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铜盆回屋,一进门就听到哪里似乎有啾啾啾啾的叫声,余小晚这才恍然想起那只被遗忘的雏鸟。    循着声音找了半圈,在衣柜底下见着了它,大抵是受了惊吓拼命拍打翅膀向后退,才挪到了那里。    将小啾啾勾出来,摊在掌心,除了绒毛多了点灰土,倒也没什么大碍。    “你这小家伙儿,倒是命大。”    她轻笑一声,给它弹掉浮灰,刚想再去寻些吃食喂它,却听见门外一溜小跑声。    “夫人夫人!您快些吧,大殿下在门口可等了好一会儿了。”    大殿下?    耶律蛟?    余小晚这才想起昨日午后与耶律蛟的约定。    昨个儿真真儿是事儿多,她倒给忙忘了。    匆匆换了身衣裙出去,远远便见耶律蛟站在扶春院门前,冲她哈哈大笑。    “夫人莫不是怕我去得太早,还得吃你家早饭,这才故意姗姗来迟?”    余小晚缓下脚步,回以一笑,“妾身昨夜辗转反侧,就怕起的迟了误了事,不曾想夜不能寐,反倒真起的迟了,还望殿下莫怪。”    “无妨无妨,我也是方才出来,时辰刚刚好。”    时晟忙绿了一夜,踏着朝阳跨入府门,甫一仰首,看到的是晨光初映下,他的妻子一身海棠襦裙,迎光而来,微眯的凤眼似是带着银芒,与那树影斑驳相映成辉,端得是美人沐阳,一派好光景。    可再看她笑语盈盈地看着的不是自己,竟是旁人,不由微微蹙眉。    一旁的侍卫高德刚想上前提醒,却被时晟抬手挡住。    余小晚与耶律蛟有说有笑的相携而来,都不曾发觉他,喜儿又在与耶律蛟的小厮低语着上官府的规矩,也不曾发觉他。    高德偷眼瞄了下时晟,自家将军一贯喜形不显于色,此刻也是如此,倒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可那双狭长深邃的眼,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夫人,怎么看都觉得那眼神有些古怪。    “将……”    他第二次想要开口,又被时晟挡住了。    于是乎,直到余小晚几人走到近前,仅数步之遥时,才被耶律蛟第一个发现。    “时将军!”    时晟不卑不亢,抱拳见礼,“见过大殿下。”    说罢,转眸斜了余小晚一眼。    余小晚赶紧跟着行礼,“妾身见过将军。”    时晟沉默了一息,并不理她,径直问那耶律蛟。    “大殿下这一大早是要去往何处?”    耶律蛟微微有些诧异,看了一眼余小晚,又看向时晟。    “将军还不知晓吗?今日夫人要亲自带着我去上官府小坐,顺便探望那烧伤卧床的朱国大皇子。”    “哦?竟是如此。”    时晟转眸扫了一眼余小晚,那眼神冷的,恨不得直接把她冻成冰碴!    余小晚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日那一连串的事儿,她竟忘了通知时晟。    这时代,女子是不可随意离开夫家的,尤其回娘家更是大事儿,偏她不仅没提前知会,还带着耶律蛟这敏感人物。    时晟会不会以为,她是仗着有耶律蛟撑腰,才敢如此嚣张的?    如今事已至此,再禀告也是犯了先斩后奏之罪,余小晚不敢错上加错,赶紧转移话题。    “将军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眼眸一转,视线正落在时晟的手上,他那隐于袖中的右手竟依稀缠着一圈绷带,隐约还能看出透着一丝猩红的血迹。    他受伤了?!    余小晚心头一跳,赶紧垂眸掩饰着。    时晟并未看她,自然也不曾察觉她神色有异。    他依然不理会她,只对耶律蛟道:“本该末将亲自陪同大殿下前往上官府,奈何昨夜出了桩大案,事关重大,末将需协助京兆尹彻查,还望大殿下海涵。”    “哦?”耶律蛟一听便来了兴致,“可方便说下是何大案?”    时晟迟疑了一下,才道:“公主府再遇刺客,吏部尚书惨遭波及,性命垂危。”    “什么?”耶律蛟瞬间瞪大了眼,抬手捋了一把络腮虬髯,不可置信道:“这才几日,怎的又有贼人如此大胆?!我昨日方才去了公主府,里里外外三层守卫,这刺客是如何潜入的?”    顿了一下,耶律蛟突然神色一凛,“莫不是公主府有奸细!”    时晟不愿多谈此事,再度抱拳道:“一切都还在调查中,时辰不早了,末将就不打扰大殿下了。”    耶律蛟随即一笑,微微颌了下首,“将军忙着便是,有将军夫人陪同,已是极好。”    时晟微点了下头,让开路。    余小晚始终垂着头,随着耶律蛟的步伐向前走去,眼看已迈过时晟三步之遥,时晟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待你回来,到我院中一趟。”    余小晚怔了一下,回身微微一福,“是。”    胡人不惯坐轿,余小晚坐轿,耶律蛟骑马,不多时便到了上官府。    