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女佣们见到梁汐颜来，纷纷行礼问好，其中一个眼疾手快的，已经小跑着朝厨房奔去，而吴妈，则招呼着她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入座。　　　　在此期间，梁汐颜曾多次看向江陌城，他一身藏青色家居服，微垂着眉眼，好看的右手一下一下地将食物送进口中，动作优雅而自然。　　　　他是高冷沉默的，也是尊贵疏远的，尽管此刻江陌城就坐在自己对面，但梁汐颜还是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触摸不及，感受不到。　　　　深呼吸压制下心口烦乱的情绪，梁汐颜双手托腮，笑盈盈地开口道：“陌城，早上好啊！”　　　　右手顿了下，江陌城在默然了半晌后，微微抬起了头：“早。”　　　　简短而平淡，这一声仿佛不是面对自己的妻子，而是对一个公司的下属，亦或者是……陌生人。　　　　总而言之，梁汐颜没有在江陌城的话语中听出任何感情，那仅仅只是一句礼貌的招呼罢了。　　　　不过，她知足了，至少，他还愿意跟她说话。　　　　吴妈不知何时已经带着几个佣人出去了，偌大的餐厅中，只留下江陌城和梁汐颜两个人。　　　　他静静地用餐，她痴痴地凝视。　　　　江家的餐厅华丽而奢侈，其装潢格调堪比高档酒店的包间——白色的天花板上，镶嵌着一盏用水晶拼凑而成的螺旋式吊灯，暗角处的隔层上，点缀着一周花瓣形状的小灯，墙上没有窗户，浅黄色的壁纸上，挂着几幅国内外名家的画作，与地板的衔接处，涂着一层砖红色的亮漆，紧挨着它的，是几株小巧翠绿的盆栽，整个布局清新雅致，看的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这些还不是重点，在这个餐厅中，最昂贵的，要属那个可变式全自动餐桌了，它不仅外观大气精美，而且，可以多形状随意切换，更好地满足了主人的需求和喜好。　　　　梁汐颜喜欢方形的餐桌，她觉得这样比较稳固牢靠，但江陌城却偏偏喜欢圆形的，问其原因，只得了四个字：“看着顺眼。”　　　　她无语，但最终，还是随了江陌城的意，用了圆形。　　　　“看够了吗？”　　　　淡淡的嗓音猝不及防的响起，梁汐颜吓了一跳，本能地收回落在江陌城脸上的视线，她慌乱地垂下睫毛，面颊染出红晕，原本放在桌面上的胳膊，也被转移到了腿上。　　　　心脏突突直跳，她这样的举动像极了一个被抓现行的偷窥狂，可是，她明明是他的妻子啊，为什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反应？　　　　想及此，梁汐颜重新扬起了头，这时她才发现，江陌城居然在盯着她看，那双黑如墨渊的眸子中，隐匿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你看什么？”梁汐颜问。　　　　俊眉挑了挑，江陌城侧头挪开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看到一身淡粉色短袖睡衣的梁汐颜时，他会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她的领口微微敞开，柔顺的长发披散肩头，因为梁汐颜比他矮很多，所以从江陌城的角度望过去，刚好可以看到她白皙如瓷的脖颈，性感突兀的锁骨，以及那若隐若现的……春光……　　　　微微一怔，江陌城意外于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躁动，现在虽然是夏天，但空调的凉风已足够驱赶空气中的热浪，可是，他的额头，竟温温的想要冒汗。　　　　“你怎么了？”　　　　许久得不到回应的梁汐颜似乎察觉到了江陌城的异样，动了动身子，她打算起身去探个究竟。　　　　“别动！”　　　　一声冷呵让梁汐颜撑在桌沿的双手颤了颤，她诧异地望向江陌城，却见他已经站起了身。　　　　“陌城？”心中的疑惑未解，梁汐颜有些不甘，但他的脾气她知道，所以，酝酿了半天，她还是转移了话题：“你昨晚为什么不叫我吃饭？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　　　　脚步停住，江陌城转过头来打量她，良久之后，他沉声道：“我回家的很晚，以为你吃过了。”　　　　他说完，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出了餐厅，挺拔倨傲的背影，坚定而决绝。　　　　他以为……他以为……　　　　什么时候都是他以为……　　　　梁汐颜咬咬唇，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撕裂，按上胸口，她轻轻地咳嗽了几声，脸色也因此变得惨白。　　　　“梁小姐！”　　　　吴妈跟一个佣人进来时，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她吓了一跳，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梁汐颜身旁，扶住她的肩膀。　　　　“梁小姐……您……”　　　　梁汐颜虽然比她高，但却格外消瘦，她单薄的肩膀，隔得吴妈的手心生疼，而且现在，她的胳膊上满是湿湿凉凉的冷汗，脸色也是难看的吓人。　　　　“我没事。”梁汐颜摇摇头，那一阵心悸过后，她勉强扯起淡紫色的唇瓣，冲吴妈虚弱地一笑，声如蚊蚋。　　　　