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阴雨连绵不断,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护城河的河水涨的很快,一部分街道暂时封闭了。    萧昭月坐在茶楼上,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石桥墩,一股慵懒的劲怎么也摆脱不了。    “小姐,顾六小姐到了。”身穿红衣的丫鬟莫奕前来禀报。    她抬头疑惑问道:“怎么这么晚?路上出了事情吗?”本来想好今日在家休息的,结果昨日顾淑珍递了请帖让自己陪她一起出来喝喝茶买买东西。萧昭月想着平时调香的东西用完了,也就出来看看,结果到了约定的地点顾淑珍居然没有到。    莫奕如实回答道:“看顾六小姐的马车轮子似乎出了点问题,应该是撞到哪里了。”    这个可真是……顾六看起来这辈子都和马车过不去了。    “昭月妹妹久等了,路上出了点状况。”顾淑珍有些匆忙的走进屋,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本来绕路就花了些时间。”    萧昭月示意身后的莫烟递上干净的帕子。    这两个丫头就是当初齐王寒临烨给自己挑的人。姐姐莫奕平时也是不苟言笑的人,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妹妹莫烟逢人便带着微笑,说起话来妙语连珠。姐妹俩长得不错,礼教完全过关,最主要是身手了得,看起来是专门经过培训的丫鬟。    “喝杯茶暖暖吧,淋了雨你还逛吗?”萧昭月从小就很怕生病,这个时候生个病看大夫吃药都很麻烦,尤其是中药闻着就想吐,更别说一副药方要喝几天了。    顾淑珍瞧了瞧越下越大的雨,皱着眉头说:“早上还只是零星的小雨的,现在怎么越下越大了。我们再等一会儿吧,若是稍微小一些了就出去几家店看看,还是这么大就直接回家吧。”    “今年雨水太多了又要闹洪水了吧?”萧昭月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有些发愁,“去年旱灾刚刚救济过来,今年又要涝,上面的银子粮食怕是又要想尽办法了。”    顾淑珍点点头:“我大哥前些日子已经被派到旬江口的堤坝上去了,那边的河段水位已经超出警戒线好多天了,据说还在涨……”    今年的形势确实不好,尤其是在去年又大旱颗粒无收的情况下,这灾年啊总是旱涝相邻,不给人活路。死伤的百姓不计其数,更多的是病死和饿死的妇孺孩童,瘟疫很是蔓延了一阵,临城启城封闭了两三个月派了御医带了专门的药材去才压制住。    萧昭月这三年来也在想,为什么今后齐王可以轻易南下攻破京城。照这几年的情况来看,首先是天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再加上官员调动十分频繁,并没有一个稳定的执行机构,也许就是因为内患再加上齐王本身均是实力雄厚,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要说这三年来,顾淑珍也不知是为什么总爱拉上她出门。起初,萧昭月还脑补着,她是不是要找机会对自己下手,她还庆幸着还好找齐王要了两个会武功的丫鬟。    后来约见游玩的次数多了,也渐渐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    顾家比起萧家来说,还要更加兴盛一些,说得更直白就是子孙众多。    萧昭月这些年来几乎把顾淑珍的兄弟姊妹们见了个遍,期间一同作诗赏画的时候,同行的林雅姬悄悄和她说:“喂,你不觉得顾六的这两位表哥长得不错嘛?”说罢她扯了扯萧昭月的袖子,“你不觉得每次咱们来都有男丁吗?”    这倒是一下子让萧昭月明白过来,虽然偶尔有几位对她献过礼说过几句夸赞的话,但是她从小到大听了太多就没当回事。现在看来,那些精心准备的礼物,那些措辞优雅的词句,可不就是在试着讨好她么?    尤其是有一位顾家的远房表亲,小屁孩不过十五岁,见了她之后就一个劲的往跟前凑,临走时还夸下海口说,等他应试考取功名就上萧府提亲。惊得萧昭月当时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后来顾夫人还特意拉着他给自己赔不是,说是他年纪小不知轻重,若是冒犯了自己还请不要怪罪。    