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石桌摆着几碟果子点心,余小晚方才过来,自然不可能是给她准备的,大约是给那二世祖准备的吧。    余小晚没坐石凳,随身坐在那木质横椅上,凭栏望荷。    这时节,小荷才露尖尖角,要不了几日,定能满池绽放。    想来应该很美。    余小晚吹着和风,闻着淡淡的荷香,碎发浮摆在耳畔,倒是惬意得紧。    又等了片刻,方见那府医匆匆而来。    “小人来迟,给夫人请罪。”    余小晚微微摇了摇头,起身走至石桌旁坐下,伸出手来。    “前些日子,我遭了奸人所害,中了毒,当日便解了。可今日一路而来,一直觉得不适,你且帮我看看,是否是余毒未清。”    府医赶紧点头,上前弓着腰,小心地帮她品脉。    他的医术自然是不及赵淳的,品了许久方才放开。    他没敢起身,弓着腰眼神游移了一下,这才抱拳回禀。    “夫人的脉象有些奇特,不缓不急,不实不虚,似有虚寒,又似有热症,隐约又像是脉搏过速而呈的假象,小人实在是……诊不明确,不过……”    他偷眼看了一眼余小晚,嘴唇嗫嚅着,犹豫不决。    这话赵淳当日也曾说过,想来这府医还是有些医术的。    余小晚随手指了下一旁的石椅,示意他坐下。    “但说无妨,我不会怪罪的。”    他谢了座,却没坐,蹙眉又思索了片刻,这才回道:“小人细诊之下,夫人确实像是中了毒,不过,小人才疏学浅,并不确信,也不能单凭脉象确认是何毒,若,若夫人不罪,可否赐小人半盏血,让小人好好查探。”    若是赵淳,即便不能一诊便知,大抵望闻问切便能分辨一二。    可她不能找赵淳。    她略一思量,抬手拿了桌上的茶盏过来,“那便用它盛血吧。”    喜儿一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她的手。    “夫人不可,万万不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自损?!”    也是,古代剪个头发都是大不孝,也只有新婚结发之时,才能取下那么一小撮,平日里是动不得分毫的。    余小晚自是不在乎这些,可喜儿这一拦,她倒又有了计较。    之前赵淳已多次给她品脉,证实了余毒早已清除,以赵淳的医术,不可能有遗漏,如今这府医却能诊出有毒,除了那蒙面人投给她的,不做他想。    这么说来,那蒙面人并未骗她,那确实是毒|药。    只是,若她没有猜错,那人应该就是昨夜大闹公主府的刺客,不止如此,他还与时晟交过手。    时晟能爬到如今的位置,连苍帝都对他颇为忌惮,这至少证明,时晟的武学兵法都不会差了,而此人却能在敌众我寡之下,还伤了时晟,着实不简单。    虽然他的伤更重,可他是单枪匹马独闯守卫森严的公主府,不仅来去自如,还伤了吏部尚书,绝非等闲人。    如此人物,身上揣得毒|药,也绝不会简单了,府医未必查得出来,即便查得出来也未必知道解药,即便知道解药也未必能赶在三日时限内炮制出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届时必然会传到时晟耳朵里,若再解不了毒,又暴露了那刺客,想来那刺客也不会大发善心给她解药,那她岂不是要白白丢了性命。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再挨上一刀,白费那半盏血?    思量清楚,余小晚微叹一声,摆了摆手。    “罢了,总归不能做个不孝女,你且下去吧,将军府上有赵淳助我清毒,无碍的。”    赵淳的医术,为医者大多知道,府医也清楚的很,便放心地退下。    余小晚也没多留,起身瞟了一眼一脸担忧的喜儿,说道:“今日之事,且不要乱说,连将军都不行,记住了吗?”    喜儿应了声,搀扶着她出了小亭,走了数步,还是忍不住问道:“夫人为何不让告诉将军?夫人余毒未清,若不及时医治,万一……”    余小晚斜眸扫了她一眼,眸光冷淡,“我的身子我自己知晓,将军近日繁忙,刺客又诡计多端,没见将军都受伤了吗?不要再拿这种琐事烦扰他,切记!”    “将军受伤了?”喜儿也是一惊,遂又追问了时晟伤在何处。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上官姚氏的院子。    姚氏也刚进门,一见她来,立时迎了上来。    “你这丫头,娘还道你早早便来等娘,却不想竟比娘还晚!”    余小晚顺手挽住姚氏的胳膊,两人相携入了厢房。    “都是女儿的错,娘亲莫气,若实在气不过,便打锦儿两下如何?”    姚氏气笑了,“你这丫头,还真以为娘舍不得吗?说,你上哪儿拐弯去了?”    余小晚看了眼左右,随意摆了摆手,“你们都先下去吧。”    喜儿转身也要跟着那些丫鬟离开,余小晚又道:“喜儿留下,守在门前,我与娘亲有话要说。”    