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男人几乎毫不费力地将她抱起,然后以着极为自然的势态抱入怀中。 “看来我需要去专门学习北岷国的官话了。” 呼衍北自言自语地说道,下一刻,他便轻而易举地将怀中微微挣扎的少女敲晕,屋外定国聚集而来的兵卒已经准备完全,他冷声一喝,轻松一跃上马,将少女继续搂入怀中,然后冰冷吩咐道。 “让我们的内应注意接应,现在我们回定国,” 一位北岷国人模样,却有着一口流利官话的男子走了出来,显然对于呼衍北这位在定国中有着不小威望的王爷极为忌惮,然而那人仍是咬着牙,用着熟练的定国礼仪和定国官话说道。 “殿下,那几位内应是我们花费了数十年才安插进去的,而且您已经和那位阁下签订了同盟,若是违约离开,那位腹背受敌,我们失了内应,再失了那位的支持,最后只怕是得不偿失啊。” 站出来的那人显然是发自内心的将自己看作是定国臣子自居,他真心对呼衍北劝劝谏着,却没料到得到马背上那人无动于衷,甚至在夜光的照亮下近乎冰冷残暴的一抹笑容。 “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连一条狗都当不好,还请宋御使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勿要自误。” 而得了异族人那与侮辱无疑的训斥,那被讽刺地称一声宋御使的男子扑咚一声跪下,满脸满背已全是汗。然而那人没有看到,马背上的男子看向怀中女子时,流露出的一抹愉悦的笑意。 得不偿失? 那倒是未必。 他可从来不在意世人眼中的得和失,而且今日北岷国那些人来得那么快,也未必没有卫恺赋走漏了马脚的原因。这样一位前朝遗嗣,哪怕他们定国当真把那人扶上了皇位,那人也坐不住这个位置。 而今天的这一切,他定然会全数奉还。心中无数残忍而嗜血的念头闪过之后,呼衍北没有再耽搁,在无数人马的掩护之下,他旁边无数定国铁骑护卫着,几乎在畅通无阻之中驰骋着骏马走向了被专人引向的一条道路。 身后刀兵相交之声逐渐远离了,呼衍北的心情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他甚至还有闲暇将怀中卫莹的身体更进一步地贴紧自己,以免被那迎面打来的风沙波及。 而在快要到达城门之时,他旁边五十守护的铁骑同时分出列阵,已经有人在通知那内应开门了,而在开门之后,这处北岷国的城池便再无可能困的住他。 然而下一刻,一股冥冥之间的危险便在瞬间朝着呼衍北笼罩而下,然而那箭太狠,太快,快到以至于让曾经在弓箭一课上被乃至父皇都夸奖的他连躲闪的时间都没有。 下一刻,那带着厉风的弓箭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便从他眼中穿过。 “殿下。” 无数人包围而来,在被那锐痛穿刺,仅仅是铁盔阻挡了一下弓箭进眼的速度即将昏迷之时,模糊不清地望着旁边已经聚拢而来的众人,不知为何一股力道突然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用最后的一丝力道抱紧了怀中即将滑落马下的少女,他忍不住嘶哑地开口说道。 “若是你们被俘或者我死了—— 杀了她。” 下一刻,呼衍北就再也无力支撑地陷入昏迷之中。 …… 城墙之上,束着雕刻有龙纹玉冠的男人手中的弓箭滑落掉下,那人只觉头上的太阳穴胀痛着,他手上的青筋绽出着,已经是不知用了多久的力紧拉开那弓箭。 “太子殿下有谕,只要交出被裹挟之人,无论何事,皆既往不咎……” 太监尖利而刺耳至极的声响在付峻耳边响起,而那一刻,无数守在北岷城城墙上的士卒齐声中气十足地喊道。 “太子殿下有谕,交出被挟之人,无论……” 这一刻,整座王都响起的士卒之声足以震散尘土,而无数世家贵族之人纷纷从睡梦中惊起,以至于隔了数十里的人家都能依稀听到城中士卒沉厚无比的叫声。 然而那声音似乎已经离付峻很远很远了,他的眼因为长时间凝于一点而没有眨动变得极其干涩,在听到贼军在他的少女带出的那一刻,他的脑中仿佛只剩下一片空白,就如同他在战场上被利箭穿身,战死时的一般,他能够想的便只有留在脑中的一个念头。 不能让她陷于危险之中。 