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鸾一小口一小口,将一截葛根吃的十分香甜。鸿天师看见白青鸾吃东西,更是饿的不行,但他不肯吃素食,便站起来问胡力:“你饿不饿?我们也去找点东西吃。” 胡力奇怪的问他,“你既修仙,怎的不辟谷?”突然又想起上次见他一口就吞下去那么大一口肥猪,便叫道:“上次见你吞肥猪,你不辟谷就算了,怎的还杀生?” 鸿天师上上下下打量胡力,撇撇嘴说:“有什么奇怪的,吃肉与成佛没有必然联系。我吃猪,便看做猪对我的慈悲布施,心中存感恩与不忍,决心早日成就度化它们……” 鸿天师的话还没说完,胡力‘噗呲’笑出了声,“你吃猪便看成猪对你的慈悲布施,那你有没有问过猪,它愿不愿意布施与你?真真是笑死人了!” 鸿天师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正挖空心思要骂回去,瞥见白青鸾也在笑,于是将矛头对准她,气咻咻的问:“你个荤腥不忌的,怎的也来笑话我?” 白青鸾忙说:“天师是得道的高人,青鸾一介凡人怎敢笑话您!只是您修的是仙道,讲出来的道理却是佛经,青鸾觉得有趣罢了!” 白青鸾一番话连带怀疑了鸿天师的信仰,他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哼哼唧唧的说:“你们两个好哇,联合起来挤兑我。”说完在火堆边来回踱步,搜肠刮肚的思考着要反驳回去。这一思考,更觉得饿了,便朝着洞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等我吃饱了回来再同你们理论!” 白青鸾和胡力相视一笑,等鸿天师消失不见,洞中的气氛渐渐微妙起来。胡力只管闷头给白青鸾扒葛根的皮,白青鸾一根一根接过来吃,吃到第四根的时候,实在吃不动了,见胡力还要再扒,忙说:“胡公子,我这真的吃不下了!” 胡力听她说的是‘真的吃不下了’,而不是‘吃不下了’,方知她早已吃饱,如今大概已经撑了,便十分的不好意思。白青鸾见他放下手里的葛根,拿一截未燃尽的树枝在火堆边缘的灰烬上画圈,便问道:“胡公子,你真的一点东西也不吃吗?” 胡力忙说:“也不是,只是吃的少罢了!半个月吃上一顿就可以。” “吃素?” “从前也不吃素,跟老蚌一起生活就吃上素了。” “老蚌?” “哦!”胡力将头一低,慢慢的说:“就是胡翼知,他是一个蚌壳精!” “啊!”白青鸾着实惊讶,想了一想问道:“那么你……是个什么……”她心中想着措辞,不知道妖精被人称作‘妖精’的时候会不会生气。 胡力见她为难的样子,说:“我是个什么妖精我自己都不知道。从我记事起就跟着三娘她们,哦,一群狐狸生活。其实是他们收养了我。他们也不知道我的来历,只说突然有一天我就出现在狐狸洞口了。三娘的爹爹胡春辉收留了我,将我当做狐狸养。小的时候我曾以为自己就是只狐狸,后才长大了,不用别人说,也知道自己与狐狸不同。我努力修行,为的也是将来能道法大成,成仙了道,把自己的底细弄弄清楚。” 白青鸾望着篝火,眼睛里是跳跃的火苗。她听到最后点点头,说:“真好!” 胡力望着她,问:“什么真好?” 白青鸾回望他,“你有明确的目标,这个真好!不像我,一日日的过下去,每日吃饭看书睡觉,就把年华耗过去了。” 胡力听她说至最后,不但头低下去了,就连声音也渐渐低下去,正要安慰她,却听她又说:“有时候我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儿,不然高墙如何能困的住我,总要把千里河山走遍才甘心的!” 胡力说:“走遍千里河山,这个很不错。我活了这许多年,除了早些年在终南山呆着,后来便下山游历。我记得从终南山出来先去了平逢山,为的就是去看骄虫。那时候道行浅,遇到一只化为人形的骄虫,还跟他问路。好家伙,上来就拿毒刺蛰我。”说到此处胡力挽起袖子给白青鸾看,“瞧,这个疤就是当时留下的,怎样变化都去不掉。若是将来我变成了别的样貌,凭着这个就能认出我来。” 白青鸾仔仔细细看了看胡力手臂内侧红色的疤,那疤的形状十分特别,竟不是圆的,到似一朵六瓣的花,惊奇的问:“骄虫的毒刺竟是这样的形状?” “嗯,它的毒刺长长的一条,截面像朵桃花。我跟它打了一架,最后凹断了它的毒刺,让它跑了。那节毒刺我还留着,就在我乾坤袋中。”说着胡力从怀里解下乾坤袋,在里头掏出长长的一截手臂粗细的毒刺来。那一节毒刺,表面光滑,呈褐色,有金属光泽,外形是圆润的多瓣花瓣的样子,果然与胡力手臂上的形状相似。胡力把骄虫的毒刺举到白青鸾面前,示意她摸一摸。白青鸾心中有些犯怵,但还是大胆的伸出手摸了一下,一触之下又急忙收回手去。 胡力哈哈笑道:“别怕,虽然当初它蛰的我手臂肿的跟头一样粗,但它现在不能蛰人啦!” 