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

人见到上位者，下意识都是怕的，棉怡眼见那皇后娘娘寒着眉目进来，差点就扑通跪下去了。但她捏紧了手中的长刀，不退反进，色厉内荏道：“我……我想见太后，太后会为我主持公道的！”　　　　秦子清蓦地笑了，那笑容有些淡，恰似蜻蜓点水，轻袅袅的一拂，她柔声说：“那么你见到太后了么？”　　　　棉怡自然是没见到，否则也不至于在这儿撒泼。秦子清猜得没错，棉怡张了张嘴：“没有。”　　　　这丫头恐怕到现在都不知自己错在哪儿，她的一番操作没逼得太后收拾她就不错了。　　　　秦子清轻叹口气，太后怎地挑了这般蠢的宫女到紫宸殿，既然是要她这皇后来处理，秦子清随意问道：“甄夫人和兰心呢？”　　　　“禀娘娘，”有个双环髻粉裙衫的宫女开口答，“兰心去请甄夫人主持公道，现在应该要到了。”　　　　她家丫鬟被打了，还得主子亲自来么？秦子清敛眸，斜眼睥睨过有几分失措的棉怡，指不定那位受宠的甄夫人会把事儿怪她头顶上。　　　　要是甄夫人在蔺铮面前嚼舌头，自己难保不与蔺铮生罅隙，自古帝王最无情，蔺铮这些日子看着和善，谁能说他就完全信任自己？　　　　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棉怡交给甄夫人安排，她是无心管这些闲暇事，等到了甄夫人手上，棉怡是死是活她也管不着。　　　　秦子清唇角噙了浅笑，衬得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愈加深邃，那笑容在桃花面上勾起一丝涟漪，看着和善又亲厚。　　　　皇后似乎没看见棉怡手里的刀子，缓步上前：“棉怡，太后不见你，反而让本宫过来。你看，你见不到太后的。”　　　　棉怡挥舞着长刀后退，面露惊恐：“你别过来！”秦子清那只手猝然伸过来，旁边的宫女吓得尖叫，皇后却完全不带怕一般，捏了棉怡持刀的手腕，劈手夺了过来。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甚至没有人看清楚皇后的动作，就听见金器落地，又翻滚了两转，带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秦子清扔开棉怡，后退两步，离她远了：“拿着刀子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本是中宫的丫鬟，这会儿顶着中宫的名号撒泼，丢脸的是我这个皇后！”　　　　棉怡扑通跪下，连连磕头：“请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秦子清叹口气，带着些同情和担忧：“棉怡，本宫原意是暂去了你的尚宫掌印，让你琢磨自己错在哪儿，你却不知悔改，枉顾本宫一番好心。现下闹得这般大，本宫亦保你不得。”　　　　“姐姐。”那头来了声喊，秦子清没有回头，料想该是那甄夫人了。“姐姐怎生发这般大的火气？”甄夫人一袭浅绿绣鸳鸯襦裙，外罩淡雅的天蓝褙子，葱白似的指尖捏了团扇的扇柄，提着裙子跨过门槛。　　　　秦子清微转视线，小幅度咽了口唾沫，默默地想，九分。难怪蔺铮无心后宫美人，就去见过这什么甄夫人，步伐间有几分洛水有神的意思，偶然瞥去，倒不负那翩若惊鸿四个字。　　　　嘿嘿。　　　　“咳。”秦子清耳根微红，轻掩唇角镇定一番，再看甄夫人身后那女子，自左颊到唇角，一道长长的红痕，俨然是刚去了血污，皮肉绽裂一般，颇有几分可怖。　　　　“甄夫人，棉怡是本宫的丫鬟，她惹了乱子，本宫要代她赔一声不是。”她转过身，歉疚地说。甄夫人一愣，没想到皇后会这般和气，本来一腔怒火让她弄得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那点冷嘲热讽就梗在喉咙里。　　　　“这兰心与臣妾自小亲如姐妹，她破了相，妹妹亦感同身受，还望姐姐主持公道。”甄夫人幽幽地叹口气。秦子清晓得这事儿棉怡不占理，不过兰心事先也不该嘲笑人家，否则何至于闹这么大。　　　　但受害者占理，棉怡又抓破了女人最重视的脸，不好生收拾一番，这甄夫人怕不会咽下这口气。　　　　秦子清说：“本宫无意包庇不懂事的丫鬟，今儿便当着在场宫女的面，将棉怡送给甄夫人处置。”　　　　那头的棉怡可是将这话听得真真切切，落到甄夫人手上还能有她的好日子过？棉怡连滚带爬扑到秦子清身边，抱着她的小腿，哀哀讨饶：“娘娘，奴婢知错，奴婢真的知错！”　　　　“早知太后不会帮你……”秦子清漠然低眸，语气冰冷：“怎么还心存幻想呢？”　　　　这一声在场的宫女都听见了，秦子清是刻意说给她们听的，保不准其中就有太后的人，给她们敲个警钟也好。　　　　棉怡帮慈安宫盯着皇后，最终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太后这招狡兔死走狗烹，自己个儿好生琢磨着去吧。　　　　秦子清又朝甄夫人点点头，甄夫人也上道，晓得皇后这番矮了姿态是给自己面子，对方可是六宫之主，是皇帝明媒正娶的皇后。　　　　饶是她瞧不起别的后妃，但站在这位面前，连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都相形见绌。甄夫人失了比美的心思，地位又远不及她，干脆乐得承皇后这番好意。　　　　此刻甄夫人身后的兰心已按捺不住，摩拳擦掌地说：“夫人，奴婢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甄夫人看一眼皇后，那也得等皇后走了再说，当着主子的面打狗，多不礼貌。　　　　秦子清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笑得宽容：“无事，去吧。夫人收拾过后，便将她逐出宫去，中宫安不下这尊大佛。”　　　　棉怡如遭雷劈，整个人将在当场，苍白干瘪的嘴唇哆嗦着，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兰心指使道：“把这贱婢绑起来！”　　　　几个早就看不惯棉怡的宫女一哄而上，兰心在手里抹了铁砂，狠狠一耳光甩了上去。　　　　秦子清看了一眼，转身离去，走到门口，伴着身后棉怡的惨叫和响亮的耳光声，幽幽地开口：“对了，后宫人多口杂，劳妹妹记住，少搬弄口舌，免得多生是非。”　　　　那话终究是说给兰心听的，不是她嘲笑棉怡，不至于激得对方失去理智。　　　　那耳光停了三秒，继而传来甄夫人恭敬的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