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儿失踪的这一天,琦珏和慕音惶惶不可终日,她们望眼欲穿,想要探知什么下落,然而却是徒劳。琦珏为此不知道哭过了多少回:  “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再这么等下去,只怕姐姐真的就来不及救了!音姐姐,你快想个法子出来呀。”  慕音心乱如麻,却也无计可施:  “我也没什么法子,如今除了等待,没别的事儿可做。”  有薛公公事先警告的话在,又有琦珏擅自探望被清容惩罚,险些丧命的前车之鉴,慕音与琦珏这次不敢造次,只得在坊内焦灼地等待。  妤儿从这司礼监绕了一圈,竟然没有丧命于此,这事儿让秀女坊的宫女们都感觉不可思议。琦珏和慕音早早就期盼着,如今终于等到妤儿回来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盼望着,盼望着,此刻妤儿终于在宫人的搀扶下,进了秀女坊的大门,琦珏喊了一句:  “姐姐!”  妤儿依旧带着微笑,然而脸色却是惨白,琦珏见到姐姐,欣喜地冲上前去。  慕音也紧跟其后,语气关切:  “怎么脸色难看成这个样?你遭遇了什么?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妤儿鼻子一酸,险些掉泪,然而她最终还是微笑着,负责搀扶妤儿的品儿说道:  “这事情的来由实在是惊心动魄,一两句话是说不完的,妤儿如今身子虚弱,我们大家还是赶快进屋吧!”  这话提醒了琦珏和慕音,她们赶忙点头说是,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把妤儿送进了宫内。  大家簇拥着进了屋子,品儿下令让无关的宫女退出,接着便和妤儿她们说起了话:  “幸而妤儿被救出来得早,未曾受那十八般酷刑的摧残,只是如今暑伏天气,那脚上的伤口大意不得,你若是不想丧命,或是不想成瘸子,就一定得按着太医吩咐的法子,按时换药!”  原来在王皇后的吩咐下,太医给妤儿特意准备了最好的药材,有治疗鞭痕金疮药,还有这治疗烧伤的息肌膏,金疮药的上药相对简单,每天一次便可,然而这息肌膏的换药相对复杂,也相对可怖:  “每隔两个时辰你就要将脚底的创口清创一次,在上药之前,你需要用太医给你的银刀,将创口表面的坏痂一点不剩地清理下去!如今太医苑的事多,这般事情只好你们自己去做。”  妤儿点头:  “能得太医诊治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与破例,怎么好再继续麻烦?这等事情,自然是我们自己得做的。”  如今这样的热天,烫伤倘若处理不当,热毒入侵可不是小事,这清创的步骤疼痛难耐,然而为了痊愈,也只得硬生生地忍着。  琦珏紧张地问:  “再过几天就该遴选了,姐姐如今这个样子,可怎么是好呢?”  如今马上就要到了遴选的时候了,到那个时候,宫女们要在仪态、女红、膳食等方面进行选择,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妤儿竟然受了这样重的伤,她到时候怎么完成那么多繁重的任务呀!  琦珏和慕音都有些担心,然而品儿却并不紧张,而是细语安慰道:  “遴选的事儿你们不必有任何的担心……各宫心目中合适的人选,其实先前早就都打探到了,那日的仪式,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很多事情,早就已经是注定了的,改也改不了。”  妤儿茫然。  是的,很多事情早就已经是注定了的,改也改不了……    在妤儿回到秀女坊的时候,朱常洛也差不多回到了永宁宫。在他们为劫后余生而感到欣喜的时候,却全然不知,此时的朱常洵,反倒是堕入了心底的深渊中。  此刻朱常洵跌跌撞撞地前行,他早就从坤宁宫中出来了,却不回翊坤宫,而是漫无目的地在皇宫四处游荡着。  恍惚中他又想起了他与她重逢的那天,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戳在他的心间之上:  “奴婢只想安心侍奉主子……绝无半点异心。”  “那么,若是我对你有异心呢……”  他从来都是一呼百应,未曾挫败,却不想那日,他终究是得不到她的一颗心:  “……奴婢不是个爱拐弯抹角的人,今日之事请恕奴婢的不识抬举。殿下位高权重,奴婢身份低贱,否泰如天地,奴婢愿意在这宫里尽好自己的本分,一世平安和乐便好,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也不敢有别的想法。殿下今日若是要杀奴婢,奴婢不会有怨言,只求不要迁怒秀女坊内的他人。”  她口口声声说着要“安守着本分”,然而一场避暑之旅回来,她便已经投入了大哥朱常洛的怀抱之中……原来她的“安守本分”,不过只是对他有效而已。失望、悲伤、恼怒、挫败……如今朱常洵觉得自己仿佛是跌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三哥?”  恍惚之间,他忽然感觉有人在叫自己,转眼一看,竟然是周端妃的儿子朱常浩,二人此时正是迎面而来,恰巧捧上。  朱常洵心里烦闷得很,这朱常浩平日里找寻他,也不过是巴结溜须一通,他早就熟知了五弟的这等套路,还未等到开口,便知道了下文:  “你不好好在书房里读书,跑来这里做什么?”  朱常浩笑吟吟地,将手里的纸包奉上:  “贤弟我派手下从宫外弄了些稀罕的点心吃食,吃来觉得味道极好,忽然想起皇兄,便赶快把剩下的包了,一并带来了。”  朱常洵冷笑一声:  “你如今读了这么些书,难道合着连‘谦敬’的区别也分不清?便是要说‘贤弟’,那也该是我称呼你,谁料你自己如今倒是自封‘贤弟’来了,若是让他人听了,岂不是白白惹人笑话。”  朱常浩被朱常洵一顿抢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皇兄教训得是,弟弟今日除了送点心,其实还是有些先生留下的学问未解,想让皇兄来帮着释疑呢……”  朱常洵根本不看他:  “你可休再说你去做学问了,再要是说,连我也要替你羞愧而死了!你既然如今喜欢上了这宫外的点心,那么你便自己吃去,不必烦我;再或者,你还能早早地求了父皇,赶紧领了一块藩地前去就藩,外头的日子你今后可是要过很久,早一天晚一天,其实是没什么分别的。”  朱常洵今日气性正是不顺,朱常浩却着急忙慌地贴上热脸,最终得个冷屁股相赠,也合该是他不识颜色,自找倒霉。  朱常浩灰头土脸,手里的点心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他低着头,狼狈不堪地回应着:  “三哥教训的是……弟弟今日的做法,实在是不该。”  朱常洵不耐烦地和朱常浩擦身而过,拂袖而去,朱常浩呆呆地站在原地,只等那朱常洵走得远远,已经看不见人影的时候,他忽然将手里的点心狠狠地掷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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