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自与慧安和尚谈论了江南水患之事,一方面慧安曾游方于江南诸省,对水患之事又颇有研究,景梓也想再与他多聊些,好制定出具体的举措;另一方面,崇安寺的春日,杨柳依依,百花遍野,皇帝陛下知道阮元喜欢,也有心让她多在这样的地方玩耍几日。    于是也不着急回宫,只又遣来一队暗卫暗中保护,又将崇安寺守住,对外只说是贵人出行,不准闲杂人等上来。    当得知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才回宫的时候,阮元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几日之后,就厌厌的窝在房间里不愿意出门了,崇安寺只是京郊的一座古寺,除了翠凌波,寺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有趣的景色,况且寺中仍有僧侣修行,侍卫得了皇帝的命令,并不敢随意放任公主走动,于是对于温平公主来说,在崇安寺中待着,比在皇宫之中还不自由。    “哥哥呢!”下午阮元刚刚午睡醒来,就发现陪着自己的皇帝陛下又不见了,一时之间又不高兴了起来,“说好了下午教我练剑的,哥哥是大骗子。”    温平公主可以随意的说陛下,可是伺候她的婢女们却不敢接嘴,只好柔声细语地解释:“慧安大师忽然找陛下讨论政事,陛下说恐怕是没空陪公主练剑了。”    阮元觉得自己生气了,闹着要去找哥哥,又闹着不要哥哥,就自己去练剑。    婢女们不敢答应,  阮元命人将画案搬到了竹林的小亭子里,又发脾气赶走了所有围着她的婢女,还不许有暗卫跟着,只一个人坐在小桌前,捏着画笔作画。    想着崇安寺被围的水泄不通,再安全不过了,婢女和侍卫们又实在招架不住这个小祖宗的要求,只好通通退出了竹林外守着,不许其他人进入,希望小祖宗千万别再出幺蛾子,他们可要被陛下罚惨,上次她落水之时保护她的侍卫婢女,不仅被打了板子,现在都还在观书阁晒历朝历代留下来的书呢,听说足足有几十万本之多。    阮元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呢,她调好墨水和颜料,边作画边骂哥哥,待几个时辰过去,她画快要画好了,只觉得被哥哥爽约的气好像也消了几分,正准备丢开画笔回去,就听见有人对她说话。    “呵,小姑娘,画画呢。”    她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华丽长袍,手持一柄玉扇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她根本没想到亭子里会忽然冒出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    “你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长大嘴,吃惊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可是她一点都没有害怕,  阮元想了想,可能是因为知道周围有侍卫的保护,也可能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比哥哥还要美的男人,她斜着头,皱着眉头,忽然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怎么也思考不出来的难题:到底是哥哥更美还是眼前的男人更美?    方之颐因江南水患之事于一个月之前就动身赴京,几日前收到慧安大师的传信,信中言明希望能与他一聚,为此,今日他刚刚到达京城,就前往了崇安寺。却没有想到,整个崇安寺全被侍卫围住,闲杂人等根本不能上来,就算他自恃武艺高强,仗着地形熟悉,也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才能不惊动侍卫进入崇安寺之中。    结果刚走入竹林,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那里,在寺庙中看见一个小姑娘,还是一个穿着藕粉色长裙的小姑娘,实在是太令人好奇不过了,况且看见他,小姑娘根本不见一点点害怕,只是撑着下巴,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更让他觉得新鲜。    “你想知道我是谁,不如先告诉我,你是谁?”    阮元听见这样的话,又想起哥哥说起的,不允许随意告诉别人自己的闺名,咬着画笔笔杆:“我又不认识你,才不要告诉你。”    小姑娘说话软软糯糯,偏偏要学大人的语气,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方之颐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捏捏她脸的冲动,低下头就看见了阮元基本已经完成的画,只一眼就抬头笑道,“你这画,不妥。”    “胡说,你倒是说说看,哪里不妥。”阮元的画技由皇帝陛下亲自教导,她虽不是勤奋的学生,画不出流芳百世的作品,却也知道绝对称不上一句不妥。    “我只是告诉你这画不妥,信不信由你,我为何要告诉你哪里不妥?”