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顾念有些不满,甩了甩刚洗干净的手,放在围裙上擦干,再解下了围裙,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没好气地相询,“刚没吃好吗?厨房里已经没有吃的了。” 沈灵犀收敛了一重重的心思,笑问:“还是不够友善,你还在生气。” “生气?”顾念撅了撅嘴,“生气有什么用,我又不打不过你!” “那么,我教你功夫吧。”沈灵犀的语气淡然,似乎只是一时兴起的念头,信口说出。 顾念却瞬间兴奋了,她认真问:“你真的肯教我功夫!我也可以学功夫吗?我也可以和你一样厉害?” 顾念自己也不甚明白,自己的热情来自何处,只是因为想要打过沈灵犀吗?还是,如果自己也学会了功夫,也许就可以站在离萧央更近的地方呢?她来不及叩问自己的心思,雀跃地奔到了沈灵犀身前,认真地看着灵犀,眼眸里溢彩流光。 沈灵犀很欣慰顾念的热忱,她故作骄矜地点头,道:“只要你肯吃苦!也没有什么难的。” 顾念的头点的欢快,如一只小狗般跟着沈灵犀来到院子里。 “今日我就给你启蒙。”沈灵犀挑剔地看着顾念的衣裳,“以后也做几身男装,累累坠坠的裙子,怎么开马步?” 顾念果断答应。 沈灵犀心情大好,她道:“等我走后,就让萧忠教你,他的功夫了得,却不知为什么被萧三爷打发在这里,或许早就耐不住性子,你若是肯求他,他定会指点你。” 顾念答应得更加干脆。 两人伴着月光,在荷塘畔开始习武。调息,步法,沈灵犀教得有模有样,顾念学得认认真真。 …… 饭后只是片刻的踌躇,萧央就去了落霞苑的方向。他站在一丛花影下,默默看着苑里透出来的微光。他似乎觉得顾念就在里面,在烛光下摆弄着各色的花瓣。 天上的星轨,挪移了一步的距离,萧央的两条腿开始变得麻木,心里也有些浑浑噩噩起来。他有些犹豫,是要走呢,还是再待一会儿。犹豫间,听见不远处隐约传来了说笑的声音。 等走近了,却是顾念和沈灵犀。 顾念在落霞苑的篱笆门前和沈灵犀告别,热情询问:“不进来喝杯茶吗?就是没有好茶,怕怠慢了你。” “不必了。”沈灵犀依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你今日累了,早些休息,明日再把今日所学,多温习练习。学武需持之以恒,不能打鱼晒网。” 顾念脆生生答应,就在篱笆门外,目送沈灵犀离去。 学武吗?花影下的萧央皱了皱眉,有些好奇两人怎么转眼间就如此熟稔了。想了想,却又释然,顾念的性子似乎和灵犀有些相似呢。尔后,又有些失笑,原以为顾念早就回了落霞苑,却不想刚才回来。 虽然如此,萧央也不觉得自己算是白白站了半日,他本来就是在思念云梦晚。 顾念在与不在,与他何干? 第二日一早,萧央三人就要回去。此刻东方的天际,才刚刚划下一道发亮的红线,斜月尚在碧空,未曾落下。风声鹤唳的月华城里,容不得他们的逍遥自在,容不得他们在浮云山庄里风光霁月,忘记尘嚣。 回了月华城,萧央与沈灵犀、兰亭暂且分手,他要先回萧府,给父母亲请安。 …… 萧府的门外,萧禄正倚着石头狮子打着瞌睡。本来他这个年纪,早就不用再受守门的苦楚,可昨夜,有人把一封信,用根没头的竹箭钉在萧府的大门上。没有头的竹箭却生生没入木门三指! 守着门的成贵和来升吓白了脸,去回了萧禄。 萧禄又匆匆忙忙入了二门,报与升平大将军萧诚。 萧诚接过信看,沉默一晌,又把信递了回来,吩咐萧禄道:“等三公子回来,交予他定夺,不要耽误了。” 于是,萧禄不敢怠慢,从昨夜子时,立在大门外,忍着更深露重的潮热与蚊虫的叮咬,生生等到了此刻。 …… 萧府云起院内,萧央拿着这一张薄薄的纸,面色有些凝重。 信,是“烽山”的邀约,约在三日后的子时,在宁安寺桃花亭相见。 萧央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底气,让“烽山”胆敢如此的明目张胆的嚣张。 难道是被萧央逼迫到乱了阵脚?之前说过,月华城里连续的刺杀,惹怒了萧央,他便调了三千御林卫,三组交接着巡城,日夜不休。 萧家军军纪严明,却也难免扰民,何况是大动干戈搜索月华城?还事先吩咐过要掘地三尺地找。 百姓敢怒不敢言,背地里,却多有非议。 官员们人人自危,却也不敢赞同萧央如此极端的做法。 夕月王朝最紧张的时局,也不过是宵禁而已。从未有过这样大规模的巡城,且一连半月不休。半月的骚扰,足以把忠厚胆小的百姓逼疯,人人惶恐的时局,又能延续多久呢?所谓自乱阵脚,莫过于此。 朝堂上早已经有了弹劾萧央的奏折,刘旭一本本细细地看,看完后心头郁郁,暗自腹诽:都是些蠢货!