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当女儿一般疼爱的婢女不幸摔进了庭院池塘,捞上来后再也没了气息。夫人又哭又闹,要张丞相把府里所有有水的地方全部填了。 张家公子本来是去安慰母亲,结果莫名其妙地被母亲斥责了一顿。 “你看你就跟你爹一样喜欢这些东西!没这池塘能发生这样的事吗!”一说完,母亲就坐下来继续哭,“别让我看到你!” 于是他只好无奈地离开。 “夫人一向心善,仁慈对人,对身边的婢女更是如此,这一番估计是伤心过度了,不如哪天青雯去看看夫人好了?” 燕归楼的房间多是金饰红染,玉案花幔,处处弥漫着酒香与美人香,惟有一间屋子截然不同,虽也是宽敞明亮,却仅是白墙石地,妆台上也有各色首饰,但远不及一旁的木制书格吸引人。屋内多摆放着绿植盆栽,没有浓郁的香气,只有沁人的清香。 屋子的主人也不像其他女子那般身着华丽,只是一件水色的广袖裙带着素色的披帛,唯一的发饰是一支饰着淡青色玉花的银色步摇,面上也仅是淡抹的胭脂。 “正好前不久有人送了块奇玉,据说佩戴在身上能镇心平气,不如将它送给张夫人好了。”坐在卫青雯身边的男子举起茶杯小啜一口。 “那我先谢过溯安兄和卫姑娘了。”张慕瞻向两位朋友说道,言语间尽显无奈。 “卫姑娘。”三人正说谈时,门外有女声传来,卫青雯听出是侍女流莺的声音,便唤了她进屋。 “有什么事吗?” 流莺低声回道:“卫姑娘,那位穆公子又来了……” “怎么?那位穆公子有什么问题吗?”觉察到卫青雯神色有变,祁溯安对这个穆公子有些好奇,“能为难到青雯?” 流莺刚想接话,卫青雯先阻断了她:“无妨,你和慕瞻先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虽然卫青雯是这样说的,但张慕瞻和祁溯安绝不是能安安静静坐着不去看热闹的人。待卫青雯和流莺刚离开房间,两人便对视一笑,同时起身跟了上去。 燕归楼里一片莺歌燕舞,两人跟随着到了一处厅堂,有守卫站在门前,祁溯安更觉得好奇了:“燕归楼最好的金缕厅,这守卫也看上去像皇宫里的,莫不是哪个皇子看上青雯了?” “溯安兄这样说着,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卫姑娘被人拐了去。”张慕瞻一边考量着金缕厅的情况,一边调侃着祁溯安。 “我当然不怕。哎,流莺姑娘出来了。”眼看着流莺从房内出来,祁溯安没有接着张慕瞻的话说下去,连忙上前截住流莺。 “啊,祁公子,还有张公子……”低头出门的流莺显然被突然出现的祁溯安慌了下神,不过她转眼就平静了下来,“两位公子先这边走。” 流莺带着祁张二人离守卫稍微远了些,确定不会有问题后,低声向二人说道:“最近燕归楼来了个穆公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总之卫姑娘不得不听他的令,可是您二位也知道,卫姑娘是可以由自己选择接不接客人的,虽然她说着不要紧,可是我们都知道她心里挺不耐烦那个穆公子的……” “呵,竟然会有这种人,我可要去会会这位穆公子了。”话一毕,流莺未来得及阻止祁溯安,他便已大步向那屋走去。 “祁……”流莺刚要说话,又被张慕瞻拦下,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徐徐说道:“流莺姑娘不用急,好歹祁家地位也不低,有人招惹了卫姑娘,溯安兄肯定不会放任不管。” 他一边说着一边也朝着在流莺眼中像禁地一样的厅堂走去,“去凑个热闹。” “诶、等等……”流莺自是没法拦住张慕瞻,只好跟在他后面,看着张慕瞻步伐从容,流莺心里可已乱成一团麻。 很明显祁某人在两人交流时已经顺利进去了,张慕瞻也从怀里拿出一个金黄色的令牌向两个守卫示意。 守卫对望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表示可以进去。流莺在一旁趁着张慕瞻还未进去赶紧说道:“张、张公子,流莺就不进去了,您也别说是流莺把事情说出来的。” 张慕瞻又是一笑,道:“当然,流莺姑娘放心吧。” 于是流莺姑娘就看着张公子从容自如地走进去,一炷香还没点上的时间他便神情慌张地走了出来,那种失措的表情流莺还是第一次看到。 “张、张公子?” 看见流莺,张慕瞻稍微理了理思路,向她说道:“流莺姑娘,卫姑娘应该是没事的,在下刚得急事要办,便先行告退了。” “好、好……”张慕瞻急匆匆地离去,脚下像踩了风似的,似乎多待一刻燕归楼就会要了他的命,只留下流莺满脸的疑惑。 张慕瞻从小学得伶牙俐齿,编起话来也不怕谁,唯独有一人,他从礼貌回绝,到无话可对,最后只得千方百计地躲避对方。 但是就像有一根线连接着他和那个人,无论他怎么躲,她还是会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出现。 例如刚刚。 只要被她看到,他就逃不掉了。所以在人群中看到那位“穆公子”的一瞬间,他立刻选择了离开。 溯安兄,还是你自己去应付那位殿下吧。 远离燕归楼好一段路,张慕瞻终于松了一口气,此时的他不得不认为这绝对是一生中最危险的时刻了。 眼下天边的太阳已向着西处斜去,街上来往的人也渐渐少了。不知母亲是否还在气头上,但自己也不可能流浪街头,更不可能回燕归楼说去祁家避避难,万一刚好遇到贵人从楼里出来呢?何况张家公子因为怕母亲责骂到祁家住一宿这种事,说出去不被人笑话死。 该面对的总是要去面对,张慕瞻衣袖一挥,便朝着张府走去了,一路上心里惟有默默盘算如何去应对一盆子水泼过来的情况。 