方之颐哈哈的笑,将手中的玉扇撑住自己的下巴,“我若是告诉你哪里不妥,你可要答应我告诉我你的名字,这方是公平合理的事情。”    阮元从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她呆呆地看着他,不答应也不拒绝。    方之颐又说:“看来,你是不想知道了,罢了罢了,我也不强求。”    阮元咬咬唇,终于还是好奇的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方之颐见她上钩,慢吞吞地捏着她的画纸,嫌弃地一处处的指过去,“你在此处题字说,漠北春色,可是漠北早已出了山海关,那么北的地方,缺水干旱,能够寻到一处绿洲已是万幸,怎么会寻找到这么繁盛的桃花林?再看这街上仕女的衣裙,宽袖长摆,明显是京城贵女的装扮,游牧民族民风彪悍,绝无女子会穿成这般模样。再说,你这城中斜坡式的房顶,是南方才有的特色,并不利于储存水源,整个漠北你寻不到一处这样的屋舍.....”    阮元惊呆了,她捏着毛笔站在画布前,竟然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她自小随景梓学画,皇帝陛下从不曾这样指责过她,说她画的东西不知所谓,一直以来,他都会温柔地鼓励她,没有一句重话,阮元还真的以为自己画技出色,举世无双。今日被这么一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又不甘心,只好强撑着辩解:“我哥哥画画可厉害了,他也从来都说我画的最好,甚至比他还好。”    “你哥哥可教过你典故,纸上谈兵是何意?” 故作潇洒的摇着扇子,啧啧地叹气,“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小姑娘,从未见过大漠的样子,却以为它绵延千里,无穷无尽,还以为驼铃声悠悠,别有风味。从未见过杏花雨,江南春,却敢画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你!”阮元气鼓鼓的将毛笔扔在画上,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锦衣男子笑着看着眼前气嘟嘟的小女孩,他总认为自己走南闯北,浪迹天涯,什么样的绝色女子没有见过,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干净的就像是一张白纸的少女,看着她实在是气愤的样子,呵呵笑了起来:“现在可心服口服了,你快些说你叫什么名字吧。”    阮元仍瞪着他,不肯说话。    方之颐也不生气,反而悠悠然的扇了扇扇子,故作潇洒地开口:“本来呢还想告诉你真正的漠北春色是什么样子,不过想来,你也不愿意了吧。你这样的小姑娘一定连京城都没有出过,肯定不知道漠北的春天,是怎样一番盛景,哦对了,还有江南的春日,那真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方之颐捏着嗓子,将玉扇轻轻地敲到阮元的画上,学着名伶的嗓音,开口唱道:“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阮元惊呆了,景梓将她保护的太好,她从来没有听过一个男子在她面前读她这样的艳诗,忽然就脸红了,心脏跳的比平常更快了一些,蹦蹦的就要跳出来了。    方之颐见她脸红了,更想再逗她几句,忽然余光瞟见有整整一队侍卫朝这里走来,害怕行踪暴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停住了想要继续逗弄的心思,双手一撑,就翻下亭子的围栏,他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外袍,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才几个轻踮,飞的不见了人影。    临走前,还笑嘻嘻地留下一句话:“小姑娘,下次见面,我来收债。”    阮元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觉得神奇急了,她一转眼,这个人就出现了,一转眼,这个人又不见了,她撑着下巴,认认真真的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是觉得特别的神奇,她觉得她好久好久都没有遇到过,不,她从来就没有遇见过这么有趣的人。    会说她画的不好,振振有词,句句在理。    会唱听不懂的艳词,还去过好多好多地方。    她坐在那里想着这件事,连皇帝陛下走近了都不知道,景梓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听见,阮元看着哥哥走近,此时夕阳西下,天空中交错着五彩的光晕,她的哥哥就像是自带着紫色的光芒,霁月舒朗,气势万千。    阮元开心的叫着,跑着扑到了景梓的怀里,好像解决了一个世纪大难题,她高兴地咬着景梓的耳朵说:“哥哥,我想好了,还是你最好看,谁都没有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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