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一群官差,为首一人壮如立牯,大扁歪冬瓜头,巨嘴岔子,红鼻头。他正是大名鼎鼎的楚州府都头,诨号大种牛的扈黑山,率队前来弹压事情。只见他人到现场,威风十足的牛吼道:“什么人在此打架斗殴?严重扰乱社会治安,统统给我拿下,带到衙门是问。以暴抗法者,当场格毙。小的们,上。”  大众牛一声令下,捕快们嗷嗷叫着冲上来,嘴里叫着“拿下,都拿下”,却避过庞、骆二人,直奔郑义。见此状况,郑义便知官差是选择性执法,针对自己来。于是大为光火,他再提气发力,功力又加两成。对面的庞、骆顿觉压力山大,呼吸乏力,身形不稳。大种牛也是内家高手,见机不对,知道二人势穷力竭,急忙到二人背后,伸出双掌抵住二人背心,输功相助。庞、骆两个这才得以缓过一口气来。  郑义见官差撕破伪装面皮,明目张胆地助纣为虐,力挺恶势力,料定他们是官匪朋党。他本打算再振发一力,一同把他们打死,却耳听惨嚎声起。眼晴一瞟,见是接近自己的捕快,受到他的护体真气冲击,被抛飞砸到地上,惨状不一,不知死活。见有伤了官差,郑义忽然转念一想:“官虽通匪,但终究是官,必须王法究办。自己为民,民伤官必被王法不容。今天如果只图一时痛快,打死这群官差,势同造反,将会遭普天下通缉。单一个日月教的势力就难对付,再不容于官府,将来一定是举步维艰,一步一难。意气行事,实为不智,既然眼下这群人动不得,不如暂时放他们一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郑义打定主意,遂再攻出一波劲气,趁扈、庞、骆三人被迫后退时,收力后纵,借着对面如破闸泄洪一样涌过来的气劲,长啸一声,腾空高飞,疾似流星掠过广场,飞越船坞,向东消失在茫茫夜色里。眼见郑义人如飞仙一般潇洒而去,日盛船行广场上的人个个目瞪口呆,怀疑今晚冒犯了神,心生忐忑。自然也没人敢去追赶。  不表日月教和官差如何忙乱料理广场上的后事。话说郑义一路东去,至寅时方寻到一地休憩。待一觉醒来,东方欲晓。郑义想起和龚正的约定——在天王那瑞河浒州入海口会合,于是起身东行。行时不长,忽觉不妥:“如似这般着昨晚行装,贸然行走于江湖,一定会被日月教或官府的探子认出面目,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想到这一点,郑义就到一隐蔽处,恢复初下混天山时的本来面目——神光内敛,蓬头头跣足,袍不及膝盖,弓腰驼背的一个乞丐模样。  郑义扮作乞丐,顺着天王那瑞河一路东行,跨河爬坡,穿林越野,行至六七日到了浒州的入海口。就见那大海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波浪涌进涌退无一闲时。渔舟帆船在海面上星星点点,动摇起伏不定。郑义看得久了,便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他闭了眼睛,镇定精神,再看天王那瑞河上,船来船往十分繁忙,也不知道龚正是否就在那条船上;河岸两边,人来人往,也不见龚正踪影。不知如何找人,郑义感到茫然无措,只好在近河岸上,迟迟徘徊,似一个百无聊赖的流浪汉。  天过午时,人渐渐少去。郑义便坐在岸上,呆望着河里来往的船只。不多时,一叶带帐篷的扁舟,顺流而来。划舟的是个清瘦少年,仿佛是个乐天派,一边划舟,一边吹着清亮悠扬的口哨。到郑义近前时,他见那少年不过十二三岁年龄,眉清目秀,浑身透着一股机灵劲。  那少年似乎就是冲郑义来的,他靠岸停船,仰着脸对着郑义高声叫道:“叫化子,上船来。爷爷这里有饭给你吃。”少年一边喊,一边嘴角里透着一股顽皮地笑,多心之人无不怀疑他要耍恶作剧,捉弄叫化子。  郑义尚不知以恶度人,只道少年冲他而来,必有其意。他不疑有诈,其实也是艺高人胆大不惧有诈,故作笨拙模样,走下河坡,跳上小舟。