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门山

睡至下半夜，忽然感觉到有些冷，但酒劲未过，嗜睡得紧，实在不想醒来。恍惚间，觉察到有人在我身上披了件东西，我懒得睁眼。很快便有阵阵暖意袭来，舒服极了，我十分受用。在睡死之前，隐隐约约有笛声传来，悠扬婉转，实在动听，然我终于抵不过强大的睡意，沉溺梦境。　　　　一觉睡醒，天已大亮。我揉着迷蒙的双眼，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红色的大眼睛，我心一凛，浑身寒毛直竖，心想：哪里来的妖孽？眼睛也忒大忒红忒吓人了些。随即明白过来，这双眼睛的主人乃小狐狸是也。　　　　我一颗紧缩起的心顿时放松，起身伸了个懒腰。　　　　小狐狸摇着尾巴，不停地在我腿跟前蹭，我见地上突然多出来几根火红的皮毛，在晨光照耀下，闪闪发光。虽然我很想看看掉光毛的小狐狸是什么样子，但细细想了下，觉着肯定没现在好看，没准儿还有些渗人。我当即蹲身，捏着小狐狸的耳朵，将它往后提了提。　　　　小狐狸好似不大满意我这番做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紧盯着我，里面颇多幽怨。　　　　我抚了抚它的头，起身拍了拍手，正准备再伸个懒腰，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左顾右盼，右顾左盼，没人，没人，还是没人。　　　　四周荒草丛生，异常安静，始终未发现一人。我心里大惊，忙四下里寻找，顺带喊了几声。声音传出去很久，依旧没人回答我。我跑到小路上，见路边只有我的那头小毛驴正在低头吃草，阮大哥的牛车不见了。小毛驴见到我，打了个大大的响鼻。当下我没工夫理会它的抱怨，在小路上来回走了几遍，没找见人，遂又回到草地上。　　　　刚站定，就发现我睡过的地方，除了一件男子的袍子，还有一块布条和一把小巧的匕首。我忙蹲身拾起。　　　　布条是从袍子上割下的，我打开布条，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许多字，料想是阮大哥留给我的，遂仔细看了起来。上面写道：　　　　小妹，你我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大哥能交到你这么位朋友，实乃三生有幸。大哥现下有些事情急需去处理，事出突然，故不能面辞，望小妹见恕。另，大哥昨日见小妹对自己的身世甚为苦恼，小妹若一心想知道自己是谁，大哥倒认识一人，他或许能够帮到你。从此地往东北方向走，三十里处有一个名唤白水村的小村庄，村后有座苏门山，山上住有一人，世人称之为苏门先生。此人博古通今，对于神仙方术略有研究，小妹不妨去试试。话不多说，青山绿水，你我改日再聚。　　　　阮籍书　　　　拿着布条，我愣了有好一阵子，心里一阵激荡。我终于能知道自己是谁了。但是阮大哥去哪儿了？他所说的急事又是何事？　　　　我把地上的袍子同布条一并收好，将匕首藏入袖中，抱着小狐狸，牵过毛驴，翻身跨坐在驴背上，启程往南面方向走去。　　　　一路上风光无限，我却没多大兴致看。一心只想着尽快抵达白水村。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尽管再着急，座下的小毛驴速度也并不比走快多少。　　　　太阳越过头顶，我又热又渴，怀中的小狐狸倒还好，每当它闹脾气，我就拍它一下，一路上它倒也乖巧。反倒是我座下的这头小毛驴，性子既古怪又倔强，路没走多少，脾气倒不小。自我坐在它背上起，就一个劲儿的甩头打响鼻，颇为不满。为了抵达最终的目的地，我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任它嚣张。　　　　又走了没多久，小毛驴彻底爆发，竟停下不肯走了。无奈，我只好抱着小狐狸下来。把毛驴安置在一处长满肥嫩的小草之地，自己则带着小狐狸四处转悠。　　　　离此地不远之处，有一条小溪。我去溪水边把水壶装满，便蹲在岸边，低头在水里仔细瞅了几眼。　　　　溪水清澈，一眼便可见到底。抬眼间，我已捕捉到好几条肥鱼的身影。心里大为激动。正寻思着是否该下去逮几条来填肚子，忽然听得噗通一声响。水面立刻炸开一朵花，一团激起水花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我脸上。我蒙了，还没来得及生气，凝眸看过去，只见一道火红的影子正如闪电般在水中穿梭，我吃惊之余，大感欣慰。好狐狸，我总算没白疼你。　　　　没想到小狐狸除了会抓野鸡，居然还会捕鱼。如此看来，这小狐狸倒也是深藏不露，以后我是不用愁没吃的了。　　　　小狐狸抓来的鱼通通被我烤了塞进肚腹中去了。小狐狸应该是不喜欢吃鱼，一条鱼只咬了几口便扔在一边，自己则安安静静的蹲在我身旁，看着我啃鱼。　　　　