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阳光炙烤着路上的行人,汗水夹着热气流下,不小心落在人嘴角,酸涩难奈。 我抬手抹了一把自己额角的汗水,继而伸手遮在额头,抬头望了一望晃眼的太阳。有一道洪亮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兄弟二人手头紧,将将凑巴了些钱才租来这么个拖车,姑娘千万不要嫌弃。” 拖车…… 我躺在那人口中所谓的拖车上,望着这一个轮子也没有的破木板子,默默地捂上眼流下几滴清泪。他到底是搁哪儿看出这其实是个车来着? 即使如此,感激却是真的。我努力笑了笑:“多谢二位搭救之恩,我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嫌弃呢。” 只见那二人在前方拉着我所在的这块木板,头上均是大汗淋漓,却顾不得擦上一擦。 听见我的话,右侧那人憨笑一声,回头问道:“姑娘,在下一直很是好奇。当时大半夜的,你怎会一人受伤晕倒在那荒山野岭呢?” 左侧那人似乎拉了拉他的衣角。 我一愣,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已然成了我心底的阴影。我只记得那最前方的黑衣人打算砍向我时,我本无力抗争,谁知,等待的疼痛没有到来,却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那般熟悉。 我惊恐地睁开双眼,望见恒月痛苦狰狞的模样。她自身后拼命地拖着那人的双腿,身上渲染开来的鲜血触目惊心,而后她冲我发出了最后一声呼喊:“快走!” 泪水就这样一瞬间模糊了我的眸子,心下抽痛,眼见恒月就要支撑不住,旁边的几人也在快速向我逼近,我狠下心来转身拼命跑开。 许是逃生的本能激发了我的潜力,我竟能一口气奔出几里地之远,想着自己在学校的时候每次跑八百都和要命了一般,真是无奈。只是途中不知何时我被人自身后掷来的长刀刺中小腿,所幸的是偏了几分,被我躲开要害罢了。只记得自己拼命跑了许久,后来便失去意识晕倒在地,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是被这二人所救。 只是当醒来的我再回到原地时,却只找到了那根断了的银色项链,它静静地躺在那片土地上,浑身沾满了鲜血,就像刚刚接受了场黑夜的洗礼一般。我将项链揣进怀中,想到恒月最后的那声呼喊,忍不住一时竟泪流满面。原来,她都懂,她明明知道我一直想离开,却默默地纵容着我的一切。 那场噩梦困扰了我多日,此时猛然回神,我不由自主地冲那两人含泪道:“我本是千里寻亲,却不料遭到歹人算计。若非二位恩公搭救,恐怕我早便成了那山野孤魂了。” 我见他二人忍不住唏嘘一声,遂又笑了笑,问道:“得蒙大恩,小女子明涵,还不知两位恩公如何称呼?” 前几日我有伤在身,亦无心旁事,未曾仔细问过他二人的名姓,模样也未曾瞧个仔细。 如今抬头去看,才发现左侧那人肤色偏白,身形修长,透着一股文雅风流之态。而右侧那人,发型稍为凌乱,一身粗衣,面容精干,笑容却极为纯粹。 只听左侧那人温声开口:“姑娘见笑了,在下程知节。” 程知节? 我为了缓和心情,遂颇有兴趣地打趣道:“没成想,你和我男神竟然是一个姓氏。” 那程知节略有所惑,“男神?” 我头一抬,认真道:“程咬金啊,二位可认识?” 程知节一愣,右侧人一抖。 我一颤,颇感不妙:“怎么?有问题吗?” 谁知,那程知节退后一步,而后躬身、行礼:“在下不才,原名程咬金是也。” 我两眼一番,挣扎着爬起身来,定定地瞅着右侧那个小哥哥费力艰难道:“我刚刚听他唤你秦兄,难不成……难不成你就是秦……” “秦琼。” 那人利落答道。 