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是福是祸

“啊——”随着一声痛苦的叫喊，少妇猛地起身，又重重地倒下去，全身无力，头发早已散乱，汗水和泪水交织，几乎快喘不过气。　　旁边的稳婆扶住少妇，不停地安慰道：“快了快了！夫人坚持住！”　　“啊——”　　屋外，一名男子正坐在竹凳上，聚精会神地用小刀刻着一把细长木剑的剑柄，认真之样仿佛屋内的事与他毫不相干。　　“啧啧啧，你看那儿，媳妇都要生了，还坐着刻木头。”两位村妇在不远处的小路上停步，其中一位指着男子指责道。　　另外一位村妇回应道：“你管他什么呢，这人怪得很，整天囔着要做什么天下第一剑，真是苦了他媳妇了。”　　两人正谈论着，男子突然停下手中的雕刻，抬头漠然地看了村妇一眼，眼神锐利，如剑一般直指二人。　　“别说了别说了，快走快走！”受此一吓，村妇不敢再多看男子一眼，忙偏过头去，两人急步离开了男子的视线范围之内。　　村妇离开之后，男子又恢复了漠然的神情，低下头继续刻着自己的木剑。　　“生了！生了！”屋内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紧接着便是稳婆喜悦的声音，男子手中原本平稳行走的短刀蓦地一滑，精美的木剑顿时出现一道裂痕。　　男子扔掉短刀和木剑，急急进入房屋，正迎上稳婆抱着襁褓赶来，笑盈盈地说道：“恭喜恭喜！母女平安！”　　男子小心翼翼地抱过婴孩，襁褓中的孩子皮肤紫里带红，脸几乎皱成一团，张着小嘴嚎啕大哭，在男子怀里不断挣扎着。　　“好、好……”男子低声呢喃着，声音微颤，眼里透着光一般看着孩子，面带说不尽的激动与喜悦。他抱着孩子慢慢走进里屋，榻上的女子面容疲乏，但依旧微笑注视着进来的人。　　走近榻边，男子缓缓低下身，让女子也能看见婴孩，轻轻道了一句：“阿年，辛苦了。”　　女子不语，只是幸福地笑着。　　夫妇俩正沉浸在孩子出生的喜悦中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然后听到稳婆惊异的叫声：“天、天啊！神鸟！传说中的神鸟！”　　夫妇俩微微一愣，男子先说道：“我去看看。”然后抱着仍在啼哭的孩子向屋外走去。　　刚踏出屋门，只见空中竟有一只青蓝色的巨大异鸟在振翅旋绕，形貌如雉，脖颈细长，尾若流苏，鸣声清亮，羽翼轻展，青碧欲流。　　袅袅兮东风，云容容兮神鸾舞。　　不知不觉，婴孩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她从襁褓中奋力伸出一只小手，朝着青鸾挥动，似乎想要触碰神鸟。而那鸾鸟好像知道她的想法，竟于半空中飘然落下，用喙轻碰着她的手，就像对她有着无尽的依恋。　　见了此景，稳婆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这、这孩子难道是神仙转世？”　　男子定定地看着青鸾与自己女儿之间的亲昵互动，口中喃喃道：“幽山传闻中的神鸟青鸾……”　　树林后有人声窸窣，似是有不少人闻异而来。青鸾只得转身而起，恋恋不舍地展翅离开，半空中屡次回头，直到隐入云海之中。　　“青鸾……鸾……”目送着青鸾远去后，男子又低头看着女儿，“就以鸾为名吧！”　　此日之后，幽山远近都知道叶家生了个女儿与神鸟相熟，带着祥瑞之气，而不仅是一个嗜剑成痴的叶锋。　　六年既过。　　是日，春风和暖，草木清香。两个年幼的小女孩在山林间嬉戏游玩，时而踏溪而过，时而与蝶相追。跑得累了，便就地而坐，随手摘了些鲜花新草编起头环来。　　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扎着辫子的女孩问道：“碧骡，你还感觉到背后有人在看着你吗？”　　另一个头上扎着两髻的女孩无奈地回答道：“还不是一样的，真的好讨厌，我敢肯定是绝对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绝对不是我的错觉！”　　她一下子手中用力过重，不小心弄坏了一朵花，“哎呀不管了不管了，话说阿鸾，我前几天听阿武说了一个有趣的地方呢！”　　另一个扎着辫子的女孩立刻有了兴趣：“碧骡你快说说是什么地方？”　　碧骡凑近叶鸾的脸，故作神秘地说道：“那个地方在幽山深处，据说是个闹鬼的地方呢。”　　叶鸾嘟嘟嘴，不屑道：“哼，我才不怕呢~而且阿武他们既然知道，那肯定去过了，要有鬼还不吃了他们。”　　“那我们去看看？”　　“去啊去啊~碧骡可不要被吓哭脸~”　　“阿鸾才会被吓得乱叫~”　　两人相望着，不由得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心里都已对那处地方充满着无限的向往，于是立刻起身，并将刚刚编好的花环带在对方的头上。　　“叶鸾公主起驾~”碧骡扶起叶鸾的左手，身子微倾，做了一个“请行”的姿势。　　“碧骡娘娘先行~”叶鸾也回礼一般，反过来扶住碧骡的右手，微笑着恭敬示意，稚气的小脸显得格外的可爱。　　“哈哈！”两人又是捧腹一笑，然后碧骡牵着叶鸾的手，带她向那个神秘的地方跑去。两人不时的笑语惊扰了山间静息的鸟儿们，其中包括一只青蓝色的小鸟。　　它先是一惊，然后静静凝视着进入幽山深处的两个小女孩。　　　　“就是这儿啦！”　　叶鸾顺着碧骡的指向看去，隐藏在草丛中的断垣依稀能看出这一片地以前应该是一处房屋，除此之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顿时叶鸾觉得有些丧气，埋怨一般说道：“碧骡，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啊……”　　“别急嘛！跟我来！”碧骡拉着叶鸾，带她不断深入草丛，“我记得阿武说是在那个方向……”　　碧骡左右打望，又低头仔细想了想，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说道：“我知道了！”　　