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了啊? 能睡得这么快吗? 她就见过田乐躺在床上玩玩具,玩着玩着突然闭上眼睛秒睡的样子,还没见过大人秒睡的…… 宋心愈将怀里抱着的快递箱子,轻轻放到地板上,又动作缓慢地弯腰脱了小白鞋,光着脚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每个动作都是蹑手蹑脚的,生怕惊扰到趴在桌子上的时沐阳。 走到时沐阳的身旁一米处距离时,她悄悄地探头望过去。 时沐阳歪着头,枕着他的左手臂,没有整个脑袋趴在桌子上,刚好她能看到他的脸。 宋心愈睁着圆圆的眼睛,目光紧盯着时沐阳的睫毛和眼皮,心道如果他装睡的话,睫毛和眼皮一定会颤。 却是一动未动,呼吸也很均匀。 宋心愈:“……” 竟是真的睡着了? 而且,睫毛还挺长…… 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他,他睡着的样子看起来五官柔和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 没有了平日里自信飞扬的神采,嘴唇上方有些像是前一晚刚冒出尖儿的小胡茬,左眼眉里藏着一颗似是新长出来的小痘痘,眼周的黑眼圈也有些深。 果然……人还是睡着的时候最真实。 继而,她看到了他额间和鼻尖出了一层细汗。 热了么…… 宋心愈直起身来,看向挂在窗户旁边墙上的空调。 因她怕冷不怕热,夏天在家里很少开空调,除非是每年的三伏天,实在太热,才会开个小半天的空调。 而现在是六月末,天气还不到二十六度,他却已经出了汗。 要开空调么?宋心愈犹豫着,要开多少度?开二十六度?怎么感觉理论上有点儿怪…… 宋心愈晃了晃脑袋,心道还是算了,他热了就醒了,醒了就走了,走了她就能画画了,算了算了。 微微垂眉,视线又在时沐阳身上打了个转儿,头回见他不穿西装的样子,显得他随和了不少。 浅蓝色衬衫的袖子在肘弯处有些褶皱,左手腕上戴着一只蓝色皮带的手表,半握着拳头,食指的第二指节坏了一个小口子。 伸直的右手搭在她的数位板上,手指修长指节分明,但是手背上有一个像是被尖尖的书页割破的浅浅的伤口。 真的是……真实了好多。 正想着,她看到时沐阳嘴唇动了动,她顿时直起身来,心惊着不会是装睡吧??? 却紧接着,她看到时沐阳舔了舔嘴唇儿,跟做梦吃东西了似的吧唧了两下嘴,咽了口唾沫似的喉结动了动,深喘了一口气,还磨了磨牙,发出了吱吱的声音,然后……未醒。 宋心愈:“……” 睡得怎么能这么深? 而且这个人在别人家还丝毫不客气的睡相,怎么莫名跟田乐有点儿像…… 宋心愈站在地中央犹豫了半晌,关于要不要叫醒他这件事,最终还是选择算了,也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叫醒他。是该直接出声叫醒他,还是拿东西碰碰他肩膀? 看了眼被淋湿的肩膀,衣服已经半干,便连换衣服这件事也算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换衣服好,万一她刚进洗手间脱下衣服正要换,他在外边突然醒了怎么办? 宋心愈看了眼床柜上的时钟,中午十一点整,他十二点前怎么都能醒了吧? 看来今天中午吃饭的事也得算了,等他走了,她就赶紧加速赶稿吧。 在心里自我对话了半晌,宋心愈轻叹了口气,轻轻地走向书架,忍不住吐槽这个人怎么就好意思在别人家睡觉啊啊啊啊,一边又动作很轻的从里面挑出一本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却越小心反而越失手发出了声响。 《沉思录》旁边的《旧制度与大革命》的书跟着一块儿落下来,发出了咚咚两声响,宋心愈手忙脚乱地按住两本书,转头去看时沐阳。 他仍旧一动未动,没有被吵醒。 宋心愈徐徐地吁出口气,每个动作和脚步都走得战战兢兢的,唯恐将时沐阳吵醒。 踮着脚尖儿走到地毯跟前,她看了眼床,又转头看了眼椅子上的时沐阳,再看了眼地毯,一番纠结后,选择坐在地毯上看书。 孤男寡女的,如果她坐在床上看书,感觉怪怪的…… 宋心愈翻开《沉思录》,打开到之前夹的第一个书签页,上面有一句话她用黑笔括了起来。 “我们听到的一切都是一个观点,不是事实。我们看见的一切都是一个视角,不是真相。” 宋心愈盯着这句话思索了半晌,又忍不住抬头盯着时沐阳的背影开始沉思。 男人,好像有两个动作,是最能体现他们的压力和劳累的。 