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媛分明白日里睡了一觉，夜里却又困顿得不行，极快地入了眠。 她不算文雅地将腿搭在苏贾两腿间，无知无觉地还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黎儿缩到了包媛怀里，许是白日里玩疯了，刚躺下便着了。 苏贾也是嘴硬心软的，最后还是让黎儿得逞睡在了包媛身边。 “以后可不能让你这般溺爱霖儿......”苏贾借着微弱的月光望着包媛，眼里痴痴的泛着闪光。 他看了许久，直至明月当头。 “会有以后的，对吗？”苏贾轻声说着，话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不自信。 他伸手抚着包媛发丝，抚过后又将一簇头发送至鼻前，深深吸了一口。 包媛手搭在两耳旁，脸朝着苏贾相对的方向，苏贾瞧不见她的脸，却始终灼灼地看。 似是看那后脑勺，看那墨黑发丝，看那被下稍稍隆起的人儿，便能瞧出什么新鲜的来。 “媛媛你素来是心软的，以后......”他又说了声，后头的话埋进了被里，模糊地听不见了。 终了不过是化作耳边一声叹息，随着漫漫夜色与渐落的月亮一道东去，成了只有一人知的秘密。 苏贾揣着包媛一缕发渐渐睡去，嘴角带着笑，看起来睡得安稳。 苏贾一夜好梦，然另一头包媛却是睡得不平静。 她又梦见了苏贾。 梦里苏贾脸庞一如平日，只是褪去了丝稚嫩，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成熟稳重。 他失了如今的少年意，那笔挺的后背也宽阔了不少。 一双眸子沉沉稳稳，看着毫无波澜，然不知为何，包媛能看清那沉寂下的绵绵情意。 她来不及深究，只因眼前人开了口。 “你欢喜宋定，我帮了你。” “你要与他成亲，我帮了你。” “你要他顺当地活下去，我也帮了你。” 说话的人说至此面色晦暗无华，甚至嘴角带着丝死气的颓然。 他顿了顿，那本看着她的眼眸微微低垂。 “你要我莫再欢喜你，媛媛.......” 苏贾又顿，眼帘复抬起，定定地看向包媛。 “媛媛想要的，我怎能不帮呢......” 他说罢一声轻笑，眼眉定在这一刻。 而这句句转千回，断柔肠的话，似一道软鞭，声声抽在包媛心头。 包媛是惊醒的，猛地睁眼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腹部，微张着嘴还未脱离梦境。 她定了神想坐起，刚直起身便感觉头皮一痛。 凝起的疑惑被这痛分散了，抬眼一看是一缕发丝被苏贾握在指尖。 她不愿吵醒他，拉着头发想从他手中抽开，不曾想苏贾握得太紧，分也分不开。 包媛没得法，只得用力一扯，连带着将苏贾也闹醒了。 “嗯？”苏贾带着浓重的鼻音，睡眼惺忪地在那哼哼唧唧。 “媛媛？”他睁了睁眼又闭上，将身上被子一卷再不动弹。 包媛趁机扯过自己的头发，也不忘一旁还有黎儿。 苏贾这一卷把黎儿也蒙头盖住，她只得扒着被子，把黎儿从里头抱出。 只这一抱，感觉手下不对劲。 包媛推推苏贾，生生推醒他。 “怎了？”苏贾也坐起身，随后伸手往被窝里一探，感到被上湿湿一片，不禁失笑。 是黎儿这小子尿床了。 黎儿醒来知晓自己尿床了，羞得不行。 婢女和包媛想替他换身干净衣服也不行，最后是苏贾帮他换了。 包媛被赶出房门，走几步正巧遇上来寻她的包芸。 “怎只有你一人？”包芸问道。 包媛只得笑，道：“黎儿尿床了，苏贾给他换衣裳呢。” “黎儿也是真欢喜你，只在你面前知道要面子。”包芸嗤笑，笑自己儿子。 包媛颔首微笑，复了抬头，见包芸脸色不佳。 “姐姐上了妆怎眼底还这般青黑，是昨夜未睡好吗？” “昨夜尽想你的事了，哪能安稳睡好？”包芸整夜在想自家妹子的荒唐事，这下被包媛一问，便是提前告诫自己莫动气，话里还是带了怨。 包媛暗了脸色，知晓是自己的过错，也没得什么道理同包芸争，乖乖闭了嘴。 “你昨夜可有好好考虑？”包芸拉过她，指指她的肚子，“你如今是肚子还未大起来没感觉，待他在里头闹腾了我看第一个舍不得的就是你。” 包媛抚上肚子，道：“阿姐说的是......” 