几条鱼下去，肚子饱了。料想小毛驴应该也吃得差不多了，遂领着小狐狸一同朝小毛驴方向走。　　　　一直到傍晚，我才远远瞧见一个村庄。　　　　小毛驴在路上停了下来，我抬头往村庄方向看去，只见如血残阳之下，村庄上空炊烟袅袅，透露出一种朦胧祥和的美感。村庄后面，烟雾缭绕之下，隐约能瞧见一座山。我心里一喜，赶紧催促毛驴离了小路，在田间阡陌中行走，心想：再快些，说不定还能赶上晚饭呢。　　　　村子不大，家家户户都是由茅草木头搭建而成的小房子。小毛驴在村口处任意一间房子前停下。，我抱着小狐狸跳下驴背，将控制小毛驴的缰绳在房子前的一棵树上系住，然后才转身来到房门前，开始敲门。　　　　门很快开了，是一位清秀的农家少女，比我略小些。少女见到我，略微惊讶，问我道：“请问你找谁？”我说我来此地找苏门先生，因天色已晚，便想借宿一晚。少女听我说完，盯着我瞧了好半天，道：“你等等。”说着便把门关上了。我站在门口，过了会，见没人开门，正在想要不要去另一家试试，门又打开了。　　　　依旧是少女开的门，只不过少女身旁多了一人，一位年过花甲，满脸皱纹的老婆婆。　　　　老婆婆抬头，眯着眼打量了我半天，道：“道长从何处而来？”我道：“从很远的地方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的，昨日到达的地方，除了草长得格外茂盛外，好像并无指示碑，所以我也不清楚。老婆婆闻言，又盯着我看了半天，道：“听丫头说道长想在寒舍借宿一晚？”我点头，老婆婆盯着我，我看不清她眼里包含的内容，心里只想着，如果她不愿意，我便去敲隔壁那家人的门。没想到老婆婆看了会，竟道：“既如此，远来是客，道长能光临寒舍，老身和丫头很是高兴，只是寒舍萧然，怕道长住不惯。”我原以为她不愿意，没想到她竟会同意让我住一晚，这还真让人感到意外。不过，我的要求并不高，但求能找个地方吃饭并睡一晚，哪里又来那些个讲究，忙道：“不碍事的，只要有个房屋挡挡风，贫道就心满意足了。多谢老人家。”老婆婆忙侧开身子，道：“道长快请进。”我行了个礼，遂走了进去。　　　　屋子不是很宽敞，却打扫得很干净。老婆婆引我到客厅坐下，吩咐少女给我倒水。　　　　我见少女端着一个盛满清水的陶碗走近，忙起身作揖道谢，伸手接过陶碗，一口喝尽。少女见我这般模样，忙又倒了一碗水给我。我道了谢，接过碗，仰头喝起来。　　　　喝水间，我已将屋内仔细瞧了个遍，从我进门到现在，屋里就只有我，老婆婆和少女三人，我猜想少女家里其他的人肯定都外出耕耘还未回来。　　　　喝完水，跟老婆婆聊天，将苏门山基本路况了解了一下。一直到晚饭后，我都还没看到其他的人，我感到很奇怪，忍不住问道：“老人家，这里就只有你和小玉住吗？其他人去哪儿了？”老人闻言，神色一暗，无意间观察到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浮上一层莫名的哀痛，我感到很惊讶。过了会，老婆婆才压着声音，缓缓道：“都走了。”“走…走了？”我惊讶道。老婆婆点头，半晌，继续道：“丫头的爹娘是前年在逃亡路上被官兵用箭给射死的，老伴也刚去不久。”老婆婆说完，慢慢侧身，抹了把泪，名叫小玉的少女眼睛也是一红，一串泪水从洁白的脸颊上滚落，神情颇为凄楚。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感觉任何语言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夜色深沉，油灯将尽。我躺在床上，却总也睡不着。心里想着，明天，明天就能重见天日了。嘴角的笑容还未展现，老婆婆和少女的面孔就浮现于眼前。她们和白大娘是多么的相似啊！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好，我不知道自己一直追求的到底是对是错，但是我若不去追求，恐怕这一辈子都将活在迷茫中。　　　　忽然啪的一声，最后一滴油终于烧完，四周顿时陷入黑暗。我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苏门山，从远处看起来和普通的山并无多大区别，也并不如何高峻。但俗语说得好：望山跑死马，这苏门山虽不高，却也不低。要爬到山顶，估计也累的够呛。　　　　太阳还未升起，我便辞别老婆婆和小玉，独自一人开始登山。　　　　因有人经常走的缘故，山路并不是太难走。从早晨到现在，我估摸着应该爬了两个时辰。抬眼望去，距离山顶好像还有一段距离，我暗自吸了口气，准备歇歇，然后再一鼓作气爬到山顶。　　　　视线还未完全收回，就远远瞧见有两人自山上走来，定睛一看，发现是两个打柴人。正挑着材火一前一后慢慢走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