我猛地一拍大腿,终于奄奄窝回木板上,昏过去之前只有一个念头:“秦叔宝啊秦叔宝。。” …… 电视上那神奇无比的瓦岗寨原是这么个地方。 毫无意外,我以秦琼表妹的身份被他二人带回瓦岗寄宿了下来,瓦岗寨不大,寨子里却很是热闹,比起前几日在高墌城外的营地里浑浑噩噩度日要强上百倍。 此外,如今瓦岗的当家乃李密李玄邃,鉴于李密对程知节和秦琼很是信任,顺带着也较为纵容了我这个“表妹”。 遂我每日都可以溜到外面的街市上,斗鸡遛狗,吃遍各种小吃,闲时秦琼还会教我骑马狩猎,算是实打实地体验了一把别人家穿越时都会经历的人间趣事。 只是我忘了,人间有一句真理,叫做乐极必定生悲。 望着拦在我面前,酒气冲天的大叔,我汗毛直立,以我敏锐的第六感判断,溜为上策。谁知还未待我行动,那人的咸猪手就猛地揽上我的腰,我被勒地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来。 那人油腻腻的脸上此时正挂着令人反胃的浪荡笑容,笑眯眯道:“小兄弟,陪哥哥吃些酒如何?” 我悲痛中不由自主地检讨自身,我他喵的为什么要女扮男装瞒着秦琼跑到这破地方学人家风流潇洒喝花酒呢?穿越生涯难道非要泡个青楼才能圆满吗?帅哥没瞧着这会就要失身了可咋整? 忽地灵光一闪,按此时的情景来看,这位大叔该是偏好男色才对,虽说平时窝在被子里的我也会偶尔看看耽美,但不好意思我是颜狗,这么丑的大叔真的欣赏无能。。 不知是不是脑子抽风,我猛地拉下自己绑在发上的缎带,豁出来一般嘿嘿笑道,“这位大叔,不好意思了哈,其实我是女的来着。” 谁知那人本来还有些晦暗的眸光瞬间一亮,只见他向身后使了个眼色,他身后几个仆役打扮的人便缓缓地向我逼近,天啦噜,这是要绑架我的节奏么?秦大表哥,你丫快来救我。。。 内心哀嚎是一回事,作为一名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我还是在脑中飞速思索着完美的逃跑计划。不经意地眼神一瞥,我忽地瞧见我右侧的那位男子。 那人衣着华贵,气质从容淡静,此时正带着几个随从打算出门而去,我从这个方向也仅能望见他一抹背影而已。略为沉吟片刻,我猛地一脚踩上大叔的右脚,趁他吃痛捂脚之际,又狠狠补上一记扫堂腿,他便华丽丽地跌倒在地。 于是我趁机迅速地朝那男子的方向奔去,毫无意外地扑进他怀中,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哭唧唧地唤了声,“表哥快救我,他们要欺负我。” 死死搂住他的腰身,不敢抬头。 也许于我而言,这就是赌博。赢了,江湖再会;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后来的我也在好奇,当时自己为什么就这么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命运押在了这么个素不相识的小子手里。 久久未听见有人说话,我微微抬头,这才发现此处早已不是那万香园了。 也正是这一抬头,我才知道到底什么才叫做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在这之前,我见过李世民、刘文静,还瞧见了秦琼、程知节、李密以及瓦岗的一众英雄,可眼前之人与他们又有些不同。 他有一种沉静淡漠的疏离美,还有一种英挺俊朗的朝气蓬勃,他的眼神可以温柔淡静,似乎波澜不惊,却又安抚人心,有一种莫名的魅力,似乎随时要勾人心魄一般。 “这位姑娘,在下是否可以离开了?” 我一愣,怔怔地点了点头:“可以啊。” 那人却勾了勾唇,“姑娘你太过热情,在下实在难以抽身。” 我忽地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还拼命地搂在人家的腰上,脸色猛地一红,马上自动跳来一米的距离,颇为不自在地笑了笑,顺带来了个九十度鞠躬,道:“多谢公子相助,明涵感激不尽。” 