管事已早早候在了门楼下,远远地见人过来,赶紧催促小厮禀报礼部尚书上官明。    上官明也是早早便候在了前厅,只等耶律蛟过来,一听禀报,携着几个儿子便迎了出来。    “大殿下大驾光临寒舍,让寒舍蓬荜生辉,实在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耶律蛟豪爽的一挥胳膊,笑道:“你们大苍官员都这般客气的吗?上官大人如此,可是太见外了。”    上官明闻听,收起弓下的腰,也跟着笑道:“素闻大殿下德才兼备,且又平易近人,深得西夷百姓拥戴,看来确实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身在朝堂,又有几个不会溜须拍马的,上官明引着耶律蛟一路进了上官府,阿谀奉承的话说了一箩筐,竟还都不带重样的,听得余小晚说不清是佩服还是无语。    到了大厅纷纷落座,除了她的父亲上官明,母亲上官姚氏,另外还有她的哥哥弟弟好几位,这其中,母亲且不说,除却三弟尚未有功名在身,其他多少都是有些官职的,她一个嫁出去的冠了夫姓的女儿,实在不方便坐在这里。    她稍稍待了片刻,便起身告退。    原本是想等等上官姚氏,可转念一想,随手拦了个丫鬟。    “让府医到后花园凉亭找我。”    “是。”    上官明虽远不及时晟有权有势,可这上官府却比那将军府富丽的多,旁的不说,单说这后花园,哪家豪门权贵没有?    公主府自是不必说,有些贵胄大宅,恨不得赶超苏州园林。    可时晟的将军府呢?    除却各自院中那些姨娘们无聊时种的花草,长廊小道旁也有些假山花木之外,莫说专门的花园小湖,甚至连个凉亭都没有!    以时晟的地位,这将军府着实寒酸了些。    到底是他真抠门,还是有意为之,或者只是单纯的低调,也或者都有,余小晚有些吃不准。    胡思乱想着,很快便到了花园。    时值夏日,虽不及春花争艳,花园中倒也算花团锦簇,余小晚畏寒不畏热,信步走在那骄阳之下,竟连半滴汗都未出。    还不曾走到那八角凉亭,远远便见荷塘边乌压压跪着一众人,依稀还能听到一道略带着稚嫩的斥责声。    “一群狗奴才!小王我热,就要凫水!谁再敢拦,我的马鞭可不长眼睛!”    随后,凌空便是一道鞭响。    下人们一个个唯唯诺诺,都不敢再劝,可也不敢让开,只能随着那人的走动不时变换着跪的方向。    “呵!还敢挡着小王!看小王不打死你们这群杂碎!”    说话间,便见一支绕着锦带的马鞭高高扬起,啪啪啪,接连抽了数人!    余小晚蹙眉,紧走两步绕过碍眼的柳树,终于看到了那刁蛮之人。    那人头戴珊瑚小冠,身着锦袍华服,胸前绣有四爪游蟒,脖间戴有蟒纹金锁,打眼一望,便知身份尊贵。    他稚气未退,尚有些婴儿肥,个头也不高,顶多到余小晚的肩头,看样子,也就是十四、五岁。    可别看他年岁不大,却偏偏刁蛮的紧,扬着那马鞭,不多时便打了一众的人,待余小晚走近时,那些个丫鬟仆役,无论男女老幼,脸上俱都多了数道鞭痕,看那位置竟都是在眼窝附近!    余小晚不由瞠目。    这孩子,何止是刁蛮,根本就是穷凶极恶!    小小年纪便专朝眼打,如此恶毒,长大了还得了!    余小晚还未站定,一老仆见她过来,跪扑上去就是一个响头,出口的声音都带着一丝哽咽。    “小姐!小姐!快拦着大殿下吧,他伤势未愈,却偏偏要下水,小的们拦不住啊!”    余小晚垂眸望着他,冷声喝道:“大胆刁奴,竟对着本将军夫人唤小姐!如此不知礼数,还不滚一边去!”    那老仆惊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赶紧垂下头去,颤着身子挪开了路。    那老仆似是管事的,其他丫鬟小厮一见他都被训斥,自然更不敢吱声,一个个跪在原地,垂着头,规矩的很。    那半大孩子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鼻孔朝天,冷哼一声,“你谁呀你?敢凶小王的奴才!”    余小晚微微一笑,上前款款施礼。    “妾身时上官氏,见过大殿下。”    那孩子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了挥马鞭,吓得一旁的小厮瑟缩了一下。    “没用的东西!”    他抬脚踹翻那小厮,这才再度看向余小晚。    “什么时什么氏?拗口的很!你到底谁?敢打扰小王教训奴才,莫不是也想尝尝小王的马鞭?!”    余小晚依然笑语盈盈,朝那些个丫鬟小厮轻轻挥了挥手。    “你们这群没眼力劲儿的狗奴才,没听到大殿下方才说要凫水吗?还不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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