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玉看着手中的竹叶露,惊喜万分,她先天肺经就弱些,一到寒冬受了冻或是屋内火炉烟大了些,便会咳嗽几日,重了还会发烧。因此在家时她房中一向用的是上品无烟炭,也常备着这竹叶露,平心净肺。    “你是从哪得来的?这可是姑苏特有。”她欣喜的问道。    兰溪一笑:“自然是托人从姑苏捎来的,我记得有次你提到在家常喝这个,便特意托家里去买的。”    她好奇问道:“你家里不是那个后娘在管着,为何现在如此殷勤?”    兰溪翻了个白眼:“若是我自己用的,她自然不会搭茬,可我写信,有宫里娘娘要用,她一听便麻利的送了来,还是最有名的莲香斋做的。”    “真的?”芩玉一听忙又对着瓶口吸了一口气,那香气果然更醇厚些,少了土腥气。要知道莲香斋出的东西可是出了名的贵,专供给富贵人家香料、香露,这一小瓶,怕是十几两银子不止。    她心中感动,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兰溪便记在心上,毫无血亲之人,竟然比老宅那些有亲缘的亲戚还体贴,不由说道:“兰溪,谢谢你。”    “谢什么,我不过是写了封信,花的可是我爹的钱,只可惜这本来要献给娘娘的好东西,却给了你这个不思进取的小丫头。”说着,她伸出食指在芩玉脑门轻轻一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两个人笑成一团,芩玉笑道:“跟你这尚服局的红人来比,我是如何都追不上的。”前几日听女史们说,尚服局有个叫兰溪的典饰,因绣花得了皇后娘娘的夸奖,指明让她绣今年祭祀大典穿的礼服。她的手艺芩玉见识过,如今终于入了贵人眼,心中替她高兴。    谁料兰溪听了,却叹了口气:“也就你这等单纯人觉得这是件好事。”芩玉听她语气不对,忙问其原因。    “我本以为因了这个也能在娘娘面前混个脸熟,宫中却有人提点,说我太扎眼抢了风头,尚服局那边,不知多少人眼红呢。现在也有些后怕,这些日子崔尚服看我的眼神都冷冰冰的,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这……”芩玉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如此多说法,她知道兰溪并非张扬之人,没想到不过是被皇后随口夸了几句,居然还可能引来祸事,而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安慰道:“不要多想,说不定没那么严重,你只小心着别让她们寻了把柄去。”    兰溪点点头,突然问道:“你可听说宋连娇出了事?”    “怎的,她又惹出什么祸?”自客栈那件事后,她便不喜那个不择手段的女子,一听说她出了事,心中难免有些痛快。    “圣上在登基前,府上有个蜀地来的侍妾,姓刘,虽说后来进宫仅仅封了个美人,却深受宠爱,因此那些娘娘们对她都忌惮得很。这位刘美人仗着圣恩,又是个蜀女的泼辣性子,常出言不逊。因此不怎么招人待见。”    “宋连娇最近贴上了淑妃娘娘,没想到那位娘娘却把她当刀使,去招惹刘美人,也是她活该倒霉,两人动手的时候皇上恰巧经过,刘美人立刻去找皇上哭诉,惹了圣怒将宋连娇送去掖庭局等候发落。”    芩玉知道那掖庭局乃是处置犯错的宫女妃嫔之处,由几个内侍掌管,但那内内侍省却是有官员负责的,便说道:“以她父亲的官职,怕是又疏通关系,不了了之了罢。”    兰溪冷笑一声:“若是其他宫女也就罢了,宋连娇这次是惹错了人,她只看到刘美人出身贫贱,却不知当年太宗皇帝不喜她的出身,将其赶出了王府,她都能在皇上登基后被召进宫来,在这宫中,圣恩便是最大的权势,况且那刘美人一向记仇,听说还未处罚,宋连娇就已经受了不少皮肉之苦,怕是出不来了。”    虽说这人是自作自受,芩玉想到那原本好好的一人就要死在掖庭狱,震惊之余难免还是替她惋惜。这宫中比她想的要危险许多,不过才大半年,便已出了这些事,想到以后的漫长岁月,她心中不安起来。    眼见着天黑了下来,芩玉送走兰溪,举着烛台将书阁窗户检查一遍,点了灯笼锁了门往外走。    这书阁位置在皇宫西北角,虽说清静,可一到夜里便静的吓人。饶是走了大半年,她这会心里仍毛毛的,偏偏那远处的鞭炮声住下了,周围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声也无。    她左右看着往前走,宫路上一个人也无,没多久,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她住了脚,举着灯笼往身后看了看,并没看到人,奇的是她一停下,那脚步声也停了。    