知道她是个骄傲好强的人，所以吴妈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小心地将她安顿在椅子上坐好，转而端起女佣送来的白粥，作势要喂她。　　　　这个举动着实让梁汐颜不能接受，她又不是残疾人，怎么能让一个老人如此伺候呢？　　　　“吴妈，我自己来。”梁汐颜伸出胳膊去拿吴妈手中的饭碗。　　　　“可是梁小姐，您看上去身体不太舒服。”吴妈侧了侧身子，试图躲过梁汐颜的手。　　　　“我没事，可能是昨晚到现在没吃饭的缘故，所以有点飘。”　　　　“真的吗？”吴妈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是真的。”　　　　“那……”　　　　“吴妈，你别担心了，我们也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我上班要迟到了。”　　　　见拗不过她，吴妈也只得作罢，只是看到梁汐颜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起已故的梁汐月。　　　　她是梁汐颜的姐姐，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四个月前，突然离世，看着面前这张和梁汐月相同的容貌，吴妈的眼眶变得湿润。　　　　“吴妈……你怎么……”　　　　梁汐颜不经意抬头时，竟看到吴妈在哭，听到她吃惊的声音后，吴妈用苍老的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　　　　抽抽鼻子，她沙哑着嗓子强笑道：“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你姐姐。”　　　　手指一僵，梁汐颜的鼻子突然就酸了，脑海中，姐姐那甜美的面容忽然显现，并且越发清晰起来，与此同时，回忆也如惊涛骇浪般汹涌而来，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梁汐月和梁汐颜是双胞胎，两人初中毕业后，双双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市内的重点高中，因此，在乡下长大的她们，终于有机会见见外面的广阔天地。　　　　也就是在那时候，她们认识了同校的江陌城，他比她们大一岁，年级也高一届，在一次无意的相遇中，梁汐月对他一见钟情。　　　　为了追到当时是风云人物的江陌城，梁汐月下了不小的功夫，忍受了诸多校友的白眼和欺辱，终于，在临近高考时，他开了金口：　　　　“如果你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跟我考进同一所大学，我就答应跟你交往。”　　　　为了这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承诺，梁汐月拼了命的努力，与此同时，跟姐姐形影不离的梁汐颜，也在冥冥之中，对江陌城产生了强烈而炙热的感情。　　　　可是，毕竟他是姐姐先追的男生，所以即使再喜欢，梁汐颜也将这份心动深深地埋在心底，对于江陌城，她只是保持着暗恋的心态，不敢逾越。　　　　后来，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无数个挑灯夜战，生病住院之后，身体接近崩溃的梁汐月，终于以高考状元的身份，考进了江陌城所在的大学，而梁汐颜，却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被迫辍学。　　　　梁汐颜记得分数出来的那一天，她哭的撕心裂肺，她的成绩很好，虽不及梁汐月，但上一本绝不是问题，可是……　　　　“小汐啊，咱家穷你也知道。”母亲苏秀英看着梁汐颜的录取通知书，蜡黄的脸上满是无奈：“你姐那个学校是全市最好的，学费自然也是最贵的，为了让你姐上学，咱家已经砸锅卖铁了，而且还欠了许多外债，你乖点，这大学咱不上了，行不？”　　　　“凭什么？”梁汐颜倔强地看着母亲，水汪汪的眼眸中，噙着委屈与不甘：“我还想继续学习，妈，我还想继续读书。”　　　　那时候梁汐颜不懂事，她只知道，像她们这种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低保家庭，唯有努力学习，才能有发展，况且老师也经常说：“知识改变命运。”　　　　她不想一辈子呆在这个穷苦的山村，所以她想拼搏，想高飞，可是母亲，却要生生地折断她的翅膀。　　　　她不愿……她真的不愿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苏秀英开始失望起来。　　　　从小到大，梁汐颜都是乖乖宝，父亲去世的早，所以她和姐姐都特别听母亲的话，可是在这件事上，她不想让步。　　　　“为什么姐姐能上学，我不能？”　　　　梁汐颜红肿的双眼中，泪眼婆娑，她紧握着拳头，倔强而悲愤。　　　　这是她头一次扯着嗓子跟母亲争吵，苏秀英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寒心。　　　　“你看看你姐，早早的就知道找一个优秀的男朋友，江陌城的家庭条件你也知道吧，要是能和他攀上亲家，咱们以后的日子就会轻松许多。”想到以后的富足生活，苏秀英的眼底难以抑制地流露出期待兴奋的神情。　　　　就是在这一瞬间，梁汐颜对母亲彻底绝望，原来，她竟是这样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