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听得目瞪口呆,紧接着就满腔怒气——  这外祖母还真是和上一世的祖母一模一样心狠不讲理啊。  明明是季元宝下手极狠,用力一推之下,直接让小月明魂归地府,结果倒好,他们家还有脸寻到门上兴师问罪了。  合着他们家的男孩儿就是宝,别人家的女孩儿就是草?  不对,自己瞧着,就是娘这个女儿也是草吧?  不然,哪有当娘的为着个毫发无伤的孙子就能把身怀六甲的女儿骂成这样?    “娘——”看丁老娘拍着大腿又哭又闹,季氏一下慌了手脚——  季氏行五,上面三个姐姐一个兄长。    季家的家风可不就是和月明想的一样?  所谓千顷地一棵苗,丁老娘眼里,季大舅和季元宝更是宝中宝。  几个闺女平日里如何,全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便是当初嫁人,也就一个标准——哪家给的彩礼多,闺女就许给哪家。  至于得来的银钱,自然是全拿来供养儿孙了。    寻常里就看月明不顺眼,毕竟丁老娘以为,丫头片子吗,能给她一口饭吃,把人养大,就是天大的恩德了。  女婿家倒好,竟是把个小丫头宠上天似的。    瞧瞧身上那纱裙,怕不得半两银子,要是给了自己,不又能给元宝买几只烧鸡切几斤牛肉打打牙祭了吗?  寻常里季元宝掉一根汗毛,丁老娘都得心疼半日,今儿个亲眼瞧见月明打了季元宝一巴掌,丁老娘如何肯忍着?    依她的脾气,不是被来抓人的姚泰等人给吓着了,定是要数倍还回去。  这不前脚听说月明回来了,后脚就寻上门来。  更是打定主意,一则总要给月明个难忘的教训,让她明白,自己的心肝宝贝孙子季元宝,可不是傅月明这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所能比的,不说让她跟自家孙女似的,元宝面前端茶倒水把人侍候的妥妥当当,怎么也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既是下定了决心要治一治月明,丁老娘可不是哭的更痛?看季氏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却是更气,指着月明道:  “你个不孝女!养活了这么个孽障,难不成真想要气死你老娘?还愣着做什么,不把这个孽障捶一顿,还等着你娘自己动手不成?”    口里说着,气息逐渐微弱下去,一副气的快要厥过去的模样。  这法子却是丁老娘在几个闺女嫁出去后,研究出来的整治女儿的新法子——  女儿嫁人后,可就不是和在娘家一般那么好使唤了。当然,一般情况下,丁老娘吩咐的事,几个闺女都会听话做到。    可也有例外,比方说有一次,季元宝想要件缎子斗篷,丁老娘本想来傅家找季五娘子踅摸些银钱,不想一出门就碰见抱着外孙女去郑郎中那儿瞧病的季家大娘子。  问了后也是巧了,大娘子手里的银钱正好够季元宝那领斗篷。  丁老娘随即找了个借口,让闺女把钱给她,说不就是发烧吗,饿两顿就好了。    这样的事丁老娘也常做,十回有九回都能得手。可就这一回,瞧着脸蛋烧的红扑扑的女儿,季大娘子如何也不同意。丁老娘一怒之下,当即就“晕”了,把个季大娘子给吓得,乖乖把兜里的银钱全拿出来不说,还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赔罪,即便如此,还被丁老娘追着骂了好长时间的不孝女。    那以后丁老娘也算尝到了甜头,找到了整治出嫁女儿们的不二法门。  这会儿还没怎么着呢就要使出来,却是因为知道月明在女婿家里受宠,索性一上来,就直接亮出了终极法宝。    看丁氏软着身子往地上出溜,季五娘子果然慌了手脚,哭着上前去扶: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看她脚步踉跄,月明唯恐会摔着,忙探手扶住,还没开口,季五娘子已经悄悄把月明往外退,软声求道:  “好明姐儿,你先去外面呆着,去外面呆着好不好……”    “五娘子,你说什么?!”本已气若游丝的丁老娘登时仰头,“都这会儿了,你还护着那个臭丫头?啊呀呀,你这是要逼着你娘死啊……闺女这么不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口中说着,已经跌坐地上,就开始不停伸腿翻白眼,还大口喘着粗气,一副随时都会一口气上不来的样子。    动静太大,季五娘子真被吓坏了,忙推了月明一把,示意她赶紧躲出去,自己急急忙忙返身回去,艰难的弯下腰,就要去搀丁老娘,却被丁老娘带的差点儿跌倒。    季五娘子看不出来,月明如何瞧不明白?丁老娘这模样,分明是装模作样。  只娘亲可是孕妇,瞧月份也得有六七个月了,真是摔着了,怕是会出大事。    