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卷起地上泛黄的枯叶,在空中摇摆几遭,终是不甘心地坠入无尽的尘寰之中,了无踪迹。    李建成抬眼望了望灰暗的天空,心底似乎被人凿出了一片空洞,那股落寞寂寥压在他心头,逼得他喘不上气来。    “殿下,您为何不对唐姑娘说实话?”    孟岩恭敬地立在他身后,却终究按耐不住心下的急迫问了出来。    李建成轻轻笑过,唇角的笑意落入尘风里,孤独裹夹着悲痛,还有一抹怅然若失的悔意。    “你又多话了。”    孟岩跟了他多年,东征西讨,只不过事到如今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是,孟岩知错。”    见那人低头谨慎地答复着自己的问题,李建成这才叹了一声,“也罢,你不了解她的脾性。”    似乎想起一些久远的场景,李建成愣了半晌,才又缓缓道:“我宁肯她恨我,也不愿让她伤害自己。如今这般情况,她就算是恨我入骨,也还是有可能再见一面。若是让她知道实情,以她那么决绝的性子,定会做出什么傻事,最终只会让我追悔莫及罢了。”    孟岩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太子爷声音中那抹深情,他却听得比谁都真切。原来,他爱着唐姑娘,一直都爱,只是另一位局中人浑然不知罢了。    李建成想起刚刚明涵与他说出那番断情绝意的话时悲痛的模样,心底还是颤地厉害,“孟岩,你说若是我能早点不顾一切地接受她,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不受今日这般凌/辱了?”    昨夜那个揪心的场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鬼知道当他推开房门,望见明涵衣衫半解地晕倒在榻上的那一刻,他的心底到底有多慌张,到底有多愤怒,又到底有多心疼。    心疼,无尽的心疼和自责。在他心底似乎就是他李建成造成了如今明涵身心上所有的伤痛。    孟岩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宽慰太子,只能沉默地低下头,不忍心再看殿下伤情的模样。    李建成却笑了笑,他从来都不曾想到,那长孙氏为了世民竟然会做到这一地步。若是世民知道涵儿如今的遭遇都是拜她所赐,那他还会将这长孙无双时刻捧在手心里吗?    他从来都未曾觉得,自己这么个唐太子爷,竟然这般没用。过了这么久,都没能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护住自己心上的人。    他只能当做是自己做了那禽兽之事,然后看着明涵失望至极的模样,无可奈何。    冬初的天气格外阴寒多变,刚刚还泛着些许阳光的天气竟然忽地飘起了雪,雪花纷纷扬扬而下,偶尔呼啸而过的寒风吹在人面上,凉得彻骨。想到涵儿此去太原归期难定,李建成只微微抬手,接住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唇角刮过一丝沉溺的微笑,“涵儿,珍重。”    李建成将孟岩赶回了自己的住处,而后自己在漫天风雪中,静静地站了一夜,远远望去,倒像是一座孤寂的雕像,兀自伫立在那儿,守望着远方的归人。    他曾经以为,自己经历了人生各式各样的起起伏伏,坎坷挫折。从大隋朝唐国公家的大公子,到太原起兵屡立战功的年轻将军,再到大唐初立处理政务有条不紊的皇太子,他以为自己人生的前二十九年已然经历了太多沧海桑田,他本该满足的。    可是就在那一年,世民抱病在身,于高墌城内据守不出,刘文静擅自决定与薛举公然对阵的那一日。他也在场,他本是打算暗中以寒宫支援世民的,却不料碰巧在那一日目睹了那个场景。    那个人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雪白的身影自半空飘落,纷纷扬扬的花瓣似乎带着春天的气息,抚过人心口,化在最温柔的角落,让人终生难忘。    所以他才让孟岩喊出了第一声天降神女的口号,他怕这个女子会被人当做怪异之物来囚禁。    若是仅仅如此一面之缘,他不会像现在这般失魂落魄,可是上天注定要让他们再次相遇,在瓦岗亦或是洛阳,他都感叹着命运的神奇,却又欢喜异常,可是后来她还是选择了秦王 府。    他根本就不敢去见她,所有人都劝诫他说神女已和秦王联手,而且他知道世民亦在等他上钩,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在她喝醉酒后亲自送她回了秦王 府。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在乎她,她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世民身边,不用被人算计利用,所以他选择了推开她,推开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冲他张开的怀抱。    眼角似乎有泪水滑落,李建成仰头望着天空,任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吻上他的鼻尖。一切都是他的错,既然爱了就不该畏首畏尾,是陷阱又如何?只要诱饵是她,就算一百次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只是没成想,自己这辈子,还会遇到这么一个可以让自己奋不顾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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