白青鸾也笑了,一双白玉似的手伸过来,把那毒刺接过去细细的看,一边看一边赞叹的说:“这些东西,读再多的书也学不到!” 把玩了片刻还给胡力,胡力接过来又放回乾坤袋。白青鸾见那小小一只的袋子,这偌大一根毒刺放进去仿若无物体一般,甚是觉得惊奇,便一直盯着那袋子瞧。 胡力笑着跟她解释,“这是乾坤袋,物如其名,别看不起眼,却十分装得。但也不是无限大,主要跟炼化人的修为有关。” 白青鸾好奇的说:“那你的这只有多大?” “十个鸿天师那么大的蛇放进去差不多就能装满了!” 白青鸾咋舌,“这么厉害啊!”一番感叹过后又问:“还去过些什么地方?都见过什么好玩的?” 胡力若要细细一一讲来,想来一年也说不完,此刻他捡了有趣的几个慢慢讲给白青鸾听。末了见她一脸心驰神往,便说:“要走遍千里河山有何难的,你若是愿意,我便带你去走!” 白青鸾闻言抬头,见胡力目光灼灼,心中猛的就腾起了一团火焰。昨夜梦中场景历历在目,她尤记得自己央求胡力,‘胡力,你带我走吧,不要在白家,也不要在姜家。胡力点头,好,不在白家,也不在姜家!’原来这竟不是南柯一梦。她心中一面鼓动着希望,一面却又犹豫,经过这一场亦幻亦真的奇遇,到此时方才如梦初醒的问胡力:“水心她们没事吧?” “你放心,虽然姜家别院被后山的泥石埋了,但我通知的及时,人却都跑出来了。水心她们几个我也都救出来了。想必他们现在已经清点了人数,唯有你失踪了。” 白青鸾叹息了一声,“我的死活也只有水心响晴几个丫头关心,少不了让她们伤心了!” 胡力听她的意思是不打算回去的的样子,忙问:“你是愿意跟着我走千里河山了?” 白青鸾冲着他一笑,羞涩的将双脚从裙子底下扯出来,对胡力说:“父亲去世后母亲去了庵中,便没人来管我缠不缠足了。你瞧,我的这双天足从前不知道让奶奶多嫌弃。现在想起来,那时起便注定了我要游历这千里河山的。” 胡力高兴的跳起来,“好,那我们明天就走!”他一蹦老高,头几乎都要触到高高的石洞顶部。白青鸾笑着说:“像你这样走可不行,那我可跟不上啦!” 胡力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欢愉过。他在白青鸾旁边蹲下,看着她说:“白小姐,你可真特别!” 白青鸾脸上飞起红霞。胡力见她害羞,又说:“别的小姐遇到这些事情只怕吓也给吓死了,你倒好,几句话就跟着我这个大妖怪跑了!” 白青鸾闻言答道:“你岂知我不是早就想跑了!遇到胡公子也许就是神佛菩萨成全我罢了!” 胡力突然想起自己到白家的初衷,心中暗自汗颜,又大不忍心。她这样全然的信任自己,却不知自己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白青鸾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无限期望的问:“那么,我们要先去哪里?鸿天师也去吗?胡老先生还在白府呢,你不回去行吗?对了,你们在白府干什么?” 我们在白府干什么?对这个问题撒谎也容易,胡力却不想骗她。不想骗她,又不能不骗她,只好说:“在外游历的久了,总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们到此地,刚好白府招西席,于是就留下了。” 白青鸾点点头,“胡老先生的学问是有目共睹的,单看那日二叔寿辰他作的祝词,便是将全城的大儒加起来也比不上他!” 胡力听白青鸾由衷赞叹,心中好笑,若是她知道那都是老蚌被迫填鸭得来的学问,不知道还夸不夸的出来。正想着,突然有一股细细的疼痛从脚底生出,扩散蔓延。那疼痛渐渐上行,又汇成了一大股疼痛。他起初还忍着,静静的不动,想等那疼痛过去。白青鸾见他突然就不说话了,慢慢的额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瞧着他神色不对,忙问:“胡公子,怎么了?” 话音刚落,只见胡力‘啊’的大叫一声,猛地朝后倒去。他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眼神直直的望着洞顶。白青鸾凑过去,朝胡力的面上一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何时,胡力脸色变得紫胀,眼睛瞪的老大,眼珠子变成了骇人的红色竖瞳。 她吓得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鸿天师回来了。白青鸾朝他喊道:“鸿天师,你快来看看胡公子,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躺在地上不动了,模样也变得很是奇怪!” 