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李肆勤一个劲的笑着,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后,小声凑到李光久的耳边:“忘了……”    李光久:“……”    他捏着自己手中的鸡蛋,其实已经有点泛凉,上一次吃到这鸡蛋还是前几天他偷拿了李全友的鸡蛋,李全友发了好大的脾气,之后他就恢复记忆了。    “快吃啊,我拿开水煮熟过了。”李肆勤催促道:“别说是我给你的。”    李光久把鸡蛋放到桌上:“你吃吧。”    “为什么?”李肆勤很是惊讶的样子。    “我不喜欢吃鸡蛋。”李光久违心的说道。    “你怎么这么怪啊!”李肆勤皱着眉头,看着桌子上的鸡蛋在滴流滴流的打转,他伸手抢过鸡蛋,似乎想要生气,觉得自己的好意被辜负,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自己平复了下来:“那你喜欢吃什么?”    李光久放下碗,他已经把这碗粥喝完了,一边舔了舔嘴边的饭粒一边道:“我喜欢吃什么,你难道就能弄来什么?”    “你不妨试试。”李肆勤仰起头,眼角微翘,一副很是不服的模样。    看着这孩子挑衅的眉眼,李光久叹了口气:“这世上好吃的无非就是山珍海味,海味有鲍鱼、鱼翅、海参,山珍有熊掌、象鼻、鹿筋、驼峰、燕窝。你能给我弄来其中一样吗?”    李肆勤那高昂的头随着李光久的话语慢慢的垂了下来,他默默的把鸡蛋捏在手心,用拳头盖住,低着声音:“你是不是……瞧不起……”    这句话让李光久怔住了。  他先前所说,不过是不想让这孩子缠着他,但是现在……    他的手轻轻的敲了一下碗,清脆的敲打声让李肆勤抬起了头,露出两只微红的眼睛。    “给我。”李光久伸出了手,微微抬了抬,再次提醒了一声:“鸡蛋。”    李肆勤茫然的看向他,把鸡蛋放到李光久的手上。    只见李光久拿着鸡蛋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敲,手法利落,轻而易举就把蛋壳跟蛋白分离开来,他两手一掰,分了一半给了李肆勤:“吃吧。”    他把鸡蛋塞进口里,故做享受的表情:“好吃——”    李肆勤看着李光久的这副做派,终是破涕而笑,他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缝,丝毫看不出刚刚掉眼泪的样子,紧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两眼瞪得老大。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把李光久吃完的碗拿了起来:“糟了糟了,得快点把碗给还回去。”    李光久坐在座位上没有动,他一时吃太急,有些噎着了。    等李肆勤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才忙不迭的拍着胸脯,总算艰难的把那半枚鸡蛋给咽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陆陆续续的有孩子回到教室,此时走进来一位打扮非常邋遢的大人,头发很乱,上身着一件打着布丁的短衫,短衫很脏,上面能看到许多泥点子,脚着草鞋,还有泥泞在上面,他皮肤很黑,站在黑板面前几乎看不清脸,一进来就先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斗笠扔在讲台上。    此人站在上面,两手撑着讲台,看着下面的孩子,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齿。    “都到齐了吧?”他问道。    “付广义解手去了。”有孩子叫道。    “哦。”他抓了抓脑袋:“那就等等吧。”    接着他又笑了起来,一口白牙贼晃眼睛:“我看今天似乎又多了些新面孔,可能不认识我,觉得我这样的人不在地里种田,怎跑教室里来撒泼了,哈哈哈!”他自我嘲讽完,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三字——‘陈友之’。    接着,他再转身,拿手指了指自己:“别看我这身打扮,其实我是你们的算术老师陈友之,包耳旁的那个陈,朋友的友,之乎者也的之。”    “我跟全某某,也就是你们的全老师,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算是同窗,两人在高中是同班同桌的关系,所以他才叫我来帮他教算术,但是说实话,我算术还没有他好呢。”    他说着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没办法,全某某跟我诉苦,说学校怎么可以只能有一位老师呢?我说让我当老师可以,我要教语文。”    “全某某说那不行,语文他要教,他算术不行不能教算术。我说那我算术更不行。然后全某某那厮就拿来两根竹签,一个写着语文,一个写着算术,让我随便抽一根,抽到什么就教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为难的表情:“虽然有点儿戏吧,但也只能这样了,然后我就抽了一根,拿来一看,恰好就是算术二字,我就想,既然这是天注定,那看来我只能当你们的算术老师了,所以就认了。”    底下的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陈友之却是猛地一拍手:“岂可知,我中了那厮的算计!”    “你们猜怎么着?”他瞪大眼睛的样子特别可逗,已经有孩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厮两根竹签上全给我写着算术,感情谁先抽谁中计,你们说这厮阴不阴?”他做出一副咬牙启齿的表情。    底下的孩子轰然大笑。    “好了好了。”他扬了扬手。    此时下面的孩子都坐齐了。    “都到齐了没有?”    “到齐了——”底下的声音拖长着回应。    他又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算术老师——陈友之——”    “唉。”他先点头应了一声,后又连忙摆手:“不对,不能叫我陈友之,要叫我……”    “陈老师——”    “这才对嘛!”    陈友之拍手赞道:“那么接下来开始上课了……”    陈友之的上课风格和全某某的上课风格完全迥异,他不按照课本上面的教孩子,完全按照自己的方法和风格来教孩子,有时候还会说几段特别引人捧腹的故事,虽然他很少出现,相貌粗犷,但是孩子们仍旧很喜欢他,也喜欢在他的课堂上哈哈大笑。    一上午的时间飞一般的溜了过去,李光久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认真听一位老师再给他讲小学生的数学,但是不得不说,陈友之确实是一个人才,他讲得非常风趣活泼,能把知识与生活融入到一起。    不过唯一遗憾的是,课上到一半,陈友之就布置了作业让大家在课堂上做,然后自己说着家里有事就匆匆离开了。    在吃午饭的时候,李光久想起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全老师对他讲过陈老师家里的事。    这样的一位老师即将离开自己的岗位回家种田总是让人感到些许唏嘘。    可是这种事情,他又怎么能够帮上什么忙呢?    “呐——”李肆勤把他碗里的土豆分到李光久的碗里,他悄声凑了过来:“你是不是……”    “什么?”李光久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来。    “想吃肉啊?”李肆勤说着翻了翻自己碗里的土豆:“整天吃这些土豆粥啊玉米啊,见不到半点油腥,有什么意思?”    他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附近有位人家偷开了家农家菜馆,想不想去尝尝?”    李光久不动声色:“农家菜馆?”    “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他吸溜着口水:“但是野味还是有的。”    李光久没有说话,他表情很是平静,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过了半晌,他轻轻道:“好啊。”    “嘿嘿,交我这个朋友不亏吧。”李肆勤笑嘻嘻的吃着土豆:“我父母都没文化,所以想让我来读书,我真不是这块料,说真的,我觉得我多点买卖还成,很多人家这两年靠倒买倒卖赚了不少,可惜今年一个个的都被反了……啧。”    李光久猛地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李肆勤。”    “哎?”李肆勤捂着头,一副茫然的样子:“干什么打我?”    “肆勤,肆勤,我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劝你踏踏实实,你平常偶有闲暇自己默念三遍。”他站起来:“言尽于此,以后是非由你自己来辨。”    “什么意思啊?”李肆勤茫然的看向李光久的背影。    李光久没有多说,他转身,把碗递给厨师,自个儿走了。    把李肆勤的话语抛在后面。    他曾想起自己的过往,那时他刚打下基业,人人都以为他会和所有年轻人一样,犯急功近利的毛病,但恰恰相反,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一股中年人的沉稳,哪怕在生死之间也要稳如泰山,所以被时间的浪给淘了下来,可是他毕竟还是有所欠缺,欠缺时代变化的预知能力,后世的变化太恐怖,简直日新月异,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竞争对手就从哪个角落里萌生出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掉你的市场,挤掉你的一切。    你甚至无力去阻止。    所以最后那段日子里,那表面上的平静崩塌成了碎片,他再无心去拼搏,被内心压抑的疯狂吞噬干净,于是做出了出乎人意料的举动。    其实说到底,人类真是个矛盾的动物啊。    想到过去的事情让李光久的心情有一些低落,他放下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轻轻吐出一口气。    那李肆勤说的话,让他不由得多想,这个所谓的农家菜馆,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环境,出现在李肆勤的嘴里,有一种别样的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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