她一路顺风顺水过到如今，诸事做对做错心里不是无知无觉的。 “我与宋定之事，阿姐是如何知晓的？”包媛昨日便想问了。 包芸皱眉，也是疑惑，“还能如何知晓？你成亲后，求我帮你挡着众人眼与他见面你忘了？” 包媛心里惊，却不敢表现出来。 “我与宋定.......之前便认识？” “说你没心肺的真是折煞了你。”包芸没有回答，点点她的额头，训道，“自己夫君不顾，孩儿不顾，只偏着外男。” “阿姐！”包媛被说得难堪，忙扯扯包芸让她莫说了。 包芸顺势拉她进了屋，阖上门开始说重头。 “我看也没得他法了，先把孩子生下。” “你这月份也不小了，到底孩子是无辜。” 包芸这下是把包媛肚里的认作了宋定的种。 她也知晓这般做存了欺骗之意，可她也舍不下自己妹妹的后半辈子。 苏家与宋家，哪家不是京中大家，若此事闹得大了，两家的颜面难说，她妹妹的脸面可当如何是好？难道要受着百姓指指点点的过后半辈子，她肚里的孩儿要背负着母亲不忠的名声过一辈子吗？ “你好好同那人断了，你我不说，这事便当从未发生过，往后你好生待妹夫，稳当过日子，此事便算翻篇了。” “这孩子从来只有妹夫这一个父亲，它只能是苏家的，你可明白了？” 包媛听得眼睛一眨一眨，许久没缓神。 阿姐话里的意思她不是不懂，只是阿姐素来耿直，如今让阿姐都违心要替自己遮掩，她心里着实不好过。 “你这般看我做什么？”包芸瞧着她眼泪汪汪的模样，道，“你倒是说说，你心里是怎生想的。” “我......”包媛话至一半，蓦地想起昨夜梦里苏贾的模样，话卡在了喉咙间，怎也说不出口。 “我听阿姐的。”她踌躇片刻，终是妥协。 包芸听罢松口气，又道：“那人回来知晓你有孕，就此罢休便好，若仍要同你纠缠，你定要告诉我。” 包媛点头。 “好了，你姐夫还等着我，我先走了。” 包媛见着包芸身影不见，一人待在屋里，面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包芸出了屋，身子一拐却是回了自己院子。 院里一男子立在中央，弯着腰正逗着胡乱蹦跳的黎儿。 见了包芸过来，直起身子。 包芸上前遣了黎儿去寻自己爹爹，随后看向那男子。 “姐姐。”离得近了，他开口唤包芸，正是苏贾。 包芸应声点点头。 “姐姐。”苏贾立在那，面上带笑，“如何？媛媛如何说？” 包芸看他面色如常倒有些看不懂，然还是好生回他，“今日倒是不再说不要孩子的胡话了，只是不知还会不会再胡想些旁的。不过她嘴硬心软，想也是做不出什么过激的。” “是了，媛媛性子软，一时把不准心思也是正常。”苏贾听了点头，“却是劳烦姐姐了。” 包芸摇头，“你不用谢我，我也不过是为了媛丫头，倒是妹夫你......” “姐姐这是同情我了。”苏贾了然，莞尔一笑，“其实大可不必，莫说那孩子确实是我的，便不是我的，只要是媛媛肚里出来的，我都会待它如亲生。” 包芸听了心头一凛，若不是自小见他长大，定是不会信世上竟有如此甘愿之人，罢了只得摇头，叹道：“你这般想我也不便说什么了......” 昨日从包媛那听得这骇人消息，随后苏贾便来寻了她。 当时还心惊得替包媛胡诌，却是被苏贾一击就破。 “姐姐莫慌，媛媛的事，我都知晓。”苏贾是这么说的，“这番是想请姐姐帮我个忙。” 他寻她来劝劝包媛，劝包媛多顾顾孩儿，装作他一无所知尽管骗他便是了。 便是包芸作为包媛的姐姐，听了也是唏嘘。 可她必定是会答应，她本就要好生劝包媛，便有了之前那一出。 “想媛媛该是要寻我了，我便先行离开。”苏贾似未看到包芸脸上惋惜之色，自顾笑得动容。 他一心念着包媛，然想着包媛哪像半分心里有他的模样，包芸顿了顿，还是点点头。 “去吧。” 包芸见着他离开，昨日那仍透着少年气的背影此刻却是尽显成年男子的宽厚。 包芸看了会儿移开目光，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这苦情人不自知，多情人也不知，她只希望到头来不会是枉费心思，两头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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