这样都觉得惶恐了?只怕再过几日,要说天塌了呢。湘王反意昭昭,不肃清了月华城里的暗桩叛逆,来日里又不知道要 添多少的麻烦。 有当今皇上的支持,萧央自有他的底气,孤注一掷要一举肃清月华城内外的“烽山”叛逆。 可,“烽山”为何要约见萧央,在宁安寺里相见呢? 虽未想得明白,萧央却立刻开始着手布线,打定了注意,三日内,定要把宁安寺里里外外都布上兵马,苍蝇也飞不出一只。 结果当夜,升平大将军府的门上,又有了来信。信里诚挚劝告萧央,说撤掉兵马,才能坦诚相见。 萧央想想也是,布置得严严实实宛如天罗地网,谁还能等着往牢笼里扑?“烽山”的首脑,又不能是个傻子。于是,他从善如流,撤掉了兵马,改布暗线,挑着担子卖馄饨的“小贩”,拿着扁担柴刀的“樵夫”…… 第二夜,门上再见来信,读信的却是萧禄。原来,萧央今日一早就吩咐过他:“今日,你且逍遥些等在门外,只要有信,只管拿下来念。” 萧禄先还紧张,后来想想三公子嘱咐得很是,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相见是朋友。这信都收第三回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所以萧禄当真消闲地命人泡了西湖龙井,拿了张逍遥凳子,打了扇子悠然自得地等在门外。 等拿下了信,萧禄又当真听命只管去念,只见信中写道:“萧三爷好义气,说撤兵就撤兵,当金某一赞!可是三爷到底年轻,有些事情思虑不详。您在寺门外布置的暗桩,其余看起来都还好,唯有卖胭脂水粉头油的不大妥当,当着瘸子不说短,当着和尚,卖什么梳子…… 萧禄刚喝得一口茶生生呛在了嗓子眼,咳了半晌,只看见眼前的信早就模糊一片,不由得庆幸,这混蛋行子,写得都什么东西,回头给三爷看见,又是一场闲气。 萧央早先也没有吩咐看了信之后再做什么,萧禄只好理了理衣衫,到云起居复命。 等到了云起居,却看观棋守在门外,低声道:“禄叔,三爷心情不好,在里面歇着呢,吩咐谁也不许搅扰。” 萧禄诺诺,门也不敢进,走也不敢走,站着不自在,索性与观棋一起蹲在门外,待要说些什么,两人年龄差了许多,此时鸡同鸭讲,半点说不在一处。后来划拳猜枚,赢了打手背,倒十分快活起来。 而据说是“歇着”的萧三爷,却远没有他二人快活。 此时,他的一记双推掌落空,顺势前倾了身子,才堪堪躲过背后的一记闷棍。 在地下,人更不敢久停,噌的一下盘旋,如兔子蹬鹰般矫捷。 萧三爷身后打闷棍的大个子,被自己手中沉重的棍子牵扯,行动不怎么灵便,腿被萧央的脚尖点个正着,立刻如刀劈一般疼痛,若不是练得硬功,腿骨只怕要断。大个子恼怒,强撑着撤步,再把一棍子劈出。 萧央早已借着刚才蹬他的力气,前滚翻身起来,却又使了一招拨草寻蛇去探他颈间的端颋穴,不料眼前铁棍当面劈来,向后急纵。 不容萧央立稳,大个子又重新欺身前来,铁棍直奔萧央顶门。萧央恨极,以含藏天剑架住,铁棍来势汹涌,震得剑身急剧颤抖,发出一声隐隐的清吟。 大个子并不罢休,手上添了内力,压得萧央胸中血气翻涌,暗叫不妙。抵挡不得,只好取巧,萧央的身子忽的一蜷,竟躲在大个子的怀里,又从咯吱窝里钻了出去,那大个子棍下一松,便觉不好,一个前扑,跌倒在地。 眼见得好好一个机会,萧央却怔忪错过,他因为刚刚在人腋下钻过,心中惭愧,竟然未能及时上前,等回过神来,却又错过了机会。 大个子起了身,并不知晓萧央为何没有动手,略思索下,竟以为萧央仁义,不肯趁人之危。他一念及此,心中感慨,哈哈大笑几声便收了铁棍,抱拳道:“将门无犬子!萧三爷好本事!金大舟佩服。” 金大舟的万字,早年在江湖上也十分响亮,传闻他练得一身硬功,如金钟罩体。后来因收的徒弟混账,带累了名声,竟然退隐江湖。萧央却不知,他何时被湘王网罗在手下,更不知金大舟经年累月,功夫一日不曾歇下,把内力练得如此浑厚。 萧央虽自幼便得机缘承名师指点,又兼修习的功法是江湖传奇余正清所遗,自认为足以傲视天下,谁料未出月华城,竟然就碰上了硬茬子。他神色间有些赧然,幸好是在夜间,耳根的微红也看不清楚,见金大舟停下争斗,也抱拳示意问候。 金大舟问:“你我本约好明日才在宁安寺相见,却为何今日就来捉我?莫不是嫌我射坏了你家的大门?” 正是:辛苦数十春秋,功夫方得行云流水;等闲无处可用,用时却恨太过平常。 问君何处江湖,人心险恶之处!江湖远,远在传言之外,江湖近,有人处即有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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