她的心砰砰直跳,想起听人说这园子以前死过宫女,甚是不吉利,忙往前疾走,那脚步声又响起,似乎追她而来,越来越近。她吓得拔腿就跑,却冷不防肩膀被人一拍,惊得立刻尖叫一声,闭上眼抱头蹲在地上,生怕看到什么妖魔鬼怪。    只听一人气喘吁吁的说:“请问……请问是……苏掌籍吗?”    芩玉听了,这才敢抬头,发现是一个年轻内侍喘着粗气站在她面前,这才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答道:“正是。”    那小内侍从怀中取了一个布包递给她,说道:“这是礼部陈大人让我带给苏掌籍的,说是受一位家乡故人所托。”    她接过那布包,道了谢,刚想问他那位陈大人全名,却见他已快步消失在夜色中。看着手中布包,沉甸甸的有些分量,却捏不出是何物,受了方才那一吓,她心有余悸不敢久留,匆匆回了住处。    秋若此时已在屋中,见了她忙招呼道:“今日宫内赏了些点心,本来是轮不到我们这些低等女官,王典籍特意留了些叫我带回来跟你一起吃。”    芩玉走过去,见她身旁的火炉上温着几个捏成花型的糕点,此时正发着淡淡甜香,她本不爱甜食,尤其汴京这边口味偏重,但过年总有例外,伸手接了秋若递过来的一块,慢慢吃了起来。  吃完点心,那一路上受的寒气被炉火驱了个一干二净。她从来投之桃李报以琼瑶,不是那等小气之人,起身去取了两个小盏,倒了半碗清水,将那竹叶露轻滴了几滴下去,微微用力晃匀,将其中一盏递给秋若。    秋若接过喝了一口,奇道:“这是何物?居然如此清凉可口。”    芩玉笑道:“是我们姑苏一类特产,名唤竹叶露,这汴京似乎找不到呢。”  秋若道了谢,说道:“你倒有不少稀罕物,这等好物,必是价格不菲,给我这不懂之人浪费了。”    芩玉笑:“姐姐何必妄自菲薄,我这也是宫内的朋友托人带进来,虽是罕见,却不是什么珍贵物,姐姐对我照顾这么久,难道我还舍不得这点喝的吗?”    她独来独往惯了,一向甚少主动结交,只觉得那些应酬交际累心得很,但也明白,别人对她好,便要加倍奉还。自从来到宫中,看了许多事情,才明白人与人之间不互相猜忌已是不易,更不要说真心相待了。    因而凡是真心对她的,她都更加真心以待,唯有这样,才不会觉得这宫内孤苦难耐。只是,大多数时候,她仍是那个有礼有节却带着疏离的苏掌籍,如此一来,倒也省了许多是非。    秋若说起这些日子宫内整理御书阁,要将那些书分类别册,一一记录在案,她手头便多了些事情,过几日可能回来要晚些。    芩玉听了,问道:“姐姐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那边也无甚事做,不如交代给我去办。”  秋若连说不必,经不住芩玉再三问起,说道:“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件,说不定你真能帮上忙。”    她忙问起是何事。原来不久前一名女史整理书阁,不小心将其中几页扯掉一半,虽说不是什么名贵古籍,可毕竟是圣上常去的地方,若是被发现惹了圣怒,就不是小事了。    秋若说:“我知道你临的一手好字,这册书乃是前朝一本,找到了相配的书页,只差个能将字填上的人。你若肯答应便是帮了我的大忙。”    芩玉想了想,因此事事关重大,牵扯到圣上,没敢擅自答应,只说:“姐姐可否先将那书给我,我试试能否临的出来。”    秋若知她慎重,点了点头,说明日便偷偷将那书带给她,还让她不要声张此事,不然消息传出去,那女史便要受罚。    两人又聊了些时候,才梳洗了准备歇了。芩玉看到进门随手放在炕上的布包,才想起还未来的及看,趁着秋若去屋外打水的功夫,轻轻拆开来看。    只见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个长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支笔和两条松烟墨。芩玉现在用的是宫内专供的笔和墨,她一低阶女官自然都是中下品,看这支笔乃是出自姑苏有名的书斋,松烟墨更是上等,显是熟悉她的人所送。    这人尤为细心,生怕这名贵的松烟墨给她带来麻烦,特意选的与宫内不同的供货,品质却毫不逊色。    她猜着这人是谁,却毫无头绪,看那信封上也未署名,心中奇怪,将信拆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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