萧昭月笑着打圆场,心里却是烦了,合着你们变相的想给我找门亲事呢?你们顾家算哪根葱啊?他年纪小不懂规矩,那你们也是不懂规矩的人家吗?    回家之后,萧昭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很是生了一顿闷气。    莫烟笑嘻嘻的端着茶杯安慰她:“小姐为了不相干的人置什么气,那就是个愣头小破孩,毛都没长齐还敢向您许下婚嫁之事,您要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如让属下去问问王爷的意思?”    “主要是这种事情不大不小,可轻可重,说是为了这件事情计较,未免又太小心眼了。”连皇后姑姑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过将顾夫人喊进宫训斥了一番,告诉齐王那肯定是要往狠了发展的。    “小姐千金之躯,言语上的唐突就是冒犯就该治罪,这是您的身份给您的权力。”莫奕也劝说起来,她接着补充道,“若是现在不制止住顾家这种行为和念头,他们只会更加过分。”    两双眼睛盯着萧昭月,都在等着她开口允许联络齐王。    萧昭月也冷静了下来,是的,不在现在掐灭顾家那种疯狂的想法,以后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到时候她的名声也不好听。    “那你们联络齐王吧,先见面再说。”还是小小教训一顿就好,全权交由齐王来办只怕是要出人命了,她可不相信齐王的惩罚只是小小的罩上麻袋打一顿。    次日两人在酒楼的房间里碰了面。    寒临烨这些日子也听说了顾府的动作,正有些不快,那天那个小子的话一传遍京城,他的脸色就更不好了。但是说好了关于婚事的事情是要由萧昭月自己推拒的,他也不好贸然插手,因此莫奕莫烟一联系他,他就约了第二日见面。    “你的意思呢?”萧昭月准备看看齐王准备了一套怎样的解决方案。    “你那是什么眼神?本王又不会杀了他。”    “真抱歉,我还以为你真的会想个理由,什么强盗啊寻仇啊的理由干掉他。”    “……”寒临烨有些哭笑不得,在她眼里自己是这么个滥杀无辜的人吗?“那位小朋友既然有那么好的仕途愿望,再给他送上一位有助力的妻子不是更好么?”    萧昭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但是这样一来感觉人家也没有损失啊,根本不算报复。    “应试的主考官钱篆言有个嫡出的小女儿今年刚刚及笄,是出了名的娇蛮任性,且妒忌心极重,据说将他们府上的姬妾庶出姊妹们欺压的尤其厉害。都已经办完及笄礼了,也没有人家敢上门提亲……”    这么厉害的吗?    “你说,要是给他们两个牵线搭桥绑上了,那小子仕途大概顺畅,但是后半生怕是就活在悍妇的阴影之下了,这不是报复吗?”    萧昭月心里默默鼓掌,这哪里是小小的惩罚,这简直就是毁了人家后半辈子的幸福生活呀!要说齐王还是那个齐王,只会想到比她更让人痛不欲生的法子,就不可能比她心慈手软的对待敌人。    “你这样做也不太好吧?至于毁了人下半辈子的生活吗?”萧昭月觉得这也太狠了,还不如打人家一顿呢。    寒临烨完全不觉得残忍,他仍然坚持说:“说出那种话就要付出代价,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讲出那番话的。”在他的认知里,和自己争抢东西的人,若是有能力当然发现了就该踩死,若是直接弄死了不方便那更好,想方设法也要让对方今后不好过。    萧昭月看他一副铁了心要去撮合别人的态度,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劝一下。这人真的是小气还记仇,那个人自己连名字都没记住,他就要因为几句话安排人下半辈子活在妻族的阴影下。好吧,这么报复爽是很爽快了,但是太过了总觉得对人家也不公平。    “还是算了吧,我都不记得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了,你也担心过多了。”萧昭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最轻的处罚,“你就别插手了,我自己找我三哥带几个人绑了他打一顿就好。”    