身形还没站稳,那少年便划动小舟,同时把身子有意无意往郑义身上一靠,郑义就栽进船帐篷里去,随后小舟迅速划离河岸。岸上便有人卖弄见识,说笑道:“叫化子着了牛拐子的道也,要为人畜了。”也有人伪善地笑骂道:“那小孩年纪轻轻怎地就不学好,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原来闲人口中的牛拐子,是指一些专门物色流浪汉做苦工的人贩子,他们专拣那些有体力但又智力低下的叫化子下手。  话说郑义跌进船舱,就见一个枯黄面皮的独臂老人,满目哀伤地看着他,嗫嚅无语。郑义一愣,但一接触到那熟悉的眼神,立即认出眼前人是铁拳龚正。看见他空荡荡的左袍袖,郑义震惊地问道:“啊!你——”  独臂人正是龚正,他无比凄然地一笑,说道:“少师祖真是火眼金睛,即便这个样子也难逃您的法眼。去金光彩场我栽了个大跟头。”  郑义急切问道:“怎么回事?那里还有高手?”  龚正点头,说道:“不错。日月教的右路大总管能不够关尔泰亲自坐镇那里。他的左右副手——左执事天虎爪庞全发、右执事骆冠达则去驰援日盛船行的广场。不知您见过没有?”  郑义点点头,说道:“的确有两个高手到日盛船行的广场,功力深厚非同寻常。遗憾没能把他们彻底收拾,仅仅使他们吃了一点苦头。”  龚正至此稍稍心安,就道:“我想他们也奈何不了您。”  “你是怎地断了左臂?”郑义盯着龚正空荡荡的左衣袖,痛心疾首地再次问道。  龚正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起事情的始末——  和郑义在日盛船行的广场上分手后,龚正按望云眼许赋说的标记寻到金光彩场。两个守门壮汉人五人六地上来阻拦,龚正分别一拳送他们回了老家。随后砰地一脚踹开大门,赌兴正浓的赌徒们都忘乎所以,没人在意破门而入的龚正,只是惊动了巡场的大汉。他们上前叱问,龚正拳起脚落把他们打的哭爹叫娘。这才惊醒一干亢奋的赌徒,看到威风凛凛的龚正,知道砸场子的来了,都怕祸延己身,纷纷抱头蹲地。  又有几个穿黑色劲装的大汉如狼似虎地扑向龚正,却似如羊搏虎,被龚正拳打脚踢放倒地上,一片鬼哭狼嚎。原来龚正抱着除恶务尽的决心,上来就对日月教徒痛下杀手,中招者非死即伤。赌徒们看的心惊胆颤,抱着脑袋身如筛糠。  龚正知道在楼下赌博的都是市井之徒,没有大奸巨恶者。二楼三楼上的人才是富商巨贾、达官贵人的欢乐场,一群饱食民血的吸血鬼。冲上去一顿乱拳打下去,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他伸手取来灯笼,砸在桌子上,灯油洒在赌桌,很快燃烧起来。他冷冷一笑,照楼梯走去。赌场里很快浓烟腾起,赌徒们见龚正无伤他们之意,都夺路而逃。  就在龚正抬脚拾阶而上时,一片黑影罩了下来。只见楼梯拐弯出踱步现身一人,这人身着锦衣团花蓝色袍,油头粉面,居高临下地一双阴阳虎狼眼盯着龚正,慢悠悠地说道:“关西卜平镇总镖头铁拳龚正。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吾在此恭候你多时矣。”  龚正被人照面叫破来历,大惊失色。楼梯上的人不怒而威的强大气场,使他心生不详之感。但龚正毕竟是老江湖,捺住惊异,不动声色地说道:“尊驾何人?是有未卜先知之术,还是善于巧言使诈?”  那人鼻孔喷出一声冷哼,淡淡地说道:“亏你还是威震一方的总镖头,藏头缩尾的不怕自掉身价?俗话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座日月教右路大总管亲自恭候尊驾,够面子了吧?你是束手就擒,还是困兽犹斗拼死一搏?”  龚正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心道不好:“糟糕,遇上这心狠手辣的魔头,恐怕今晚要栽。”他心中虽然叫苦,表面却镇定自若,口出嘲弄之言:“老夫道是哪一个,原来是日月教的高级马仔,蜚声江湖的能不够关尔泰。久仰久仰,尊驾何以知道老夫早晚到此?”  