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    她猛地伸出手,灵力从她的指尖划过。    她已经被附身了。而我刚才所感应到的慑人力量,正来自于附身在她身上的“它”。    她的手穿过了我的身体,由于指尖蕴含灵力的缘故,我感觉肚子像是被撕开了一样,疼得几乎要咬碎我的牙齿。    “爻君?你在哪里?”她能正常说话,说明恶灵没有控制她的意识,我松了一口气。“你成功了!啧啧,简直不可思议。”    幸好她看不见我,否则我英明神武的形象就要毁于龇牙咧嘴捂肚子上了。    小鬼点头:“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没有啊。”我忍痛咬牙,“怎么,现在能读取这个幽灵的路径记忆吗?尽快解决吧。”    “解决……杀……”小鬼露出了我认识她以来弧度最大的笑容。莹白色的牙齿在月亮下闪闪的像一排鬼火,嘴角咧到了颧骨以下的位置还不知餍足想要继续咧下去 。    不好!她正要拔剑,我将灵力全部集中于我的右手,化作一股聚气握住她的手腕。“你醒醒!”    她狰狞一笑,抽出手来,拔剑,砍了下来。下一秒,我便看到我的手腕上多了一道裂缝,随后,是近乎真实的切腕之痛。    好在疼痛对虚体来说只是一种主观感知,而非真实损伤,当我从疼痛中缓过来时,手腕依旧连着我的手臂。    接下来,我看到了这一幕:小鬼把剑刺向了熟睡中的人们,一剑下去,有一朵红花,一片片就像冥河旁恣肆生长的红色彼岸花。    骑士的剑永远不应指向手无寸铁的人。  即便,她只是个不入流的咸鱼骑士。    我必须阻止她。我冲过去用手去接她的剑刃,然而像之前多次的尝试一样,透明的身体根本不从着力,我畅通无阻地穿过了所有障碍物。    “小鬼!停下来,你醒过来后会后悔的!”我嘶声大喊。那个挥剑屠杀的家伙听见了,而她没有听见。    “他们都是坏人,死有余辜!他,沾污伊丽丝琼;他,斩杀紫砂和匹兹;他,协同犯罪漠不关心,也不可饶恕!”阿昙冲我大喊。我无法辨清现在的情况,一方面这个阿昙利落地进行屠杀,绝不可能是小鬼的意念,另一方面这个人有着清晰的仇恨意识,只可能来自于小鬼的意念。通常来说,在同一时间只可能由一个灵魂主宰意识和肢体,要么是主体,要么是幽灵,怎么可能两者并存?!    十人队伍中的队长和斧头男已经在睡梦中被斩杀,剩下的人已然惊醒,很快就将小鬼包围了。    成为剑灵后,我本想着对地界的一切都冷眼旁观,但我反悔了,想至少在这一刻,不想她被吞噬的念头超过了其余所有想法。    “一想到你清醒过来后会为自己的恶行大哭三天三夜、甚至在即将被你误杀的伊丽丝的坟前自杀,我就必须提醒你,你要是连这个恶灵都控制不了,也只配一辈子留在地下之城,像老鼠或是蠕虫那样生存、死亡!”    她深蓝色的眼波像夜空,微微一动斗转星移。我觉得她听见了。    同时,队伍中的人也在议论:他是中了邪吗?“不,你看他的样子好像很清醒,他根本就是个残忍的败类!当初就应该一刀杀了他!”有人大吼。    “现在杀了他,也不迟。”魔法师卢尔取下了黑色手套,于掌心聚起圣光。    全场只有我这个局外人观察到了他的手掌,于是这一条线索,让我心中的某些疑惑慢慢迎刃而解了。    不等我再去琢磨,众人已饿狼扑食一般地攻击小鬼,而小鬼得利于恶灵的强大力量,也能够维持着平衡的战局。然而她体内怨灵的战术根本不管不顾她的身体,一味进攻,不到五分钟她那件墨绿色的衣服就已经被凝固的血液染成了黑色。    这只怨灵应该是一只战鬼。    战鬼诞生于战场,混沌的精神中充满了悔恨和暴戾。由无数残念化成的怪物,只保留了战场上厮杀的记忆,故而嗜血、战斗力高。    “阿昙!”伊丽丝的眼睛不满血丝,这些天的高强度活动已将她变成了可以放下娇贵的女斗士。“你看着我,你想带走我,对吗?”    魔法师阴测测地看来她一眼:“原来伊丽丝小姐和这个疯子是旧识。”    伊丽丝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这时小鬼伸出一只手,那双手在影影绰绰的月光下纤长有力、透白发亮,而从那双手上滴落的血则红得像蛇信子。    “过来吧,伊丽丝琼。”她扔下剑,单膝下跪,目光幽幽。    气流骤然静止,电光火石,魔法师用绿光石镶嵌的中阶法杖向她发动破魔式。然而攻击未奏效。小鬼迅猛地跳起避开了攻击,这极具爆发力的一跳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小坑,坑上冒出一脉幽绿色的灵力随即消散。