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玉从兰溪宫中回来便心神不宁,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泛起了阵阵波澜,有个声音在怂恿着她,让她去见那个人。可理智告诉她,这样做,对他俩都没有好处。    兰溪说,这次周淮若是要跟着吏部的人觐见皇上,那里是她不能出入的地方,若被发现,便有私通宫外的嫌疑。可是,已经两年没有见他,以后也许一生都见不到,心中那个疑问,若是不问,此生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旁边秋若已沉沉睡去,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她翻了个身,一双眼睛看着屋顶,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那个人的容貌已经模糊了,唯一清晰地,是他的笑,如阳光一般温暖,照亮她的心。    他送的那盆花被她临走前托付给小翠,两年过去,不知是否还活着,有没有开花。她闭上眼,似乎又闻到玫瑰若有若无的清香,轻轻下了炕,打开衣橱,从下层摸出一个荷包,轻轻打开。    即便屋内昏暗看不清楚,仍能闻到一丝淡的几乎闻不出味道的香气。握着那荷包躺回床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丝月光,她轻轻从里面取出一片干枯的花瓣。    这是玫瑰每次开花时掉落的花瓣,她觉得弃了可惜,便用自己绣的荷包一点点收集起来。收拾行李进宫时,将这荷包夹在衣物中一起带了进来。    两年了,她偶尔会拿出来,看那因失水而变得有些发黄的花瓣,想起那个在远方的人。后来,慢慢的便将这回事淡忘了。    将那荷包捂在心口,觉得胸膛里砰砰的,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闭上眼,纠结万分,她究竟该如何做才好?    这一夜辗转反侧,第二日她早早的起了,没有直接去书阁,而是去了兰溪那。这件事别人帮不了,况且,她也信不过别人。    那厢兰溪刚去皇后那请安回来,她自从受了封便不再早起,若不是要去请安,恐怕能睡到日上三竿。此刻正端着碗肉粥慢慢喝着,听说芩玉来了,心里诧异,忙让人叫她进来。    芩玉这一夜未睡好,眼下显出淡淡一抹青,一张脸看着便有些苍白。她进了屋,让兰溪打发了屋里的人出去,想了一想,才沉声说:“兰溪,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兰溪看她一进来就表情严肃,又听她这么一说,知道不是小事,说道:“说罢,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去办。”    芩玉感激的一笑,将她进宫前与周淮若那些过往说了,这件事她本想一直放在心底,当个秘密守着,可是如今要让兰溪帮忙,总不好再瞒着她。    兰溪听了,一声叹息:“你当初下了决心要当个女官,等着出宫那天,我便觉得奇怪,猜测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中意的人,可你这清冷的性子,瞧着却又不像,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芩玉低着头,淡淡说:“其实也不单是因为这个,你也知道,我本就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动脑子的事,又是个捂不热的沉闷性子,在这宫中唯有躲得远远的,才能活下来。不过,若是没有那人,我恐怕早就许了人家,进不了宫。所以,这都是命。”    兰溪瞧着她,问道:“昨晚怕是没睡好吧,你呀,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平日里看着是个明白人,可怎么到了这件事上,偏偏糊里糊涂一根筋?”    芩玉听了一笑,说道:“我也觉着自己自寻烦恼,与那周淮若不过数面之缘,却对他难以忘怀,自作多情这么些年,跟那话本子中的怨女一般。”    “那你打算如何做?”    她抬头看着兰溪,说道:“我要见他一面,我知道这件事并不好办,弄不好便会受罚,所以不得已才来找你帮我想想主意。”    兰溪用手指轻轻敲着额头,思索片刻,才说道:“这样吧,我先托人去打听打听,看看那周淮若何时进宫,从哪里走,等确定了消息,咱们再研究如何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你见他一面。”    芩玉听了,点点头:“好,就如此办吧。”她看着兰溪,刚要道谢,就见她笑着说:“得了,咱们俩之间还用这么客气?