头应了他一声“哼”,便突然加快了步伐,让他着实摸不着头脑,不过又心想这近二十年玹筝没哪次讲理,这样反让他安心点。  回到屋里,玹筝把妙音放在有阳光的地方,便唤了柷风看着妙音,急急匆匆地又向屋外跑去,回来的时候赫然带着些草药。然后柷风便注视着她将药研磨、调和,将药敷在伤口上,再挑了一味,研磨后将它给妙音喂去,一边喂着一边说:“虽然很苦,但吃了就会好的。”  不知鸟是否觉得苦,柷风倒觉得奇怪了,便问道:“万一这药给人用了有效,给鸟用了有毒怎么办?”  玹筝投给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不情不愿地解释道:“据记载,这几种药草都是源于飞禽衔去敷伤而发现能给人用的。”  柷风自讨没趣,便噤了声,干脆趁着太阳还在,化回兽形晒晒太阳,可刚一卧下,就听几个玹家弟子在外面叫嚷:“师兄叫我们去后山,说发现了邪兽!”  屋内柷风和玹筝一听此话,都怔着停下了正做的事,然后对望一番,玹筝皱眉道:“柷风我们去看看。”  柷风点了点头。于是玹筝将妙音置好,坐在柷风背上,由柷风载着她向那几个弟子的方向赶去。远远地便见到襄粟带头几人摆着玹家的法阵,中有一怪,形似鹭鸟,但喙比鹭鸟更直更尖,纵使受法阵束缚而痛苦,却仍不放下口中俘获的山雀,整体也比鹭鸟稍大一点,通身漆黑,散着黑雾,眼里血红,还不断发出异光。  襄粟几人平日多习医,少有诛怪之事,眼见着几人都大汗淋漓,快撑不住这结界,好在玹筝赶到,将蛇头杖往阵上一拄,便威力大增,让那怪鸟不再挣扎,随后撤开法阵,柷风上前,前掌一拍,便叫那怪鸟即刻殒命,只余黑气散去。  玹筝见这氤氲黑气,只觉不祥,便向柷风道:“柷风,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我打算去千翠湖,现在似乎只有冷家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冷伯母……”  “小姐不用担心,自可在此地多留……”  襄粟话还未尽,柷风便道:“此事也该怨我,但我想至少要去面对,如果你想去的话,我陪你去就好。”  于是玹筝向襄粟道:“这一段时间谢谢你们的照顾了,但是我真的很怕给你们带来麻烦,而且我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要对得起……爹爹的嘱托。”  襄粟道:“若家主有灵,必会欣慰于小姐所做,我们也会誓死保护小姐。”  玹筝摇摇手,道:“你们不必这样,我走了之后帮我照顾好今天救的那只小鸟,等它伤好了,任它飞回苍林就可以了。”  正说着,一只蓝绿色小鸟便飞了过来,向玹筝发出一声鸣叫,玹筝伸手让它落下,道:“妙音,你怎么来了?你的伤就好了吗?”  妙音清鸣一声似在回应玹筝,众人皆惊异,襄粟道:“这是才出生没多久的青鸾,能跟随小姐是吉相啊。”  玹筝摇头道:“它应该是被刚才那怪伤到的,我只是及时发现了它,没想到它这么快就能飞了,你要回去了吗?”  妙音再鸣一声,却未离开,只是盘旋到玹筝肩上,似乎是要跟着她,玹筝又劝道:“跟着我会有危险的。”  妙音仍未离开,反而更向玹筝亲昵,柷风无奈道:“这鸟是有灵性的,它若要跟你走,纵然把它绑在这儿,等我们走远了,它还是会来找,不如就让它跟着吧。”  玹筝也只好同意,再向襄粟话别一二,回去收拾点东西,便与柷风带着妙音离开,前往千翠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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