寒临烨皱着眉头,显然还是不满意就这么算了,想着不如让他的人去绑,自己命人先教训一下。    “你别动心思啊!现在他若只是被小揍一顿,人家也只会觉得我这个县主维护了自己的名声。如果他真的出什么事了,大概就要变成我们萧家仗势欺人了,顾府那边就又要闹了。”萧昭月是真的怕了顾夫人那张嘴,喋喋不休能说上三天三夜。    寒临烨只好作罢,临走的时候忍不住回身问道:“要不,我再调几个丫鬟过来跟着你,以后再有这种情况直接打跑得了。”    萧昭月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还什么叫丫鬟当面打人,她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这种事情大家背地里知道就好了,明面上还是恭维一下虚假一些比较好。    三哥萧昭礼在军队里已经历练出来了,正在京城边的军营驻防,偶尔回家一次。他听了妹妹的请求后,挑了三四个外地的士兵第二天就将那个小子绑到了约定好的民房。    萧昭礼还特别贴心的递给萧昭月一根木棒,说是打起来不会费劲不会伤手。看着自家哥哥笑容满面的拿着木棒,萧昭月突然意识到三哥好像也恨不得直接把人打死吧?    她也就是嘴上说的起劲,真要打起来又不敢下手。后来莫奕让莫烟带她出去坐会儿,自己帮她打一顿出气。萧昭月千叮万嘱一定要下手轻一些,莫奕点点头从萧昭礼手上接过了木棒。    过了几天皇后为了这事还专门宣她进宫问了问。萧昭月倒也如实的承认了,她找了三哥打了别人一顿闷棍子。    皇后不仅没有责骂她,反而嫌她胆子小:“要我说,你和你娘她们都太小心了,总是想着以后和人家的往来问题。不管轻重,该记恨的她就不会感激你,何必束手束脚自己反而不痛快?你记住,你是皇上亲封的平乐县主,皇后是你姑姑,太子是你表哥,元熙长公主是你亲外婆,侮辱你的名声,就不能让他好过。”    “姑姑说的是,我们顾虑过重了。”萧昭月知道自己姑姑是无所惧怕的性子,但是她也清楚她能这么“嚣张”完全是有皇帝给她撑腰啊!自家说到底也不过是臣子,与皇帝的关系还是有距离的。    萧昭月觉得自己也挺虚伪的,现在和齐王有了交易,是为了今后谋夺皇位,那么姑姑他们……    “昭月妹妹?”    一声呼唤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萧昭月猛然惊觉,自己居然神游了那么久?    “在想什么事情吗?我看你一直皱着眉头……如果有什么难处,不妨和我说说,我也许帮不上忙,但能给你一点建议。”顾淑珍看了看窗外渐小的雨,笑出声,“雨终于下的消停些了,咱们等会儿上那边烟雨阁选些东西?”    “也好,”萧昭月见她主动转移了话题也顺势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你最近怎么老是去这些店面?是首饰不够用吗?”    “我下个月就要举行及笄礼了,大件的重要的东西我娘已经给我置办好了,剩下有些我看着缺的所以才会出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顾淑珍已经要到十五岁了啊,也就是说她嫁给太子的时候也不远了。难怪她经常找自己出来说话,一旦嫁去东宫,见面什么的也就难了。    这几年她说不好和顾淑珍是一种怎样的关系,说是好友但是她们两人在有些问题上都会刻意隐瞒回避,说是一般贵女的正常交情,她们俩见面的次数也多,也算相谈甚欢。    萧昭月刚开始因为防着她也选择性的挑着话题讲,随着时间久了她又发现顾淑珍有点讨好自己。但是在自己的婚事问题上,她发现顾淑珍刻意的在拉开齐王与她们的距离,她在称呼齐王的时候不是说皇上的弟弟就是说太子的小皇叔,还故作害怕的讲了好些关于齐王在边关坑杀斩首敌人的事情。    经过之前那件说媒的事情一闹她也算是明白了,顾淑珍不想她嫁给齐王,她知道齐王有不臣之心所以想要通过各种努力将齐王维持在臣子的位置。    萧昭月跟着顾淑珍走了几家店面,选了几只簪子和手串便回了家。    下个月顾淑珍的及笄之礼送什么好呢?    有空去问问外婆吧……    萧昭月不知道的是,她刚刚烦恼完一个口出狂言的小子,马上又要头疼元熙长公主给她下的会客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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