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琴是个爽朗的性子,闻言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叫薛氏知道了去,定然要有好戏瞧了。”她跟自家母亲一样,贯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薛氏出身不好,叶文琴向来有些瞧不起。 叶文琴嗓门很高,就连前面的纪氏都被惊动了,回头过来瞧自家女儿。倾城皱了皱眉,没与姑姑搭话,转而低下头去逗弄起叶文琴的儿子明宝来。 叶文琴显然觉得有些不够尽兴,紧走几步追上纪氏,道:“母亲,薛氏在哪里?刚才祠堂里那件事,我一定要去说给她听一听,看气不死她的。” 叶文清有些恼火自家妹妹的没心没肺,皱着眉训斥道:“她还怀着孕,就不能让她消停点?” 叶文琴冷哼一声,颇有些不服气的意思。 纪氏见状,沉吟道:“女人这一辈子,历来都是要母凭子贵的。你哥哥到现在都没个男孩,薛氏若真的诞下男胎,明年或许可以进祠堂给你父亲上柱香。我也算是对叶家有了交代了。” 此话一出,叶文琴便有些惊愕,不敢置信的问道:“母亲这是……要将她扶正了?” 纪氏没有正面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有些冷酷的道:“你哥好歹也是个六品官,他的儿子,总要有个正经的出身。若是顶着个庶出的名声,也有点不大像话。” 叶文琴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她拉紧了自家儿子的手,发自内心的庆幸自己当初是多么的幸运,第一胎就生的是个男孩。 祭祀完成之后,纪氏便坐在侧间的厢房里歇息。毕竟也是上了年纪,身体很容易乏累。 不到中午,祠堂外陆陆续续停了不少的马车。宗亲们不能进祠堂,只得站在殿外燃一柱清香。 最后到的是安国府的徐夫人。她四十多岁,穿着一件紫红色的万字不断头的褙子,下身罩着长裙。 徐夫人与纪氏关系很亲,上香之后,便进了厢房拉着纪氏说体己话。 那厢叶文清已经带着一部分宗亲先行回叶府,祭祀这日,叶府是要备酒宴招待客人的。 徐夫人最后才同纪氏一起出门,倾城跟在后面,见那徐夫人穿的衣服料子是蜀锦中的贡缎,转而低声问青渠道:“那店伙计又递消息了没有?” 青渠道:“递了。说是事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办了,徐夫人的管家亲自来拿走的衣服,并且还赏了店伙计几个铜板呢。” 倾城点点头,心中却有些打鼓。这徐夫人定然是已经识出衣服料子有假,只是她这不声不响的,打的又是什么主意呢?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回了府。倾城回房里换过衣服,再陪着朱氏一起到前厅待客。 女眷们已经围了桌,纪氏坐在正中间,徐夫人和叶文琴分坐左右相陪。朱氏坐在叶文琴右侧,身边挨着明宝。薛氏是妾,不能入席,只得捧着肚子站在一旁伺候。 不多时,薛氏的大丫鬟翠红悄悄的进来,凑在薛氏耳边,将祠堂里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道了一遍。薛氏当即变了脸色,眼神怨毒的看着朱氏。 正逢丫鬟进来奉茶,薛氏便特意挑了一盏热的端起来,径直走向了朱氏。她本欲打算将这一盏滚烫的茶水都泼在朱氏的身上,却冷不防明宝伸出手来够这茶杯:“姨娘,明宝要喝水……” 薛氏惊慌失措,打算收手却是来不及。一盏新烧开的茶水泼了两半,一半泼在明宝的手上,一半泼在朱氏的袖子上。 明宝手背上顷刻烫出了好几个燎泡,小孩子不禁疼,张开嘴就开始哭。叶文琴吓了一跳,抓过儿子的手一见那伤口,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薛氏得了逞,心中正暗自得意。冷不防抬头,见叶文琴怒红着眼睛看着自己,薛氏背后一凉,本能的后退了几步。 “小姐饶命,妾身还怀着身子……”薛氏张口求饶。话未说完,就见叶文琴飞来一脚,直接踹在薛氏的肚子上。薛氏惨叫一声,当即便疼的眼泪直流。 朱氏见状,连忙起身拦住还欲上前的叶文琴。明宝不明白状况,疼的大哭着叫娘亲。场面一时混乱不堪,薛氏的大丫头翠红见状,连忙跑去前院搬救兵。 