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陆江那边还没结束拍摄。方薇这边却已经完成任务,陈栋提出要去邦州附近的石窟转转,问她们要不要一起。 方薇想到以前去过的地方看看,就不跟他一起了。李飘喜欢跟着陈栋,自然要去。方薇叮嘱陈栋看牢李飘,早点儿回来。 出门的时候老板娘撞见她,笑嘻嘻问:“方小姐出去玩呐?” “随便转转。” “别走太远了,走远了人少。你又不认路,小心走丢了。” 方薇点头,表示感谢,“谢谢老板娘,我跟着导航,不会错的。” 老板娘迟疑一下,笑着说:“注意点就行,有事打电话。” 方薇走出两步,老板娘又喊住她,“我总觉得你面熟,像见过似的。” 方薇笑笑,“是吗?” “不是吗?”老板娘狐疑转过身,嘴里还在念叨,“哪儿见过呢。” 方薇按开车门,发动汽车。望着已经有些破旧的宾馆门面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谁还能记得萍水相逢的过客呢。 方薇开着车在道路上拐着,没多久就到了苏家桥。古桥立在河上,一点儿没变。桥头有老人挑着扁担卖手工做的麦芽糖,铁片叮叮当当,敲得欢快。老人和她爷爷一般年纪,皮肤晒得黝黑,胡须已经发白。 方薇要了一点,老人淳朴地多送了她一大块。方薇接过,放下五十块钱。老人从衣兜里翻出零钱找她,她摆摆手,连说“不用了”。 方薇沿着小路,一路回忆起方允和带着她来过的点点滴滴。忽然脑海里窜出一个模糊的影像,方薇顺着记忆在巷子里寻找,等找到那个地方时却发现,早已空空如也。 她询问街边卖茶叶的小贩,“以前这有家泥塑店,专卖小陶人的。” 小贩点点头,“你说的泥人章啊,早两年回乡下了。” 方薇有些失望,当年方允和和她一起在这里亲手做的那个泥塑,在她从小镇到黎城的路上遗失了。如今想再做一个,却已经人去楼空。 小贩见她难过,就说:“你要真想找他,我可以给你个地址。从县道过去,也就几十分钟。” 方薇感激地看他,说了声“谢谢”,走之前还不忘在他那儿买了两袋茶叶。 小贩笑着装好茶叶,连带地址一同递给她。只是,小贩看了看天色,说:“过了县道是野路,地方不好摸,早点去,看得清路。” 方薇看了看地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知道了,我直接开车去,很快能到。” —— 下午五点,陈栋在朋友圈上传了石窟风景照,并附言说在农家乐吃到了特别好吃的土鸡。 陆江看见方薇点的赞,也顺手按了一颗爱心。 可等到夜里八点,陆江却突然接到陈栋电话。他语气焦急,劈头盖脸地就通知他自己打不通方薇电话了。 豁然起身,走出热闹的包厢,陆江压着不安询问情况。 得到的信息很简单,方薇一早出门,最后的联系是给陈栋点的那个赞,在之后就彻底联系不上人了。 俞思岚端着饮料,见他匆匆拿起外套,忙问:“你去哪儿。” 陆江简单说了几句情况,将事情交给灯光师,出门拿车,一刻不停地往邦州赶。 李飘和陈栋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到陆江赶来,像见了救星一下子围了上去。 “有没有忽略的细节,再细微也没事。” 陈栋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们走的时候,薇姐只说去老地方看看。” “老地方?” 李飘点头,噙着泪水说:“以前薇姐和她母亲来过这里。” 谁也没招了,方薇和她母亲去过哪,谁能知道。除了满城寻找别无办法。 陆江拿了车,打算先去几条有名的老街看看。 忽然,宾馆老板娘一拍手,猛然回忆起什么,转身拿了老花镜,从柜台后抽出一本相册。翻了翻,指着其中一张说:“你们看这是不是方小姐。” 几人一拥而上。 十一二岁的方薇亭亭玉立,站在方允和的身边,笑得十分灿烂。 “我说怎么第一眼见到方小姐就觉得眼熟呢,原来十几年前在我这里住过店。” 陆江心里稍稍落定,将几张照片抽出来,“能借我吗?另外,这几个地点是哪里。” 老板娘是个热心肠,当即拿了笔将几个地点抄下来,递给陆江,“要不要我和先生和你们一起去?” 陆江接过纸条,“如果方便的话,那就麻烦了。” 几人分了几个地方,驱车而去。 大概是上天眷顾陆江,等他找到泥人章的店门外,卖茶叶的小贩刚好开门往外倒洗脚水。得知陆江是来找人的,又将白天给方薇的地址抄了一遍给他,还不忘念叨,“我就知道要迷路。” 陆江沿着县道一路找,两侧旷野一片漆黑。路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碰撞的痕迹,心里绷着的弦不敢放松,陆江猛踩油门一路飞驰,感到泥人章家里。 