一个动作是来不及脱衣服就睡倒在床上,整个人瘫躺在那里,累得连衣服都没有力气脱就睡着了。 还有一个就是此时他的动作,不是学生时代的伏桌偷睡,而是年长的男人趴在桌子上只想休息片刻却不禁睡着的样子,因为成年男人身材高大,趴桌子睡觉会很不舒服,总会叫人有种心酸感。 至少,每次她看到父亲的这两个动作时,都会让她深切地感受到他肩膀上重重的担子。 那么这个人是…… 宋心愈突然收回了视线,眨了眨眼,一瞬间对自己很无语,把这位拆迁老板比喻成她爸也太奇怪了,简直没道理嘛,想什么呢,瞎沉思。 房间仍旧开着门,有一阵阵夏天的暖风飘进来,宋心愈又忍不住从书中抬起眼睛,望向时沐阳。 还出汗么……用不用给他打开空调? 算了,宋心愈摇摇头,热醒了最好,热醒了就走了,走了她就画画了,哎,又回到这个想法了。 宋心愈再次低头看《沉思录》,翻开第二个书签页。 又是一处她用黑笔做标记的马克·奥勒留的鸡汤。 “人们走在为自己寻找隐退之路,寻找一种隐居于乡野、海滨或山林的生活,无论一个人退到什么地方,都不如退入自己内心灵活深处那样获得更多的宁静并摆脱所有的烦恼。” 公元121年生的帝王哲学家的鸡汤,宋心愈又开始歪着头沉思,眼皮也……越来越重。 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一阵马林巴琴的铃声响起,宋心愈猛地被惊醒,循着声音望过去,就看到时沐阳也跟着猛地坐了起来,然后迅速接起电话。 接着是清朗的声音,“您好,我是时沐阳。”非常清醒,清醒得好像他根本没有睡觉。 宋心愈:“……” 他是怎么做到瞬间清醒的跟刚开完会似的?? 随即,时沐阳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些初醒的疲惫,“小姨啊,我没看来电显示,还以为是合作商。” 对方说了些话,时沐阳又严肃道:“我在朋友家,我一会儿给你回电话吧。” 宋心愈见他挂了电话,他呆坐了有五秒钟,才徐徐地转过身来,看向她,“对不起,我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宋心愈忙看了眼床头的时钟,站起来说:“二十,十五,五,五分钟。” 时沐阳:“……” “二十,十五,五。”时沐阳失笑道:“你划拳呢?” 宋心愈:“……”好想死。 “到底是二十分钟,十五分钟,还是五分钟?” 宋心愈伸出手,右手比了个2,左手比了个5。 “二十五分钟了么,睡了这么长时间么。”时沐阳站起身来,晃了晃有些发麻的胳膊和脖子,“对不起啊,长期失眠,昨天又只睡了一个小时。本想眯一分钟,没想到睡着了。” 宋心愈拘谨地摇头道:“没,没关系。” “您忙吧,我走了。”时沐阳亦有些尴尬,是真没想到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套路没玩好,还整尴尬了。 宋心愈走上前,递给时沐阳两张纸巾,“那个,您擦,擦擦脸。” 时沐阳这才得空感觉到身上出了汗,笑着接过去擦了擦额头,鼻尖,脸,和脖子。 两张纸巾都浸湿了汗,纸巾未乱扔在宋心愈家,随手把纸巾揣进兜里,“油画的事,您就等我的消息吧,我尽量不给你拿到画室去代售,给你找一些有格调的买家。” 宋心愈半鞠躬道:“谢,谢谢。” 时沐阳摆了摆手,走到门口,看到门口的快递箱子,“这……” “啊。”宋心愈解释道:“给乐,乐,乐乐,的玩具。” 时沐阳点点头,径直走出了门,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时沐阳边接着电话边走进了电梯,“喂,我要进电梯了,信号要没了,等会儿再说。” 在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时沐阳对宋心愈展开一个温柔的微笑,“再见。” “哎——”宋心愈却在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忽然开口大喊。 电梯门已经关上,门口的数字也已经从8层逐渐下降到1层,宋心愈盯着电梯,却再未从1楼上来。 宋心愈低头,看了看鞋架上时沐阳留下的小白鞋,又看了看鞋架上被时沐阳穿走的老年女士拖鞋的空位。 他把她家拖鞋穿走了…… 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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