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明渊松开剑,扶住倒在地上苏清河。 明渊知道那种冰冷的剑刺入人体内的感觉。 如风中折翼的鸿雁,苏清河瘫软在地,胸前,口中都是黑紫色的血。 明渊顿时慌乱如麻,抱住苏清河,连忙点了他胸前几处止血要穴,又从怀中摸出一枚护心丹来给他服下。不成想苏清河却淡然一笑,喘息着道:“如何,那三招你可记牢了?” 明渊一愣,随既恍然大悟,原来苏清河刚才那几招都是练给他看的。 “我也只是练成这三招,三招足够,足够了!你的承影剑法……原是残影之分支,八十年前残影剑法为外人所学,纳入凋魂……先意后力,先质后影。此乃残影要诀之一,你记好了。若残影剑法辅以御剑之术,定不同凡响,你天资不错,稍加练习必有大成。今日我给你说这些,只想请你帮一个忙,求你一定要答应!”苏清河说完这么长的话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止不住咳嗽起来,咳中夹带黑紫色的血液,看来那一剑重伤了肺叶,且蚀心散的毒性已经侵入五脏六腑。 “前辈是指苏泠儿……请放心!”明渊此刻方真正明晓苏清河的心,不深却让人难以发觉。 “呵呵……咳咳……果然……我没看错人!凋魂门里的猎手中最有情的一个!”苏清河抱歉的笑了笑,“有仇必报,有恩亦必报!好男儿!” “明渊永不忘前辈活命之恩!”明渊单膝跪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请不要让她涉足江湖……不要告诉她今晚的事……我不求多,照顾好她,让她快乐,江湖,她不染也罢……直到她成婚……呵呵,我死也瞑目了……”苏清河剧烈地咳嗽着,因为咳嗽脸色变得更为苍白。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明渊吃力的道:“若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再给她看……《残影》我就放在……放在……”苏清河眼睛已经无力地合上,可是有个声音告诉他,他现在还不能睡,“你拿到后,千万不要去看……看后半卷……更不要去练它……否则……否则……”苏清河是真的太累了,他微笑着,虽然闭着眼睛,心却看到了无尽苍穹,看到了盈盈浅笑她,“泠儿……”几不可闻的最后一声呼唤,却深深震撼着明渊的心灵。 明渊紧紧的握着那封沾满苏清河鲜血的信,突然跪在刚堆的坟墓前,泣不成声! “明渊一定做到!” 惨淡的月光退缩于黑云身后,雪,又纷纷落下,俄顷,掩盖了一切痕迹。 松林外的高岗上,一袭黑衣倏然而逝。 明渊失魂落魄地回到竹林中的那栋竹楼,走进偏室,苏泠儿趴在桌上睡得正沉,明渊轻轻地坐在她身边,给她盖上狐裘。 “爹爹……”也许是在梦中呼唤,苏泠儿略带哭腔。 明渊心中一恸,苏泠儿俏美的小脸上分明挂着两行泪,新泪痕压着旧泪痕,泪水打湿了衣袖! “泠儿……”明渊轻唤。 苏泠儿朦胧地张开双眸,黑白分明的眸子中还透露着梦魇中的悲痛和哀伤。 “大哥哥,我爹爹走了么?”苏泠儿地问题并不出乎明渊的意料。明渊勉强笑了笑,道:“你梦到什么了?为什么哭了?” 苏泠儿扑到明渊怀中呜咽着,“我梦到爹爹走了,泠儿喊他,他不理泠儿,大哥哥,爹爹不要泠儿了么?” 明渊抚着苏泠儿的秀发,道:“不,他很爱很爱泠儿……怎么可能不要你?”明渊说到这里顿了顿,“他……只不过去……去找你母亲了!” “母亲?”苏泠儿抬起头问道。 “……”明渊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以沉默表示默认。苏泠儿听罢,眼泪竟然如坠珠一般,扑哧扑哧地滚落在明渊的狐裘之上。 “你……哭什么?”明渊自己都不忍心问出这句话,连声音都微微颤抖着。 “爹爹死了是不是?”苏泠儿的反问刺痛了明渊的心,“你……” “昨天爹爹和我说了好多话,爹爹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要泠儿听大哥哥的话……我问他要去哪里为何不带泠儿一起去?爹爹说,去找娘亲……不能带泠儿去,那里太远了……”苏泠儿说到这已经是泣不成声,“泠儿知道娘亲去了哪里,泠儿已经长大了,知道什么是死亡……” “泠儿……”明渊将她环在胸前,心情甚是沉重。 “爹爹在哪里?我要爹爹!我要爹爹……”苏泠儿挣开明渊哭喊道。 