你且安心等着,一有消息我便知会你。”    芩玉见时候不早,便起身告辞。她匆忙跑回书阁,正赶上当值时间。坐在桌前微微喘息,心情却轻松起来。她想了一夜,最终决定冒险拼一次,否则这一辈子恐怕都不能安心。    即便她已跟他不可能有结果,至少,要给自己一个答案。若是别人,恐怕宁愿不知道结果,说不定还能保留一丝期待。可她不同,她的世界一向非黑即白,那些想法都是一厢情愿,是她自愿的。可若弄不明白真相,她余生都会遗憾为何没有问出口。    兰溪在这宫内还是有些人脉,第二日傍晚,她刚回到尚服局,便接到消息让她过去一趟。心中一紧,她忙小跑着去了兰溪宫中,一进门,正看到兰溪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页纸。    见她进来,兰溪招了招手,让她坐过去,叫宫女去外面候着。她坐在兰溪身旁,瞧了一眼那纸,似乎是一张地图。    只听兰溪轻声说:“都打听清楚了,周淮若已经到了汴京,明日由三司史领着进宫拜见皇上,进宫时有要务在身,即便能见着你,也没功夫停下,所以我们只能在出宫时想办法。”    “以面圣的惯例,入宫要持令牌从东华门入,在进崇政殿面圣前,要在延义阁厢房内等候,由内侍禀报后方才能进殿。而出宫更麻烦些,非官员的要在宣佑门和左承天祥符门经过两轮验查方能出宫,你唯一能见他的机会,便是在延义阁和宣佑门中间这一段距离。”    芩玉低头看着那地图,兰溪所说的这段路,正在六尚局墙外,只是中间并不相通,微皱了眉头,问道:“虽是看着近,可还有一墙相隔,要如何才能过去。”    兰溪笑道:“你先莫愁,听我把话说完。”她指着那地图说道:“六尚局的对面是皇子所住庆宁宫,我打听着这两日正好有尚仪局的人去那边整理皇子所用典籍,负责皇上御书房的内侍与我有些交情,他前些日子说起书房有些古书需要修补,你便可以趁这个机会,去御书房取了那些书,在路上等着周淮若。”    芩玉琢磨着她说的话,虽然心思极细,但一名女官在六尚局外出现,仍不免有些扎眼,更何况跟一男子见面,她有些担心的说:“那条路乃是大臣们上下朝必经,会不会不便?”    “你放心,皇上接见周淮若,必是在下朝之后,那时大臣们不是已经回了各自衙门,便是在延义阁候着单独参见,你只需在御书房等着,远远瞧见周淮若出来,跟着他到那条路上就可。”    芩玉仍有些不安,问道:“这件事万一被追查起来,会不会给你惹上什么麻烦?”    兰溪听了哈哈一笑,拍着她的肩膀说:“苏掌籍,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的官品了,一个八品女官在宫路上遇见熟人,跟人攀谈几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有人想要生事,一来这周淮若乃是初次进宫的平民,二来又没有任何证据,你俩明显的清清白白,简直无懈可击。”    她听了,这才稍稍安心,问道:“那我该如何做?”    “你明日跟秋若换一下值,不要去书阁了,待到了时辰,我自会派人去叫你。”    她闻言点点头,又将那地图细细看了一遍,记在脑中。因着这事可大可小,又牵扯到兰溪,她仍不免紧张起来。    兰溪见她绷着一张小脸,笑道:“这还没到时辰你就紧张成这样,若是明日见了,岂不是说不出话来?”    芩玉低下头,说道:“我也不知明日究竟要与他说什么,或许,他已经将我忘了也未必。”    兰溪叹了口气,说道:“你本也是个精明的,偏偏在这男女之情上面想不明白。罢了,去见了也好,省的以后牵肠挂肚。”    两人又说了几句,芩玉便告辞回了尚仪局。她跟秋若说起明日被人托了去庆宁宫整理典籍,换了书阁的值班。秋若也没多想便答应,随口跟她说起王典籍似乎要调去别的地方当差。    芩玉心不在焉的听着,却没往心中去,只琢磨着明日的路线,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出事来。在脑子里将那路走了十几遍,又将可能遇到的情况一一想好对策,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晚,她睡得极不踏实,断断续续做了几个梦,混乱不堪,早晨起来,脑子蒙蒙的不甚清醒,拿刚打上来的井水洗了脸,才缓过神来。    兰溪让她在屋中等着,她便待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心神不宁的等着消息。今日是个艳阳天,初夏时节的汴梁城已经有些闷热,偏偏一丝风也无,让人没了精神,她一颗心砰砰直跳,一丝不安在胸中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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