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变故,月明自是不知。  等她吃了睡,睡了吃,觉得身体彻底舒爽时,已是两日后了。  一睁开眼,就瞧见守在身旁、神情憔悴的季氏。    始终关注着月明情形的傅月廷最先注意到月明睁开眼睛,脸上的笑意顿时掩也掩不住:  “醒了?饿不饿?”    月明顿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上一世知道自己碰不得芥末,是在酒楼给大厨打下手的时候。那时爹爹逃亡在外,傅家老太太瞧见起了一身红疙瘩昏昏沉沉的从外面挪回来的月明,不独没有帮着请大夫,反而认定月明得了什么传染病,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不是命大遇见了一个走方郎中,说不好当下月明就不在了。    也是从那之后,月明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在傅家的亲人,也就爹一个罢了。爹不在了,自己也就没有家了。    再没想到死后复生,还能有幸得到这么疼爱自己的大哥和娘亲。如果说之前还有些生疏,这会儿月明却觉得,自己和大哥娘亲,本就该是一家人。    睡了这么久,已是骨头都软了,若是往日,少不得就得起身操练一番,这会儿被娘亲和大哥这么小心的呵护着,竟是依旧想赖在床上了。    当然,也就是想想罢了——  躺了这么久,都没见到天佑和旺财,那傻小子,不定怎么躲起来自怨自艾呢。    “娘,大哥,我没事了。”月明手一撑床,就跳了下来。  惊得傅月廷忙双手搀住,想要责怪,又不舍得,嘴里咕哝了句:  “改日见了阿越,一定得揍他屁股……”    月明闻言一愕——罗越明明是个老实孩子,怎么大哥一大早的,对他这么大的怨念?    季氏却是抿嘴一笑,凑到女儿耳边小声道:  “阿越镇日拉着你,去他家武馆习武,你大哥呀早就有意见了。”    傅月廷抬头,正瞧见娘亲和妹子头挨着头亲亲热热的样子,一时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明姐儿依旧在家歇着,我去一趟铺子里。”  徐庆夫妻越来越古怪了。平日里恨不得让让自己把商铺的活计全干了,这几日倒好,自己一直在家,也没人上门吵闹。    “大哥你去吧。我没事了。”月明冲傅月廷挥挥手,一直把傅月廷送到门外。待得回转,又催着季氏也去床上躺着,这才反身往自己房间去——  几日没见天佑和旺财,月明很是挂念,便准备收拾一下去郊外看看。    经过书房时,却是脚下顿了顿——  虽然父亲不在家,可这几日里,月明也听到了关于他的不少传闻。  听说是个生的极好的美男子,又说颇有才学,性子也是个豁达的,一年里倒有泰半时间在外游历……  更有一样,那就是对自己这个女儿不是一般的疼宠。  又想到上一世的父亲,只觉心里有种钝钝的痛——  父亲傅铁江是月明上一世二十余年的人生中,唯一的依靠和温暖,父女相依为命那么久,怎会不日夜悬念?    既然自己舍命救过天佑是真,那么临死时瞧见的为了天佑而来的父亲必然也是真的。  这几日也曾试探着在小家伙面前提起傅铁江这个名字,不想小家伙根本就是懵懂不知,全无所觉。    一时又让月明觉得,难不成所谓“爹爹回来了”,其实是上一世自己死去时太过思念父亲而产生的幻觉不成?    摇摇头,迈步出了院门。  只等月明依着记忆到了城郊的张家庄园,拍了好大一会儿门,才走出来一个老眼昏花的老苍头,听说月明是来找天佑的,不耐烦的说了句“不认识”,就直接关了院门。    月明登时傻眼,赶紧又拍门,老苍头再次开门,却明显很是恼火:  “哪里来的臭丫头?快走快走,不然就放狗咬你……”    话音一落,他的身后就响起了狗吠之声。月明眼睛登时一亮,刚想叫“旺财”,不想一个毛色水光油滑、身高甚至还超过自己的凶猛牧羊犬从老苍头后面一下冲了出来,作势要扑月明。    吓得月明惊叫一声“娘哎”,掉头就跑。  一口气跑到城里,耳边还能隐隐听见那条恶狗的吠叫声。    月明头上出了一头的冷汗,依着墙甚至有种虚脱的感觉。歇了好大一会儿才能勉强站起身形,只觉口干舌燥。    好在这里距离自家商铺已是不远,月明起身,心情烦闷之余,更止不住担心。  