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姐儿,明姐儿,醒醒……”  “傅月明,你装什么死!都是你惹的祸,那块砖头明明是你扔的!现在人家就在外面堵着呢,你快滚出去赔罪!”  声音不是一般的嘈杂,简直快要把人耳朵给震聋了。    傅月明动了下,只觉浑身骨头都要碎掉了,脑仁也被吵得生疼,隐约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凑过来,下意识的一巴掌拍过去:  “吵什么,滚开……”    “啪”的一声响后,世界终于清净了。下一刻,一个不敢置信的男孩声音一下响起:  “傅月明,你敢打我?”    傅月明也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却是一个十多岁的小胖子,身上的肉都要把缎面衣服挣裂了似的。这会儿正捂着左脸不敢置信的看过来。身前还站着个小身板挺得笔直的男孩子,因为是背对着,倒是看不清楚长得什么模样。    傅月明顿时有些糊涂,家里怎么突然多了个小胖子,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难不成,自己方才打的是他?还有这个护着自己的男孩子又是哪个?  啊呀不对!  明明记得上一刻看见爹回来了,甚至被扎了几个血窟窿后的痛楚还记忆犹新,怎么一睁眼没了爹爹的影子不说,倒是,突然多了些陌生人?除了那又哭又叫的小胖子外,屋檐下还站着个满面怒容的老妇人,廊下则立着两个同样胖墩墩的男子,还有几个婆子并两个盯着自己明显不怀好意的女人……    多年习惯使然,傅月明下意识的就想摸身上武器,却在张开手的一瞬间傻了眼——  白嫩细长的手指,粉色的指甲……  常年习武,又风吹日晒的,傅月明比谁都清楚自己一双手什么样子,生满老茧,骨节突出,和日日干粗活的男子的手一般无二。而眼前这手,分明是个八九岁的女娃娃的手吧……    吓得月明忙又闭了双眼——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吧?怎么一睁眼,就变成小孩子了……    “娘,祖母,你们瞧见了吧?什么死过去了,我就说这死丫头刚刚全是装的!你们看她现在凶蛮的样子,还敢打我耳光……”小胖子却是不依不饶的喊了起来,又噙着两泡眼泪冲着老妇人喊,“祖母,元宝痛死了……”    早在元宝喊痛的第一时间,老妇人就赶紧跑过来,抱着小胖子“心肝肉”的叫了起来,瞧着傅月明的眼神更加厌恶:  “真是个扫把星,讨债鬼!瞧瞧把我们家元宝给害成什么样了……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把这个惹祸精交出去,要等外面的人冲进来不成!”    当下便有两个婆子上前,想上去拽月明。    “不许过来。”一直站在月明身前默不作声的男孩子忽然张开双手,无论如何不许两个婆子靠近月明。    别看他年纪小,分明还是会些拳脚的,又打又踹之下,两个婆子明显挨了几下,一时“哎哟”声不绝。    “反了,真是反了!”老妇人明显气的不轻,一迭声道,“还愣着做什么,两个小东西都制不住,还要你们做什么!去,把他们俩都给我拉出去!”    一片混乱间,院门“呼啦”一下被人踹开,几个满脸肃杀之气的彪形大汉直接闯了进来。    老妇人正自嚷嚷的凶,却是立时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一下闭了嘴,虽是还记着要护住那小胖子,身形已是不住往后躲。    几个大汉却是直接逼了过来,瞧着元宝的眼神也是阴森的:  “是你,拿砖头砸了我们家二爷?”    元宝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下意识的就去指月明:  “不是我,是她……”  说了一半却又顿住——  二爷,什么二爷?明明自己砸的是一条土黄色的肥狗啊。    大汉却是不疑有他,顺着元宝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目正瞧见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看月明不答,明显认定对方是认下了,竟是直接撇开元宝,上前抓住月明背心处的衣服,提了就走。    一直护着月明的男孩子却是不肯,竟然丝毫不惧的就扑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不许碰明姐儿!”    只他人小力薄,哪里是几个汉子的对手?  直接被推倒在地。  男孩子却是个执拗的,依旧不肯罢休,竟是直接从地上爬起来,一伸手就抱住抓了月明的汉子的脚脖子,张嘴就咬了下去。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叫着:  “快放下,不许你带走明姐儿!”    