这世上侥幸能够死而复生的有几人,他从黄泉中挣扎着爬回人世,都尚且已经耗费了全力,活成了这般几乎不死不活的模样,而他的莹莹,这世上独一无二再柔软不过,他光是触碰便要小心谨慎得生怕碰碎了的少女,怎么能忍受得了这般苦楚? 光是想到有这般她流离于人世,却谁也不得知,谁也不得碰,或者圈禁于一隅之地的可能,付峻便只觉难以遏制的窒息几乎要涌上他的喉中,让他不敢再设想那一丝一毫的这些可能。 而这些人要将她带走,付峻更是不信这世上有谁能比他更疼惜他的少女,而这一去,便是定国的荒漠连片,便是定国一切茫然和苦痛的不可知,在沙场上初次看到定国之人茹毛饮血时的场景,他尚且心中发寒,他的少女如何能忍受得了那一幕?又或者成为这般无限贪欲包围之下的牺牲品? 那更是要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更加可怕,让他光是一想便只觉痛苦不堪的场景。 所以,不能让这些异族人带走她。 哪怕是,让她…… 死在他的手里,他也不能让这些异族人带走她。 于百米之外,无数铁骑之下准确地射中一人,而不伤及那人怀中另一人的可能几乎低到足以让他甚至对自己手中曾经让定国军中上下都无比信赖引的手中弓箭产生畏惧和恐惧。 而无论身边的人如何啰嗦而重复地劝了他多少次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类话语,付峻的脑中都将那些声响完全摒弃开了,就如同这片天地之中,只剩下了他和那隔得很远的少女两人,而他手上,只剩下一柄弓箭。 当这箭射开之时,哪怕是对自己的箭术无比自信的付峻,也不能预知这一刻落下的结局。 若是知道有今天这一刻,他定然不会去学习箭术,若是那箭尚未射中还好,若是那箭射中了他的爱人,哪怕他的威名曾经震慑得异族不敢擅自踏入北岷国边境半步,他也终究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之人。 在望着那马上之人抱着他心间上的那人那一刻,无人知道,他的面容肃寒着,宛如蕴着千年不化的玄冰,然而有一刻他的手曾颤抖着,以至于怀疑自己甚至握不稳那弓箭。 他不愿意将他的莹莹性命交托到其他人身上,所以,就让他自己射出这一箭吧。 箭发出时,付峻心中陡然陷入死无生息的平静。 仿佛陡然没了恐慌,也陡然没了任何指望,仿佛只剩下下最后一个念头清晰无比地环绕在心中。 为她挣扎着从死去的躯壳中再度爬回人间,若是若是她死了—— 就再从这人间爬回黄泉之下吧。 左右无论在哪里,他都答应过,要永生永世地护着她的。 “殿下,他们说要放他们出城,才能将卫姑娘交出来。” 在无数吵嚷劝告之声,在城墙之上以着几乎永恒不倒的姿态如同青松般脊背挺直,无声站着许久的男人方才仿佛从无声而冰冷的寒川中陡然出现了一线生机。 太阳穴中的暗痛以着极为可怖的试探压倒一切地袭来,然而付峻却清楚地知道,现在尚不是他能倒下之时。 男人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川般冷凝的面容上似乎在极力按耐着什么,方才最后能沉沉地说出四个字。 “答应他们。” 过了片刻,男人的眼眸半垂着,仿佛在思索之中那修长眉睫掩映着黑深瞳眸处,却透露出几乎让那站在他面前的将领为之胆寒的冰冷杀意。 “她若是有一点损伤,北岷国哪怕倾尽毕国之力,也要追索他们到定国城下。” “还有,告诉他们,这是北岷国新帝说的。” 对着将领身旁的太监,付峻冰冷吩咐道。 “回宫之后,传告朝野百官,便在今日筹划着朕登基之事。” 男人冷峻而冰冷得让人只想起石雕般没有任何神情的面容上,在说起登基之事时,仿佛仍是那副无动于衷,甚至比不上那人一点动静便能让他显出波动的神情。 而望着太子冰寒的面孔,第一个得知此事的将领头脑发懵,明明想要劝谏太子殿下的他不知为何在触及面前那人黑沉得仿佛透不出一丝一毫光亮的眼神时,一切喉头要说出的话陡然一顿,就如同自己当年初上战场一般,那仿佛被极为穷凶极恶的猛兽存在盯上一般,那将领全身一颤。 “是……”将领的称呼一变,最终恭敬喊道。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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