可得到的消息却是方薇七点多做好陶人,已经离开。 那又去哪了…… 焦躁到惶恐的感觉蔓延上来,陆江的心揪着,半点不敢喘息。 车子村庄路口,忽然岔开两条路来。陆江踩住刹车,猛然回头,小路狭窄,却和来路极其相似。 几乎是一腔直觉在作祟,陆江打了方向盘,往另一侧开去…… 车灯明晃晃,照亮前路。两侧是嫩绿的麦田,再远处偶有几家灯火。 他顾不上会惊动村民,一下下按着车喇叭。迫切地想寻到一丝蛛丝马迹,得到一声熟悉的回应。 小路到头,路面开阔起来。是村里新修的水泥路,道路两边还拉着鲜艳的小旗子。 陆江踩上油门往前开,忽地一个急刹车,前轮半挂在断口边缘,差一点就连人带车翻下去。 操! 陆江咒骂一声,一个不好的念头却忽然升起,侵袭着他的神经。他跳下车去,借着车灯果然看见一抹红色。 “方薇!” 法拉利车身沾满了污泥,车头向下,斜插在碎石和断面之上。 两侧车门开着,安全气囊已经彻底弹了出来。 陆江只觉血液朝脑门冲去,差一点就要失去理智。 断口没有任何警示标志,想必方薇就是在恍惚之间,连人带车翻了下去。 陆江又气又恼,慌乱地寻找可以下去的路口。 突然,全身僵愣住。月光混着车灯光,陆江一眼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掩映在荒草之中,正仰着躺在那里。 两米多的高度,一股脑跳下。 方薇昏迷在草堆之中,手背被碎石划出一道道细小的伤痕。 “方……方薇。”陆江颤抖着叫了一声,这辈子没有这么无措过。“我来了,方薇,我来了。”他不敢乱动,吸气呼气好几次。真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平时引以为傲的冷静通通无效。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您拨打电话不在服务区……” “操他妈!”陆江忍住酸胀的鼻腔,发泄似的踢向车身。 忽地,声音细微轻飘,“陆江……” 有什么瞬间提到嗓子眼,又重重落了下去。 方薇半开着眼睛,眼角有些湿润。“我没事……就……就晕了。”她扯了扯嘴角,“你看我,自己爬……” 死死被抱住,体温透过衣衫传过来,灼热滚烫。 “蠢蛋。” 方薇愣住,劫后余生的实感才一点点真实起来。眼角噙着的泪,成串地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肩头。 陆江终于松开他,手掌在眼下一抹,声音有些哽咽。 “哭了……?” “十几年,就你了。” 让他紧张到哭。 过会又觉得在她面前这样有些丢人,陆江吸吐两次,平复情绪,“伤到哪了。” “头有点晕,背也有点疼,还有点儿想吐。” 他将她横腰抱起,方薇没力气争,索性靠在他肩上。 “我以为要死了呢。” 陆江仍有气,“不看路,活该掉下来。” “这时候能不能别损我……” 将她抱得更紧,生怕再有闪失。 “发现没路,踩了刹车,可还是掉下来了。气囊弹出来的时候却被震得头晕,一会醒了。从里面爬出来,一躺下就彻底没力气了。” “睡了一个多小时?” 方薇往怀里蹭了蹭,换了个舒适的位置。“头顶是星空,身边是旷野。突然就感到累了,索性就睡一觉。” “你就不怕睡过去。” 方薇吸着鼻子,“不睡的话……我害怕,有东西怪叫。” 陆江乐了,彻底放下心。 还知道害怕,脑子清醒着呢。 抱着方薇没办法爬上去,陆江索性沿着路根走,一直往前走。路面和田野终会在一个水平面上。 将她在路边的干草垛上放下,他将尼桑从断面边上倒出来。方薇瞧见,笑了,“你也差点掉下去。” 陆江瞅她的笑脸,“掉了和差点掉,差多了。” 扶她上后座,陆江拧了矿泉水给她,“你的车怎么办。” 方薇吐舌,“不能开了吧,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来拖车。” 陆江没好气,“心心念念的泥人呢。” 方薇“啊”了一声,“你怎么……”半句话咽回肚里,他若是不知道,如何寻得到她。 她低下头,“在副驾上,不晓得碎了没有,我做了很久呢。” 陆江停下车,矫健一跃,在底下翻找起来。片刻他爬上来,额头汗水涔涔。 “开心了。” 小泥人完整无缺地躺在陆江的掌心,也同她一样,劫后余生。 方薇摸着小泥人的脸,鼻头微微泛红。 “能把小人做成小猪,也就只有你了。” 方薇破涕而笑,抬眸却见清冷月光下,陆江朗朗的那张脸,面色似水般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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