高手毕竟是高手,耳听讥讽之言,无动于衷,犹自得意地笑道:“说与你听,你也难信。这实在是我教教主有通天彻地之能,通灵感应的神功,仰能观浩天之妙,俯能察九幽之微,天地间的异动莫眛其心,莫隐其眼。前些日子,教主千里传音于我,说楚州城将有霸星侵凌我教,务必慎重其事,强力应对。于是本座便携左右执事、农督使与□□堂、九香堂、理芳堂三堂堂主坐镇楚州城,坐等你自投罗网。我能料定是你,是因为早先听说无为州有你踪迹,果然还是你前来捣乱。只可惜无为州折了你的副手大刀肖不平,余你孤家寡人一个到此。识相的,你就乖乖拜服本座脚下,我既往不咎,在教中赏你一个职位。”  龚正呵呵一声冷笑,说道:“你有何德何能,使我不战而降?”  能不够关尔泰傲娇地一笑,说道:“你瞧好——”。言毕,嘟嘴一吹,龚正就觉一股罡风窜顶而过,耳听噗地一声响,赌场大厅猛然一暗。回头一看,原是自己纵的火被关尔泰遥遥一口气吹熄。这一来,龚正骇然心惊,方知这魔头功力深不可测,的确如江湖传言“海口神喷欺天地,呼风唤雨弄日月。恨天低也能不够,不管不顾随性作。”这话别它意,单道日月教右路大总管的能耐及行事作风,强横霸蛮无以复加。  眼见关尔泰一口气吹熄熊熊火势,龚正便知道日月教的总管绝非浪得虚名,实在是有出神入化的高深功夫。今晚与其相搏,必遭不测。好汉不吃眼前亏,龚正脑中飞转急思脱身之策。  “困兽犹斗?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本座就让你见识一下厉害,方知马王爷有几只眼。”言毕,关尔泰忽地又吹出一口气来,这次却是对着赌厅大门,那两扇大门如见鬼似的砰地合上。龚正随即感觉一片黑影从头顶飞过,待转身过去,只见能不够已经背门而立,嘴角带着轻蔑地笑,对龚正淡然说道:“铁拳龚正,今遭本座让你看我是关门打狗还是瓮中捉鳖?”  龚正无心理会他的嘲弄,袖手甩出一颗“风火雷(江湖人以白磷炼制的烟幕弹)”,脱手而爆,散一团白烟。龚正随即身子一纵,向二楼扑去。刚到二楼,两把大刀劈顶而至,龚正双拳一挥,都正中刀身,大刀着拳断飞。持刀人还没反应过来,龚正已经脚不着地自二楼穿窗而出。能不够追上楼时,龚正已经消失踪影,气得他连扇圈儿秃朴得柄几个耳光,大骂废物,让落网的鱼又溜掉。这圈儿秃朴得柄是理芳堂的堂主,职承其父上任堂主饿鬼朴集珂之位,身属五毒教老派系之一。能不够拿人出了气,兀自混进赌徒堆里,兴致勃勃地玩乐起来。圈儿秃则率领手下越出窗外,追赶龚正。  龚正逃离金光彩场,刚要从一条胡同向右转出,忽然一把大刀自背后悄无声息的斜削而至。龚正发觉时已经晚了,只得急挥左臂去挡。这一来不要紧,被大刀切中左臂,龚正一阵急痛钻心,一条胳膊掉到地上。  强敌突袭,龚正惊怒攻心,右手捂肩,急点肺经腧穴中的云门、中府与肩井穴。同时一个旋身飞脚,踢中一个铁塔一样的猛汉左肩,那人一声惨呼飞落丈远。龚正刚要追踪上去结束他的性命,一群人已经刀枪并举围攻上来。龚正看清是一群捕快,当下不敢恋战,高纵而起上了民房,踏房越脊向东而逃。  确信摆脱追兵,龚正急寻一处停下脚步,包扎伤口。先服一颗鳖精补血丸,再运气调息疗伤。幸亏郑义早助他打通任督二脉,功至臻境,真气运行周天畅通无阻,只半个时辰,重伤竟然痊愈。气功之妙,妙不可言。疼痛一止,龚正自觉异常轻松,遂收功小睡。  睡有一个时辰,耳听鸟鸣,龚正醒来。看到空秃的左侧,龚正坐在地上,好一阵黯然神伤。想起和郑义的约定,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起身东行。入了浒州界,行不多时,被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河阻住去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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