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二）

离开山沟，我在树林中穿梭没多久，最后在一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处停了下来。那只梁渠便在我前方几丈处，显已在此等候良久。听到声音，它回头看到我，全身皮毛立时竖起，一双青色的眼睛寒光凛凛，口中不时发出咕咕的声音，想是愤怒已极，两只锋利的爪子在草地上不停地刨弄，似乎在等待时机，一扑而上。　　　　说实在的，见到它这副凶横的模样，我还着实吃了一惊。心里有点发怵，现下我只是一只普通的白狐，这梁渠身躯足足比我大了一倍有余，上次那一爪，是在它完全没反应过来时挥出去的，所以才能一击即中。这次，我可没多大把握。诶，不管了，横竖死了就能回到上天庭了。　　　　凡人有句话说得好，敌不动我就动。我趁它还在窥视时机之时，立时飞身而起，此刻我必须先发制猫，不然，我是无论如何也打它不过的。我觑准它的位置，在空中一个华丽的翻身，追魂爪加连环腿，啪啪几声，全都往它身上招呼而去。　　　　这梁渠反应也着实惊人，它见我一言不发便出爪，微怔了下，在爪子距它身体只有几寸距离时，一个地滚翻，躲开了。　　　　我落在草地上，一边盯着它，一边计算着下一次的发难。这梁渠并没有给我太多时间，它见我停下，挥舞着爪子，凶神恶煞地瞪了我一眼，随即如同一道闪电朝我扑过来。　　　　我前后爪并用，十分艰难地躲开了。梁渠一击不中，又是一个猛烈的扑身，两只锋利的爪子朝我脸上划来，若非我反应快，此刻多半已经面目全非。我一边往后退，一边用爪子抵挡它的进攻，模样也着实有些狼狈。没办法，这狐狸的身体，即使已经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天，我还是无法完全操控，总觉着有些力不从心。突然，爪子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原来这梁渠趁我后退，仗着自己身体上的优势，一个欺身砸过来，我被它狠狠一撞，身子不住往后退，梁渠见机在我爪子上肉最多的地方狠狠一抓，我的皮毛被它抓破，一道血红的伤口立时涌现。　　　　我气极，在它得意之时，一口咬在了它肥胖的耳朵上，梁渠吃痛，一爪子拍在我脑袋上。我眼前一阵昏黑，口却一直没松开，只死死地咬住。很快一股甜腻的味道在嘴里蔓延，我甚至听到它耳骨断裂的声音。梁渠立时疼得跳脚，死命地挣扎，嘴里不停咕咕的叫，其拍在我脑袋上的爪子犹如一道道利剑，每拍一下，便是一道口子，我感觉脖颈处痛的要死，但嘴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叔夜，快来。”正在我俩打得难解难分之际，一个脆嫩的声音传进耳中，我俩皆是一愣。梁渠见机，一把将我推开，一溜烟的跑进树林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我被它推倒在地，挣扎半天也起不来，索性就睡躺在地上。全身火辣辣的痛。我勉强抬头，朝着刚才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花树掩映下，看到了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男孩长得一脸秀气，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我，脸上充满惊奇。　　　　“叔夜，”男孩看着我，又转身往后面喊了一声。我感到有些奇怪，在男孩的叫喊声下，从花树里面远远传来一个回声，紧接着，又有一个小男孩出现在花树后面。　　　　见到他，我委实震惊了。男孩五六岁大小，目若朗朗疏星，面若温润美玉，虽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却无法掩盖他周身的飘逸气息，这俨然就是广陵仙君的缩小版啊！我愣了，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就那么木楞楞地盯着他，只可惜我无法说话，即使能说，他估计也听不懂，不然，我一定会惊讶地喊一声：广陵仙君，小仙可算找着你了。这司命总算做了一件好事，他说我这宿体与广陵仙君有些渊源，现下看来还真是这样。　　　　小广陵仙君见到我，也是一脸惊讶，那双点漆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一直望到我心里面去。　　　　没过一会，他便试着慢慢往我这边走来，“叔夜，你且不要过去，方才我见这小狐狸与一只山猫打架，样子实在凶狠，小心它伤着你。”先前的男孩忙一把拉住他道。听他这话，我差点气晕过去，我这般温顺纯良的样子叫凶狠？且别说他是广陵仙君，便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靠近我，我也不会无端伤害他啊，更何况我此刻还受着伤。说到受伤，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我才如梦初醒，不禁低头用舌头舔舐爪子上的伤口，在鬼空山上修炼时，小狐狸每次下山偷鸡，偶尔也会受伤，我见它每次受伤后都会用舌头舔舐伤口，经它舔舐过的伤口，很快便会愈合，想来这便是一疗伤的方法。　　　　“哥，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感觉它不会伤害我。”小广陵仙君说着，便继续朝我走来。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走到我跟前，缓缓蹲下身子，伸手轻轻地从我身上抚过。我停下动作，抬头望着他。