明渊道:“你披好衣服,我带你去……”苏泠儿依言披上自己的裘衣,率先跑到门外。松林里的两座新坟比邻而立,扬扬的大雪覆盖了两座新坟,只有石碑上的碑文依旧是新。 苏泠儿突然见看到两个她最敬爱,最疼惜她的人长眠地下,一时气血攻心昏了过去。明渊给她推拿了几下,苏泠儿这才悠悠转醒。一醒来便在墓前痛哭不已直到哭得累了才定定地坐在雪地里,无声的流泪。 “泠儿……”明渊扶着苏泠儿单薄的身体唤道。 “爹爹给泠儿说他生了病,泠儿问他是什么病我们去治啊,爹爹说,没得治,是心病了……爹爹是不是不想泠儿看着他去?他不想泠儿伤心,是不是?爹爹不是不要泠儿了,是不是?”明渊听了这话,心仿佛被什么给刺痛了一下,“苏前辈他是要你好好的,你好好的活着,他在天上才能不伤心,知道么?” 苏泠儿抽咽着不语,趴在明渊膝上只是哭。明渊知道这种痛,当年的他也只有十岁,眼睁睁地看着最亲的人离去,只是当年的他心中的仇恨多于痛失所恃的悲伤。 和他相比,苏泠儿不是幸福许多么?待失去父亲的哀伤淡化,她又可以无邪的笑,纯净的眸子里没有仇恨的羁绊,那样的她便可以真正幸福的生活,轻松愉快!不比他,为报仇和杀人而过活,然后等待炽热的火焰将他污浊的灵魂涤荡,给他残缺的心灵以洗礼,最后步往黎仞天的殿堂,为生前所做的事忏悔,也为自己祈祷。 明渊抱起哭累睡着的苏泠儿遥望着深邃的夜空叹了口气。 风雪仿佛冰刀无情地收割苍茫大地苟存的一点草木声息,迫不及待地覆盖着一切可能笼罩的事物。 滴水成冰,马蹄冻脱。 大荒,夏之州。 一条朝西的山林路上,一匹黑瘦的老马不疾不徐地行走。 瘦马拉着辆破车,从鼻中喷出的热气像雪入热汤一般,湮没于刮骨的寒风冷雪中。破车不大,车里铺着一尺来深的干燥秸草,秸草上一名十来岁的女孩睡得正沉,唯有双颊的泪痕让人看着好生奇怪。驾车的是一位肤色黝黑的汉子,大约三十岁,蓄着寸许的胡须,头戴一顶破旧的斗笠,本来披在身上的破旧兽皮大氅也已经盖在女孩的身上,那汉子裹着黑色棉袍,不时的往手上哈热气,以使自己的手暖和些。 突然,掩在斗笠下的瞳孔骤然一聚,那驾车的汉子微微抬了抬头,深邃的双眸穿透积攒一夜的山林寒雾向后深深望了一眼。 “终究还是追来了!”那汉子心道,“可何以是前三后五?” 前面那三人是谁?难道是……是野剑?那汉子微微一凛,又搓了搓手,好让自己暖和些。 这一带山林居多,是以人烟较少,道路也甚为崎岖,宽敞的大道自也是没有,若蓦然改道,无非是更加令人怀疑,若这八人一齐追来必是大大的麻烦,况且招来更多人就更加难对付了。 思绪如同一支离弦之箭飞快运转,只是略一思索,那汉子拉了拉领口,使之不进风,而使自己更加暖和些。 身后的五匹骏马行速如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可以看见五条黑色矫健的身影,而前方的三匹马已经近不过数丈。 “快闪开,别挡了本少爷的道。”身后响起了一阵焦躁而蛮横的呵斥。那汉子心中一宽,连忙跳下车辕,偏头扫了那三匹马上的人。只见那名为首的锦衣少年横眉怒目煞是凶恶,朝那汉子扬起手中的牛皮金鞭“啪”的一甩,一记响鞭在清晨的空气中炸开,震得人耳一凛。那锦衣少年身后是一位青衣老者约莫有五六十岁,续着山羊胡,直有一尺来长,随着他上下颠簸,风吹飘荡,透着一股长者风范。他看锦衣少年这般微微皱了皱眉头,继而脸上呈现出焦急的神色来,而老者身旁的穿褐色长袍的少年始终低着头一眼也不看前面。 “是是是……就让,就让。”那汉子连忙把瘦马往道旁赶,那马车车轮不知怎地被一块棱石挡住,任那汉子如何推拉,车也没挪动半尺,反而斜着横在路中。那路本就不宽,被马车一拦更是连一人一马也难过了。 那少年大怒,抬手又是一鞭正好打在马鼻上,那马吃痛,扬蹄痛嘶,那汉子也是急了一头汗,只怕那鞭子打到自己身上。少年骂了一声,打马靠得更前些,又是一鞭夹带劲风挥舞下来,碰得一声,那汉子头顶的斗笠竹篾四散纷飞,一道鞭痕从那汉子额头一直延伸到左脸。 那汉子吃痛,哎呦了声,更加使力地赶马推车了。 此时那汉子身后的五匹马也已在离马车不到两丈处停下,刚才那少年的一鞭他们正好清清楚楚地看到。五名黑衣人中,其中一个约莫三十岁的黑衣男子急促地喝道,“欸,兀那汉子,快闪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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