说罢,虚扶着姚氏便进了内室。    姚氏见她如此郑重,不由微蹙起了眉心。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余小晚携着她径直绕过云屏,走到桌前坐下,这才牵着她的手,未语泪先流。    “娘亲一定要助女儿!”    姚氏愣住,“这,这究竟是出了何事?”    余小晚便将茯苓毒害她一事,绘声绘色,变本加厉地描绘了一遍。    这事当日闹得沸沸扬扬,皇城中何人不知?姚氏早已得了消息,只不过最近是多事之秋,她被上官明勒令不准出府,这才勉强忍下没有去探望余小晚。    现下听了余小晚变本加厉地哭诉,当即气得拍案而起!    “这贱蹄子欺人太甚!这时晟宠妾灭妻也着实可恨!今日我便亲自送你回府,我倒要看看这小狐狸精有多厉害!”    余小晚是改了版本讲给姚氏听的,故意说是茯苓媚主,时晟明知茯苓毒害主母,依然舍不得打死,还勒令她出面救下茯苓,说得自己这主母当得是如何的凄凄惨惨戚戚,可怜的紧。    姚氏气得不轻,饶是心疼女儿。    余小晚见情绪调动地差不多了,这才抹了抹眼泪,说道:“即便娘去了又能如何?她毕竟是皇上赏赐的美人,况且她暂时也被我关了起来,还有伤在身,娘去了,顶多斥骂她一通,无关痛痒,又能把她怎样?”    姚氏语塞,想了想,又道:“那便关她一辈子!看她还如何勾引时晟!”    余小晚摇了摇头,再度垂泪。    “这如何是长久之计,将军近日繁忙,顾不得管她,可等些日子有了闲暇,定然会重新招幸,女儿又该如何拦着?若再一个不慎让她怀上了子嗣,女儿可该如何是好?”    说罢,又装模作样地拭了拭泪。    姚氏虽也是当家主母,可上官明一心都在朝堂,并不关心后宅,更不重女色,至今也不过堪堪娶了两位姨娘,她们最初也是争宠,可奈何上官明心不在此,争来争去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都歇了心思,老老实实抚养自个儿的孩子。    所以,姚氏其实也没什么宅斗经验。    她见女儿受屈,心急如焚,来回踱了数步,突然道:“待那西夷皇子走了,我便去跟你爹说,让他为你出头!我就不信,那时晟还能为了个贱蹄子抚了老丈人的面子!”    余小晚心酸道:“娘说得倒容易,在爹眼中,后宅争宠本就是常事,他不仅不会帮女儿,还会斥责女儿争风吃醋,实在没有主母风范。”    余小晚说得句句在理,姚氏一时也想不出对策,又急又气,更是心疼女儿,忍不住便是长吁短叹。    “那你说,娘该如何帮你?”    余小晚看了一眼内室紧闭的门,这才小心地俯至她耳畔。    “女儿听闻爹与各国来使多有往来,得了许多稀奇古怪之药,前些日子,喜儿还拿了那绕指柔给女儿,女儿便想,有没有什么药,可以假孕的?”    “什么?!”姚氏一惊,立时抓住了她的手臂,“不可!万万不可!你可知孕育子嗣是多要紧的事?一旦事迹败露,时晟厌弃了你,那可就真真儿是完了!”    余小晚见她如此反应,便知定然是有药,便放下心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娘先莫急,且听女儿与你说。”    姚氏揉了揉太阳穴,勉强点了下头。    余小晚这才娓娓解释。    “娘,女儿讨这药,不仅是给自己吃,还要给那小蹄子吃……”    余小晚将事先编好的谎话,一言一语全都说了出来。    她告诉姚氏,她要先服了药,假装有孕,再偷偷让茯苓服了药与她争宠。    等过个十天半月的,她再寻个机会假装小产,陷害给茯苓。    男子都重视传宗接代,何况时晟尚无子嗣,届时定然大怒!    即便他色令智昏暂且饶过她,可再过上几日,茯苓的假孕也藏不住了。    先毒害主母,又伤及子嗣,再假孕愚弄,即便时晟多么宠爱她,也定然忍无可忍,到时,还不任由她这当家主母随意惩治。    余小晚的谎话编的滴水不露,姚氏听得瞠目结舌。    “女儿果然长大了,竟有如此智谋!好!娘一定助你!”    姚氏也是个干脆的人,主意已定,便起身带着余小晚去了库房。    各国来使送来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奇珍异宝,即便真送,上官明也是不敢收的。    故而送来的都是些稀奇古怪之物,都不贵重。    像那绕指柔已算是众多礼品中极为珍贵的了。    姚氏很快便寻了个小盒子出来,打开来看,里面有数枚乌黑药丸。    姚氏取出两枚放在她手中,道:“这本不是专门用来假孕的,是后宅妇人用来推迟葵水的,免得正当受宠,偏有身子不净,扰了爷的兴致。咱们府上倒是用不着,刚好你拿去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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