身为灵的我更深切地感受到了魔力扑面而来的气流,其中埋葬着毒蛇和蟾蜍的气味、刺激着人审丑那一部分的感官。    攻击触及地面时的爆炸声震动了人们这些天里沉溺在幽静中的耳膜,每个人都紧紧皱着眉头,这些人分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魔法师攻击小鬼的时候都产生了一种同仇敌忾、除恶扬善的情感。  他们的眼睛只能看到卢尔与小鬼的灵术战斗,我却能看见那团幽绿色的影子和小鬼形成叠影,在她的体内酝酿着一场与外部世界同样激烈的纠葛。过了一会儿,也就是小鬼伸出手的时候,那团看上去更明亮的影子消失了。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将战鬼“消化”了。    一个人类,竟然能消化灵魂!我只知道幽绿密林中有一种怪物名叫摄魂兽,以灵魂为食,不死不灭,秉性凶残。为什么她也能像摄魂兽一样吞噬灵魂?     我与她朝夕相处如影随形,竟没有察觉到她的御灵体质就算有着放眼奥特兰迪大陆也令人瞩目。    那么,这和她成为我的剑主有关系吗?    我以为地界人都是一群蠢笨、肮脏、弱小如蝼蚁一般的存在,然而当我逐步了解他们,却发现他们和我从前遇见的人一样精明。我越是想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谜团就像滚雪球那样越积越大,好像有一张巨大的网和我每一次成功和失败如影随形,网慢慢收紧,而我就想温水里煮的那只青蛙一样。我的死亡只是阴谋的序曲,这张网,仍然没有收网。    战斗告一段落。我将手缓缓搭在小鬼的头上,垂眸。现在只有她与我定下了剑与剑主的契约,也只有她能听到我说的话,她是唯一一个可与我合作的人。    伊丽丝不是个不识时务的女人,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队友已对她有所猜忌,日后在魔法师的怂恿下很可能会让她背上与阿昙同谋杀害队长的罪名。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随即大步走出队伍将手搭在了小鬼的手上,说:“我和你走。”    “抓紧了。”小鬼紧握伊丽丝的手,纵身一跃,消失在深幽的黑铁木林中。    两人一言不发地在树林里穿梭,好像要与日出赛跑。走到一处小溪边,伊丽丝累得脱力柔软的躯体倒在溪边像动物那样匍匐着,让溪水滋润整夜不安的面孔。小鬼则躲到一旁用手抠出了咽喉里粘稠的血液,过水吐出,而她的脸上浮现出黑色的血管,从脖子一路衍生到左颊。    当小鬼想要从战鬼的记忆中摄取必要信息时无疑会助涨战鬼的灵魂,这种内部的冲突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很大伤害,比如现在她喉中渗血、血管伸张、血液变色。    小鬼艰难地从脖子上取下那枚小小的铜锁项链,“阿琼,这是铜锁要我转交给你的东西,很抱歉现在才找到机会——”    “啊!”伊丽丝转头时看到她可怖的面容下意识尖叫,过了一会儿才收敛起惊恐的表情。“比赛都快要结束了,这东西你留着吧。”    小鬼看着铜锁上沾了一点自己的血,伊丽丝或许是嫌弃这个吧。她重新戴好铜锁项链,为了不吓到伊丽丝,自己绕到了一颗铁木的后边。    我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    “是我先有了怨恨的念头,才被战鬼趁虚而入。”她将脑袋埋进双膝。    我顿了顿,“你是御灵体质吧?”    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露珠,她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嘴唇,“有些事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自己都还没弄明白。不过我感觉到了,爻君刚才是真的在担心我。”    谁担心她了,自作多情。  “我不过是不想你死了拖累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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