“小狐狸，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去治伤好不好？”他温柔地看着我说。我愣愣地看着他，想不到人间的广陵仙君会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听着他的声音，我竟鬼使神差的朝他点头，他一愣，随即一脸惊奇地望着我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我又点头，他大感惊奇，便转头朝男孩的方向看去，说道：“哥，它听得懂我说话。”“不可能吧。”男孩听他这么一说，显然不相信，他也大着胆子慢慢地走了过来，在广陵仙君身边蹲下，一脸警惕的打探着我。　　　　“是真的，它真的能听懂我说话。”广陵仙君伸手在我耳朵上轻轻地捏了下，我感觉耳朵上一阵酥酥麻麻的痒，忙躲了开。广陵仙君见状，收回手，微微一笑，转头对男孩道：“哥，我们把它带回去吧，它伤的很严重，需要赶紧包扎。”男孩继续打量着我，低头沉思了半晌，后见我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遂勉为其难的点头。广陵仙君见他答应了，便小心翼翼地将我从地上抱起，两人起身，一同往花树后的一条山路走去。　　　　自广陵仙君将我带回家到现在已有半个多月，那日下山后，广陵仙君和那个被他叫做哥哥的男孩沿着一条曲折的小路一直走到了山下的一户人家。一进门，广陵仙君便去找药帮我处理伤口。就这样，我便在这里住下养伤。现在，我的伤口也已经差不多都好了。　　　　今日早晨，我还在睡梦之中，便听见一阵嘭嘭的声音自后院传来。我从被窝里爬起，灵活的跳下床，经过这么久的磨合，我已能够完全掌控这个宿体，虽偶尔喝水看到自己的面貌时，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对司命那厮破口大骂，但其他一切差不多都已适应。　　　　来到小院，见广陵仙君正拿着一把刀在削一根拇指粗的木棍，我感到好奇，想知道他削木棍来干嘛，遂走到他脚跟前，仰着脖子看。　　　　广陵仙君发现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头冲我笑道：“小白，你起来了。”小白是广陵仙君为我取的名字，名字虽简单了些，我却很喜欢。他见我盯着他手中被削尖了的木棍，遂解释道：“这个是等下用来抓鱼的。”我心里道：原来如此。他见我依旧盯着木棍，遂伸手从我头上抚过，继续道：“等下我和哥去嵇山上给你抓野鸡。”听到野鸡二字，我立马来精神了，许是因为这宿主本身是狐狸的缘故，我如今对烧鸡的渴望比以前增长了不少。　　　　我双眼直勾勾地望向他，他好像看到了我眼中呼之欲出的强烈的渴望，抚着我的头，笑了起来。说实在，他笑起来还真好看。在君山，我从未见他笑过，如今来了人间，他经常对我笑，我每次都会看得神魂颠倒。心里想着：广陵仙君待我这般好，我一定要找到机会报恩，就算找不到机会，我也要一直陪着他。　　　　广陵仙君，我，还有广陵仙君的哥哥阿喜，我们三人走在路上，欲往嵇山去捉野鸡。广陵仙君和阿喜两人分别背着一把自制的竹弓和木箭，腰间配着一把桃木剑，三人，呃，两人一狐，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路上，正走得专心，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嵇康，站住。”我率先回头，一抬头便看到一个大约十一二岁，一身绫罗绸缎的胖小子，胖小子身后还带着三四个小男孩，俨然就是一老大做派。我知道这胖小子是谁，他是这地方一富商的独生子，平日家最喜充当孩子头，一天斗鸡走狗，无所事事，专以欺负弱小为乐。前几次我和广陵仙君出门时，曾多次看到他带人欺负邻家的孩子，委实淘气。　　　　“不知罗公子有何事？”阿喜皱了皱眉头，问道。广陵仙君倒没多大感觉，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等着他发话。胖子并未搭理阿喜，低头往我的方向瞅了两眼，随即指着我，仰着脖子对广陵仙君道：“你这只狗，我要了。”语气甚是倨傲。狗…？这小子居然把我看成了一只狗？我很震惊，随之而来的熊熊怒火在胸腔翻腾，狗你个小杀才，格老子的，这是我在鬼空山自凡人口中学来的骂人的话，据说威力很大。我是狐狸，一只可爱又可亲的狐狸。死胖子你可要小心了。我气哄哄地盯着胖子的肥壮的腿，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胖子见广陵仙君没反应，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道：“给我把狗抢过来。”两男孩立马从他身后走出来，两双眼睛紧盯着我，一步步朝我走近。我正准备往胖子身上扑过去，一个人就站在了我面前，抬头一看，是广陵仙君。“罗大福，这里并没有你要的狗，你想要狗请去西市。”广陵仙君说着，低头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赶紧跑。阿喜也挡在了我面前。　　　　我没逃，后腿一蹬，往前一蹦，那胖子被我吓了一大跳，赶忙往后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在他腿上，胖子立即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其他几个小喽啰见状，吓得面无人色，纷纷逃窜。　　　　“小白，快走。”广陵仙君冲我喊了一声，我这才松开胖子，跟他和阿喜一同逃离了现场。胖子的哭声立刻响起，哭的那个伤心啊。我暗暗发笑，死胖子，叫你没眼色，叫你没眼色，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