这么想着不独没有转身出去,反而又转回来,季五娘子身子歪倒时,月明正好到了近前,一把扶住:  “娘你小心些——”    季氏被折腾的已是头上直冒冷汗,撑着月明的肩好容易站稳,低头一看小女儿紧张的模样,眼圈儿都红了——  这些年来即便女儿和她渐行渐远,不独不亲近她,便是来自季氏的关心,也多是推拒甚至不看在眼里的。季氏性子柔弱,每每自苦不已,却是丁点儿舍不得埋怨女儿,总觉得是自己当初不小心使得女儿早产,之后又卧床不能尽心照顾女儿,才让女儿心里有疙瘩……  还是第一次,女儿会护着自己。    瞧着眼前母慈女孝的情形,躺在冰冷地上的丁老娘却是气的七窍生烟。只不待她再作妖,月明已是强推着季氏坐下,然后快步来至丁老娘跟前,探手就去扶:  “外祖母您怎么了,可有摔到哪里?”  拽也拽不动,又用力去推:  “外祖母,您怎么了,快醒醒啊……”  明显有些被吓着了,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  手跟着在丁老娘身上拂过。    老神神在在躺在地上的丁老娘自然听出外孙女怕是吓坏了。却是得意的紧——  这招可是屡试不爽,几个女儿全都被被骗了个遍,小丫头片子当真了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不由盘算起来,依女儿的性子,顶多再撑盏茶功夫,应该就能让自己得偿所愿了吧。那自己到底要多少银两呢?就凭逼的自己使出这一招,银两就得加倍,臭丫头挨得打也得加倍……    正合计着多少数目合适,背上忽然疼了一下,说疼也不对,还有些痒,那感觉,就像是有个蚂蚁钻进衣服里,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丁老娘不动声色的动了动身子,心想着把钻进去的蚂蚁给压死,不想她这一动,背部的疼痛跟着加剧,这次不像个蚂蚁咬了,像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火辣辣的痛。    月明一旁冷眼瞧着,心说这老太太还真忍得住!  又在丁老娘身上拍了一下,跟着转头冲已经起身明显准备过来的季氏喜声道:  “娘,外祖母没事儿,我刚才看见她动了。”    那边儿季氏既担心突然昏倒的丁老娘,又担心女儿,正好站起身来,本想着招呼仆妇过来,听月明如此说,又住了口——  丁老娘每每这么来闹,不独左邻右舍,便是家里丫鬟仆妇也颇是看不过眼。    既是没事了,还是不惊动旁人的好。    躺在地上的丁老娘却是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心说这死丫头还真是眼尖,自己不过动了一下,她都能看到!  可我就是动了一下罢了,就是不睁眼,你又能奈我何?  这么想着,竟是连后背越来越重的疼痛也顾不得了。    月明简直要气乐了。  手随即换了地方,这次可不是轻轻一拍了,而是用了一成力量,往下一按,然后惊叫一声:  “啊呀,怎么有这么大个毒蝎子!”    丁老娘正忍痛忍得头上都出了汗,更是在心里诅咒那只该死的蚂蚁,突然听到月明这一嗓子,心里就一咯噔。  毕竟但凡是女子,从古到今,可就甚少有不爬这些爬虫的。丁老娘尤甚,平日里见到只跳蚤还要一惊一乍的,这会儿听说有毒蝎子,吓得眼一下睁开,刚要问,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会儿可还正在装晕呢,可不能被闺女看出来,刚要一横心继续闭眼——  毕竟外孙女既是瞧见了蝎子,总不能歹毒到眼睁睁的瞧着蝎子来咬自己吧?    可还没等她把身上骤然冒出来的一波鸡皮疙瘩给安抚下去,背心处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仿佛有一根尖锐的触角刺进骨头缝里似的。    丁老娘疼的“嗷”的一声惨叫,六十多岁的人了,竟是从地上一跃而起,那动作要多敏捷有多敏捷。  眼瞧着丁老娘刚才还气息奄奄,瞬间便生龙活虎,季五娘子已是目瞪口呆。    “啊呀,这毒蝎子还是五彩斑斓的呢!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月明的惊叫声同时响起。    季五娘子顺着月明指的方向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正自发怔,那边丁老娘已经抬脚跨出门槛,一溜烟似的往外冲去——  蝎子本来就是剧毒,老话说五彩的毒蝎子更是毒中之王。  想要收拾小丫头,以后有的是机会,眼下却是自己老命更要紧,竟是连装晕这事在女儿面前漏了陷也不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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