汉子疼的“啊呀”一声,气的抬脚就要踹下去,却被他旁边的汉子拦住:  “和一个孩子纠缠什么?回去复命要紧!”  姚泰一身功夫,最厉害的可不就是这一双脚?真是踹下去,这男孩绝对是死路一条。    主子来这里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还是不要横生事端的好。    汉子自然明白同伴的意思,却依旧有些火大,当下改踹为挑,男孩子身体一下飞起,不偏不倚,正好挂在院中间一棵高大的榆木树上。  虽是依旧不肯服输,却终究莫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几个汉子带走了月明。    直到被打横放在马背上,月明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真的变成小孩子了,是变成小孩子,而不是回到小时候。  瞧瞧这藕节似的胖胳膊胖腿,精心剪裁的粉色绉纱裙……  这些东西,根本就是自己生命里从不曾有过的。    本着决不可把自己的命运交到旁人手里的原则,傅月明自然不愿任人宰割,有心想个法子,怎么也要先从这些汉子手里逃出去,再考虑其他不是?    可惜也不知是之前摔得狠了,还是确然困了,竟是很快体力不支,在马蹄的“哒哒”声中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身在一个疏阔的庄园里。    月明动了动,只觉身上又酸又麻,想要站起来时才发现,两只手竟是被捆着。  有心用个巧劲解开绳子,脚步声却隐约传来。    月明赶紧停了手,又闭上眼睛,装着仍旧睡着的样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的还有急促的说话声:  “主子还是不肯吃东西吗?”    “可不是。二爷伤了腿,不肯吃东西,主子就也跟着不吃……”  “已经两天没用饭了……再这样下去,真是饿出病来可不得了……”  说着说着,语气就有些急躁:  “要不是这死丫头,砸断了二爷一条腿,也不会出这档子事!”    然后一双手忽然探了过来,一下拽起地上的月明:  “端盆冷水来!”  “二爷折了腿,主子不吃饭还连着两夜都没睡,这臭丫头倒是睡的香!”    傅月明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下睁开了眼睛——  之前还有些懵懂的脑子跟着清醒过来——  原来自己就是汉子们口中的凶徒。还砸断了他们家二爷的腿!  听汉子的意思,这盆冷水还只是开始,真是自己不醒的话,说不好还有更恶劣的法子……    很快便有下人端了盆冷水过来,汉子接过来,要往下浇时,正对上月明睁开的眼睛:  “大哥……”  白白胖胖包子似的小脸,湿漉漉的黑葡萄似的眼睛,软萌萌粉雕玉琢一样的小姑娘,瞧着让人止不住就有些心软。    汉子迟疑了下,终是把手里的水盆丢掉,提着月明往内院去了:  “这会儿装可怜了!砸折我们二爷的腿时,怎么就不见你手下留情!”  口中说着,越发恼火:  “二爷不吃东西,主子也跟着啥都不吃,你最好有本事让他们用些东西,否则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二爷……”    狗,二爷?月明听得云里雾里的,好半晌才品出味儿来,这家应该有一个名字叫“狗”的二爷,却被自己所在的这具身体,生生砸断了腿……    本还因为对方这么粗暴的对待一个孩子愤怒不已,这会儿却是一点儿怨言也不敢有了——  什么仇什么恨啊,就能把人家腿给砸断。再是小孩子,做出这样的事也太残忍了些吧?  愧疚之余,又禁不住担心,对方把自己抓过来,会不会也打折了一条腿来作为回礼啊?    正胡思乱想,拽着月明的汉子突然站住,单膝跪倒:  “主子,伤了二爷的凶徒已然找到。”  说着往前一推,月明猛一踉跄,一下跌倒在地。    疼痛之下,不觉“哎哟”一声,下意识的抬头,却是一下瞪大了眼睛——  距离月明跪倒的地方不远,正是一个搭了暖棚的凉亭,凉亭四面遍植奇花,葳蕤花枝间,正坐着一个裹了袭白色貂裘的十来岁男孩子。    清凌凌的眉眼,远山般冷峭的墨色长眉,男孩生的不是一般的好看,唯有身形却是太单薄了些,簇拥在堆叠的锦被间,越发显得苍白瘦弱。    只月明这会儿的视线,瞧得并不是往日里难得一见的俊美病弱男孩,却是全副身心都被和男孩靠在一起的那条土黄色的狗吸引了全部视线——  土黄的颜色,眼睑下一圈儿白毛,肚腹底下的白色斑点,甚至耳朵下面秃了一块……    分明就是,旺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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