街上还有些摊贩在与买家讨价还价,有些乞丐在哀求着施舍,有些旅人在随性吟诗,各色声音并不会影响到张慕瞻的思考。 可是就是在这番嘈杂的声音之中,那一声声啜泣却入了他的耳,断了他的思绪,现在不知道,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那一瞬间回头。 “呜……” “哭什么哭!老子给你说,你要是去了那儿到时候好日子多呢!” 一满脸胡茬的壮汉不耐烦地甩开一位少女的手,转身便是一顿斥骂,待到少女哭声小了,他又蛮横地抓起少女的手腕,拖着少女大步向前。 张慕瞻回头便看到这样的景象,他在壮汉未行几步时立刻叫住他们:“两位请等一下!” “啧,谁他妈又来烦老子!”壮汉恼怒地再次转过身,力气一大,少女差点摔倒,见来人文绉绉的,更是火冒三丈,“哟,你个书生也敢来惹老子了?信不信老子直接揍烂你那迂腐脑袋?” 张慕瞻见此也不慌,向前一揖,仍旧慢吞吞地说道:“在下当然无意冒犯,只是看这位姑娘脸上手上伤痕不少,阁下如此鲁莽地对待姑娘,要是……” “你他妈管我怎么对待这死丫头!”壮汉抬手便把张慕瞻往后猛地一推,“你他妈是不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张慕瞻向后一个趔趄,不过马上就站稳了脚,此时没被抓住的少女趁机到了张慕瞻身边,拉住他的袖子,乞求一般说道:“大人、大人救救我……呜……” “死丫头竟然还敢找人对付老子了?我劝你他妈还是找对人——”壮汉再度挥手就要打少女,结果半空中就被那文弱书生拦住了拳头。 “你他妈竟然——”壮汉又挥出另一只手,结果又被张慕瞻轻松挡住。 张慕瞻就这样挡着壮汉的两只手,不慌不忙地说道:“阁下还是快走吧,不然到时候就跑不了了。” 果然,张慕瞻正说此话的时候,已有几个护卫模样的人赶了过来,壮汉见状只好收回自己的手。 “操他妈的!” 壮汉愤愤离去,护卫将要抓住他,张慕瞻挥挥手,“算了。” 然后他又回头对还在瑟瑟发抖的少女说道:“姑娘,你现在安全了,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家。” 听到此话,少女终于大声哭出来:“可是、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呜……爹爹和娘亲都……呜……” 少女穿着破烂的布衣,头发用麻绳随意绑着,偶有几丝头发滑落,拂在满是泪痕的脸上,她的脸、脖子、手腕,所有露出皮肤的地方,能看到的是一道又一道伤痕。 看到那些伤痕,张慕瞻心中不禁有些愤怒,他对少女说道:“姑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如随我回府吧。” “大、大人能收留我……我做牛做马都会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呜……”少女激动得又是几颗眼泪掉落下来,就要给张慕瞻跪下来,此刻他对她来说简直就像神明降临。 张慕瞻连忙扶住少女,说道:“姑娘不必如此。现在天色将晚,我们走吧。” “好、好……” 也不知道亲娘是不是还在生气,张慕瞻内心还是很忐忑,如果真的打的话,那壮汉可能会被他打哭,可是很明显亲娘一声吼比十个壮汉都吓人。 但是他还是决定带着少女去见见母亲。 那位少女,她说她叫阿鸾,鸾飞凤舞的鸾。 阿鸾家里穷,不久前父母还因为疾病双双去世,这一来她彻底无依无靠,结果又被村里的痞子盯上,想把她卖到青楼里换点钱,还好张慕瞻在这个时候路过救下了她。 带她回张府,一是想着正好让母亲收下她,二是不知道为什么,阿鸾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明明从未见过,却像相识数年一般。 正思忖着,不知不觉便已到了母亲住处。张慕瞻让侍女先去告诉母亲一声,得到的答案果然是“滚出去”。 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进入苑内。母亲刚好要回屋,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一下看到儿子,当时就气得要炸天。 “我不是让你别出现在这儿吗!” “娘你先——” “你还敢顶嘴了你——” 张母急急地走下阶梯,却突然止声停住脚步,凝眉看了看张慕瞻身后的少女,又走近仔细观察了一番。 “张慕瞻!你怎么让人家姑娘变这样了!” 张母地牵起阿鸾的手,心疼地说道:“太可怜了这孩子……”然后转头对张慕瞻又是一顿呵斥:“还杵在这儿干嘛呢,快去找大夫啊!” 张慕瞻应诺道,在母亲再发火之前,赶紧离开去找府里的大夫。 其实母亲人挺好的,就是有些时候脾气不大好,不过这种时刻也不多,所以也就渐渐习惯了。 今天还真是过得精彩啊。 叶鸾简单查看了一番这间从现在起属于的房间,然后看了看双手上的伤——为了顺利进入张府,她撑下了一个时辰的鞭打。 不过这不重要,比这痛的时候多了去了。 她进入了张府,然而当她看到张家公子的那一刻,脑海里有了新的想法。 太熟悉了,就像两人经常来往一般,但她敢肯定除了在画像上看过以外,绝对没有跟张慕瞻有过任何交集。 她摇摇头定了定神,想把这些奇怪的想法甩掉。 毕竟她现在是作为一位叫水玉的杀手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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