草丛很高，对两个小女孩来说就像在无际的草海中穿行，要稍微踮一踮脚才能勉强看到前面的情况。叶鸾被碧骡带着左行右走，绕来绕去，心中不禁有些慌张。　　“碧骡，我们要去哪儿啊……”　　“就这儿！”　　碧骡高兴地应道，一瞬间两个小女孩从草丛中探出，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青幽幽的湖，湖水微波荡漾，此时正是阳春时节，湖畔还开满了各色奇异的花，万紫千红，煞是好看。　　“幽山竟然有这么大的湖！”叶鸾走上前去，惊异于这番景象，当她凑近湖面时，水里还有几尾鱼游过。　　“阿武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太信呢，现在看到了，原来是真的。”碧骡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些鱼儿，不过还没碰到水面，鱼儿就迅速游走了。　　叶鸾站在湖边，双眼注视着前方。湖面应该是有桥的，不过全部都断裂了，没有办法到湖的那边去，而远方依稀能看到几处断墙，目测规模还不小，原来住在这儿的人一定是相当殷实的。　　恍惚间，叶鸾好像看见断裂的桥上站着一个绿衣的女子，她的动作似乎是在喂鱼，也许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嘴角微微上扬。　　叶鸾摇摇头，眨眨眼，定了定神，湖面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她一下子觉得这地方瞅着熟悉，然而自己明明才第一次来。　　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她那小小的脑袋完全不能理解这是怎样一种感觉，直到碧骡的声音将她从走神中拉回来。　　“阿鸾，你怎么了？”　　“嗯、嗯……没、没怎么……”叶鸾向碧骡笑了笑，然后眼中突然一亮，“诶，对了，我记得好像……”　　叶鸾转身跑进了草丛，这次换成了碧骡一脸疑惑：“阿鸾，你去哪儿啊！”　　叶鸾并没有停下脚步，碧骡奇怪才带她到这儿来，她却像经常在这儿游玩一般轻车熟路，碧骡不得不在草丛中艰难地跟随着她的身影，担心两人迷失方向。　　“阿、阿鸾！等等我啊！”　　也不知道在草丛中穿行了多久，小小的碧骡已经快没了力气，然而叶鸾的精力好像耗不尽一般，依旧没有减缓速度。　　“阿鸾你要干嘛啊！”　　又一次离开了草丛，不过这次前面并没有出现湖泊，只是一段寻常的小路，路旁长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　　纵然在幽山长大，见过了不少奇花异草，碧骡还是惊叫道：“天、天啊！这个我看见爹爹采过一次，他说这种药可能就只能遇见一次呢！”　　听到这话，叶鸾终于止住了脚步，转身看看那些药草，脑海里又有一些模糊的画面转瞬即逝，然后她又回过头，看着前方的栈道。　　虽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知道来这里的路，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儿，但就在前方，一定有什么东西。　　她走上栈道，对一边的深渊还是充满了恐惧，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虽然想过会出现栈道突然断掉这种事，但她还是没有放弃前行。　　栈道尽头是一片空地。此时碧骡也跟了过来，或许是出于对深渊的惧怕，又不愿意抛弃叶鸾，她几乎快哭出来了，抓着叶鸾的手问道：“阿鸾！你到底怎么了！”　　叶鸾指了指空地边上的山洞，蹙眉道：“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东西。”　　“应、应该就是个普通的山洞吧……”碧骡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拉了拉叶鸾的衣袖，希望叶鸾能跟她回去，“阿、阿鸾我们回去了吧……”　　叶鸾没有回她的话，反而继续朝山洞中走去：“我要进去看看。”　　“阿鸾！”碧骡完全不能明白为什么叶鸾会做这样的事，此时的她就像被下了咒，有人在引着她行进一般。尽管碧骡对山洞里面的东西有着强烈的不安感，但眼下又不敢让叶鸾一个人进去，她只好跟在叶鸾身后，毕竟她一直认为自己比叶鸾大了两岁，应该保护好叶鸾这个小妹妹。　　刚踏进山洞时，碧骡害怕得全身止不住颤抖，而叶鸾却毫无畏惧地向前走着，眼看着她就要消失于黑暗之中，碧骡只好快步跟上。　　出乎意料的是，山洞内部十分的小，大约能容两三人的样子，待眼睛适应黑暗后，洞外的光还未完全黯淡下去，能勉强看见前面的景象。大概从洞口走了不到二十步，便已到了山洞的尽头，尽头的案台上有一点豌豆大的东西在散发着幽暗的紫色光芒。　　虽然离洞口没多远，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冷了不少，进洞前还是阳光的温煦，站在这里却有一种进入初冬的感觉。　　“好冷！”碧骡抱了抱身子，而叶鸾好像跟她没有同样的感觉，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一点紫光，然后伸出手，将发光的东西拿了起来。　　倏然，紫光大作，映亮了整个山洞。碧骡凑上前去，看到叶鸾手中那一粒小小的石子发出耀眼光芒，惊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小、小鸾……你怎么能碰到那个东西……”洞外传来了沉厚的男声，两个小孩转身一看。　　是叶鸾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