他并未惊讶于我的特殊“礼节”,只轻声重复道:“哦?明涵?” 不知为何,这被人叫过无数次的名字在他口中一咀嚼,似乎就变了一种滋味。 我嘿嘿一笑,“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心下的波扰刚刚淡了几分,却又见他笑意盈盈地望了我一眼,眼中星光流转,道:“在下莫君轻。” 靠,不要故意撩妹好么?? 忽地心生一计,我内心奸笑两声,佯装困惑道:“哦,莫什么轻?” “君” 再装,“哦,什么君轻?” “莫” 继续装,“哦,莫君什么?” “轻” 声音始终清脆利落,温润动听,毫无波澜。 我终是破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啧啧,兄台真是惜字如金哪。” 对面那人只微微勾唇,我又道:“莫兄真是好脾气,要是换做别人,恐怕早便骂我千万回了。” 谁知那莫君轻却浮起一丝笑意浅浅,接道:“记性不好,耳朵也不大好使,姑娘本就已经极为可怜,在下又怎会过多苛责这些小事。” exm…… 我听到了什么…… 啧啧,我不就逗了你两句么?何至于这般损我?何为人面兽心何为腹黑嘴欠今日我总算见识到了。。 抬头正欲回怼,刚刚接触到他的目光,我胸口却又禁不住一沉,丫的,请不要再拿这种怜悯弱智的表情看着我好不好? 正在我和那莫君轻大眼瞪小眼之际,有人风驰电掣一般窜到我身后,一把将我抱住,死死勒在怀中。我的胳膊被这个劲道箍得发疼,眼泪差点就不争气地飚出眼眶。 “表哥,痛!” 秦琼一愣,连忙不知所措地松开胳膊,又将我扳正朝着他的方向。感觉到身子一轻,我赶紧顺带着活动活动已经有些麻木的手腕。 “涵儿,我和知节从大哥那儿一回来就瞧不见你,最近外面乱的很,我又怕你出事,就连忙跑出来找你,你怎么会穿成这个样子?” 也对,前些日子李密和宇文化及激战多日,这一仗李密确也打得漂亮,只是未能彻底除患,便被如今尚处东都的傀儡皇泰帝招了降,时局确实混乱不堪。 秦琼的额上此时还冒着些许热汗,想着他是真心替我着急,我心下一暖,他与我本是萍水相逢,我却承他多番照料,确实感激不尽。 遂我嘿嘿一笑,一手弹上他的额头,“我就是来体验体验生活嘛,哈哈,放心!” 秦琼拉过我的手,一脸无奈道:“真拿你没办法,快走,跟我回家。” 正打算屁颠屁颠地跟他回去,又忽地想起身边还有人,我连忙拉住秦琼,示意他等会儿。 我转身看着刚刚那人,此间正是夜华初上,他倚在路边的漆红色长柱上,似乎一直在等我,又似乎在沉思旁事。 我走到他跟前,站定。笑着伸出手,重新郑重介绍道:“你好,明涵。” 本以为他会意外,谁知他只是定定地瞅着我,然后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指,“你好,莫君轻。” 手指冰凉如玉,白皙修长,指节处却有一丝生活留下的痕迹,似乎饱经风霜磨砺。 虽是如此,他的手依旧很漂亮。 甚至我一个女人都自愧不如。 抽回右手,转而笑着一拳捶到他的胸口,力度拿捏适当,“今日多亏莫兄搭救,今后若有机会,明涵定当加倍酬谢。如今我的表哥过来接我回家,明涵只得与莫兄就此别过了。” 他只微微点头,顺势捉住我作案的拳头,眼神却温醇撩人,“后会有期。” 我的脸色微微一红,借着夜色,隐匿在灯火阑珊之处,轻轻点头算是别过。 直到和秦琼走到拐角处,我才借势回头,只瞥见他一抹暗色的背影,直到完全没入那黑夜的尽头。 莫君轻,这个历史上似乎从无书写的人,也许我永远都无法得知我和他何时会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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