鸿天师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看见胡力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他伸手去扶他,发现他身上烫的像块烙铁,难怪面皮都变成了紫红色。白青鸾爬过来问:“胡公子怎么回事?” 鸿天师摇头,“不知道!我猜多半都是罔象元丹造成的。” “那怎么办?还能吐出来吗?” 鸿天师答道:“除非他自己愿意,或者被人打出来!你看他现在的样子,估计自己吐不可能了,如果让我打出来,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打一打的!”说道最后,不怀好意的笑了。 白青鸾自然不愿他击打神志不清的胡力,忙说:“打就算了,你看他现在的样子,一掌下去还不要了他的性命。” 鸿天师正要说胡力经打很,原躺在地上不动的胡力突然一个打挺坐了起来。他目光炯炯的看向洞外,纵身跃起,一蹦数丈,在洞顶碰的‘咚’一声响。这一声听得白青鸾簌簌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未及反应过来,胡力已经跃出去老远,转眼就消失在了洞口。 白青鸾急的不行,回头一望,鸿天师老神在在。他笑着说:“别担心,刚才我在他身上下了追踪的符咒,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能找得到他。” 白青鸾放下心来,忙说:“那我们找他去吧!” 鸿天师却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知道我其实是条蛇吧!刚才我出去觅食,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吃了三四只兔子。虽然吃的不多,但对蛇来说,进食后总是比较虚弱的。” 白青鸾听她啰啰嗦嗦的讲了一大堆,问:“是不是现在还不能走,要等一等?” 鸿天师点头,又补充道:“不用太久,给我一刻钟就好!”说完便在火边盘膝坐下打坐。 白青鸾等的心焦,又不好催他,只好跑到洞口四处眺望,盼望着或许能瞧见胡力的影子。此时天刚刚亮开,太阳在远山的边缘露出明亮的一线。山洞的位置比较高,远望出去,四处都是莽莽的树冠。密密挨挨的树冠像一朵朵翠绿的云,连成一片竟半分空隙也没有。那连绵起伏的绿云一直延伸到天际,一片的寂静,连惊鸟都没有一只,哪里有胡力的半分影子。 没看到胡力,白青鸾又转回来看鸿天师。他安然端坐在快要燃尽的火堆边上,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从打坐中醒来。白青鸾看他双目微闭,端坐的样子甚是庄重,一派的仙风道骨。想起他那么大的一条蛇化成这样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感叹世间万象神奇,若不是这一番奇遇,大概老死在深宅大院中也一无所知。脑中胡思乱想一番,忆起胡力临走是狂颠的样子,心中又开始焦急。白青鸾不敢惊扰鸿天师,深知焦急无用,便又回到洞口,靠坐在洞壁上,眼睛无意识的盯着远处,神思就飘到那一大团一大团的绿色中去了。 鸿天师很快从打坐中醒来。他揉一揉肚子,腹中还是觉得空落落的,三四只兔子真是不够塞牙缝。其实他刚才也看到了一只野猪,只是想起胡力说的辟谷和杀生,便没好下手,放那野猪去了。可饥饿是真真切切的,少不了还是要吃点东西垫一垫。鸿天师暗自思忖,或许他还得要放下架子,跟胡力请教一下辟谷的事情。这些年他修为停滞不前,说不定就是日日饮食人世间浊物的关系。 鸿天师走到洞口,见白青鸾睁大眼睛望着洞外发呆。清晨的阳光温柔的照在她身上,那么恬淡柔和。鸿天师想,胡力这个狗东西也是个有眼光的,至少喜欢的这个白小姐是真的不错。一错眼的功夫,鸿天师依稀看到白青鸾额间有一线细细的金光与清晨的阳光遥相辉映,朝着日头而去了。 日圭!鸿天师吓了一跳,这是有大神通的仙人才有的祥兆。他再定睛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了。白青鸾回过头,看见鸿天师朝她走来,忙站起来说:“鸿天师你醒了,那我们快去找胡力吧!” 鸿天师双手掐诀,而后举起右手,只见原来空无一物的右手小手指上突然多了一小节红绳。那红绳一头绕在手指上,另一头指向虚空的某一个方向。白青鸾几乎看呆了,还来不发问,只见鸿天师袍袖一回,她身体凭空而起。白青鸾左右摇晃了两下,硬生生把尖叫咽回去,便听见鸿天师十分得意的说:“走,我们去寻胡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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