叶文清赶来的时候,纪氏正在骂叶文琴。满屋子的女眷都神色尴尬,撞上这样的场景,谁的脸上都有些不好看。 朱氏站在一边抱着明宝,薛姨娘坐在杌子上哭。看见叶文清进门,薛姨娘忙过去拉住他的手,委屈道:“老爷,妾身刚才只是给姐姐递了杯水,谁知……老爷若是怪罪,臣妾心甘情愿的接受惩罚就是。” 薛氏看似说明了缘由,实则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叶文清来时听翠红说薛氏被自家妹妹踹了肚子,本就心里急的冒火。此时见薛氏神情狼狈,更是忍不住的心疼。 朱氏见叶文清进门,料定他心中着急,便想着上前劝和几句,免得他与自家妹子起争执。 熟知走到近前,话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见叶文清对着自己举起了手掌。清脆的巴掌声一下子震住了所有人,包括纪氏在内,所有人都扭头看着叶文清。 倾城本来站在纪氏身边伺候,见母亲吃了亏,连忙跑上前去护住人。青渠将朱氏怀里的孩子抱走,朱氏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倾城的怀里发抖。 叶文清指着朱氏,气的眼眶都是红的,像一头发了怒的狮子:“你这个贱妇,莲儿她怀着我的孩子,你身为主母不仅不能好好照顾她,居然还要她给你端茶递水。亏得莲儿一心对你,知道你身体不好,里里外外的替你张罗。你如今这样对她,良心叫狗叼去了不成?” 倾城气不过,忍不住为朱氏辩护:“父亲真是神通,这满桌子的人都没瞧见母亲叫薛姨娘伺候,您隔了这么远,却又是如何瞧见的?” 叶文清语塞,本打算将薛氏叫过来仔细的问问,岂知薛氏捂着肚子,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叶文琴见状冷笑,道:“薛姨娘好心计,自己犯了错,打算就这么装死了事不成?我儿子那手可是还伤着呢,这笔账咱们早晚得算清楚了。” 叶文清慌忙俯身将薛氏抱起来,扭头不悦的看着自家妹子:“莫胡说,莲儿被你踹了一脚,怎么可能受得住。”说罢,便同翠红一起出门去叫大夫。 一场闹剧这才作罢,叶文琴带着明宝离席去看大夫,朱氏由倾城扶着回了藏娇阁。 一进藏娇阁的小院,朱氏就腿下一软,差点跌在地上。倾城和芙蕖慌忙将人扶住,半拖半抱的送回了屋。 朱氏躺在软塌上,双手弹棉花一样的抖个不停。倾城将她的外罩衣脱下,这才看见胳膊上一片燎泡。跟明宝的手背比起来,显然朱氏的伤要重很多。 芙蕖也吓着了,跪在地上哭个不停。 倾城有些心烦意乱,吩咐青渠去叫大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青渠便去而复返,欲言又止的对倾城道:“小姐,要不奴婢还是去外面请个大夫吧……府里的大夫实在是忙。” 倾城冷笑道:“府里的大夫是不是在薛氏那里?” 青渠沉默的点头,想了想又道:“奴婢去的时候还被翠红骂了一通,说是姨娘伤的很重,老爷吩咐大夫留在临江小谢,不得离开半步。”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将人扣在自己手里了,朱氏这伤也不轻,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也会变得严重。 倾城望着朱氏有些灰败的脸色,心疼道:“芙蕖去找找有没有治疗烫伤的膏药,先取来给母亲抹一些。青渠去找个腿脚快的小厮,赶快去府外请大夫。” 那两个丫鬟得了吩咐,立刻飞奔出去。倾城起身倒了点温水,用汤匙一点一点的喂给朱氏。 朱氏始终就如个木偶一般,眼神空洞的看着上方。倾城叫了几声,她也没有回应。 芙蕖拿了烫伤的药膏进来,俯身轻柔的给朱氏胳膊上药。朱氏吃痛,眉头微纵。 倾城见状连忙抓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若是难受,就叫一声。心里总归能好受些。” 好半晌,朱氏才哑声道:“母亲不难受,都疏远了这么些年了,心早就该死了,还难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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