推门进了铺子,叫了声“大哥”,却不见人应。  心里越发诧异,正要迈步出去,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透过门缝,月明一眼认出来人,正是徐庆和一个中年妇人。    月明对此人颇为不喜,这会儿又心情不爽,索性也不理他,只管坐在里屋发呆。    徐庆两口子刚要往房间里来,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这次却是个体格健壮的汉子。    “徐大掌柜,丁娘子,”汉子在台阶下站住,脸上是想要邀功的急切,“傅月廷那小子……”  还要再说,却被徐庆喝止:  “噤声,到里面说。”    三人进了房间,徐庆先把房间里里外外都搜索了一遍,甚至还推开窗户,往外逡巡了片刻,这才关紧窗门,回身坐下:  “人已经送过去了?”    “是。”张达点头,“到清河沟应该是未时左右……大掌柜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候保管大掌柜满意……”  口中说着,搓了搓手,腆着脸道:  “……大掌柜之前说……”    徐庆看了丁氏一眼。  丁氏立马回身,拿了个包裹:  “这是一半银两,事成之后……”    那张达顿时眼前一亮,抬手就接了过来:  “二位放心,你们只管等着擎好吧……”    等张达离开,徐庆两口子又在房间里坐了会儿,只两人都明显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不过片刻功夫就打碎了两个茶碗,一个碟子,到最后,索性关了铺子,回家歇息去了。    只两人如何也没有料到,他们前脚走,后脚房梁上就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可不正是月明?  即便三人语焉不详,可常年行走江湖,月明如何听不出三人提到大哥名字时满满的恶意?    略想了想,月明先跑了趟车马行。塞给车马行管事几钱银子后,就很容易打探了出来,之前傅月廷确实来过,还租了辆骡车,说是要去清河沟接人。    至于清河沟,则是一条狭长的山沟。平阳县孤悬边塞,四面皆山,只有一条官道和省城相通,那官道绕山而建,行走起来颇费时日。  而选择清河沟,却可绕过大半官道,三天的路程,一天就可以到达。  只清河沟平时积水颇深,又狭窄陡峭,偶尔还会有松动的大石滚落,不注意的话,就会有意外发生,也只有平阳本地人仗着熟悉地形会选择行走……    清河沟外。  傅月廷从车上跳下来,吩咐车夫在这里等着,自己则顺着河沟往下而去——  前些时日收到父亲傅昭的家信,说是会赶在季氏生产前夕赶回来。    今儿一早刚到铺子里,伙计就过来告诉傅月廷一个消息,说是方才有人替傅昭捎来口信,说是今儿个就会到了,让傅月廷去清河沟接一下。    傅月廷当时就有些受宠若惊——  从小到大,傅月廷记忆里,傅昭总是在外奔波,偶尔回来,最喜欢抱着妹妹,不管是对娘亲,还是对自己,都较为冷淡。    也是这几年,才渐渐温和些。  于傅月廷而言,能和父亲说上一句话,也会激动半日,这回听说父亲点名让自己去接,再是稳重,也激动不已。    下了一个斜坡,傅月廷略平静了下心绪,手搭凉棚,往远处张望。刚要收回手,却隐隐听见一声狗吠,甚至远远的拐弯处沟壑两边的林木也晃动起来。  分明是有人正徒步而来。    傅月廷忙快步迎了过去,沿着清河沟转了个弯,果然瞧见一处大青石上,正有个一身青衫的男子脸上盖着草帽躺在那里歇息,忙加快脚步上前。  不想一声“爹”还未出口,那男子已是掀开草帽坐起身来。  分明是个陌生人。    “抱歉”两个字还未出口,男子一个掌刀劈下,傅月廷哼都没能哼一声就扑倒在地。    明显没想到傅月廷这么不禁打,男子神情顿时有些愕然,下意识的抬头:  “主子……”  又一阵脚步响,却是天佑抱着旺财,在一群少年的簇拥下从林子后转了出来,瞧着地上的傅月廷,神情复杂中又有说不出的哀戚——  到底,还是跟过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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