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    “进来。”苏锦正趴在床上,听到敲门,便转过头往后看,略显杂乱的发丝穿过肩颈滑落胸前。    哦,是越玲。    她小心翼翼的探身进来:“我听见那位先生出去了。”    “嗯。”苏锦应了一声,不想谈这个,便说:“刚才没来得及顾上你,你去楼下打个电话,可以让刘妈和林云、林雨那两个丫头过来帮你收拾一下。”    “不用不用,我东西不多,都放好了。再说之前我也住在这,没什么要整理的。”    “那也行。”苏锦撑起身来,盘腿坐着:“这里你没什么要拘谨的,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让人去买。我是不喜欢别人太过插手我的事务,所以给他们另找了个地方住着,隔这儿也近,不用担心让他们麻烦。”    看苏锦心情不大好,越玲也不再多说,两人相对静默着。    “你看我,”苏锦蹙着眉,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事,百转千回地,不想说话:“我这人不太会照顾别人情绪,不开心了就喜欢不说话,呆呆地一个人静一会。”    “没事,我也常这样。”    两人又双双坐着,待了一会,苏锦开口了。    “好吧,你说说,你是因为什么不想住在督军府?督军府倒没什么不好,就是防备比较重些。你是不习惯?不过这枪杆子从来不对着里面人,都是防外头豺狼的。”    “嗯,我不是担心这个。”越玲顿了顿,她总觉着不大好,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母亲一向待你好,我父亲不同些,他在外面威严惯了,不怎么容易有笑模样,你别对他有偏见。”    “没有没有,姑父一向待人很好,遇见我还问我要什么吃的穿的,说尽管和姑母提,我都知道的。”  越玲想了想,开口解释:“其实我觉得若是搬到督军府,像是又换了个地方吃闲饭,所以觉得没有意思。今年我二十三,大家都让我结一门亲事。道理我都懂,可我总是有些怕。一是我不想再重复这弄不懂的莫名其妙的爱情,这几年我过的比个丫头还不如,爱情的苦也是吃够了。我也不是不想与人联姻,要是我对家族有什么用便也罢了,现在我这样子,哪有什么夫人会心甘情愿让她儿子娶我?想来都不会有什么真心,只是看在你父亲面上罢了。我交际窄,自己也不认识什么人,更不用谈自由恋爱了。第二是我现在真正从越家搬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我想先住这几天,再给自己找个落脚地,做个什么小生意养活自己。只要能自给自足,不靠别人,一个人也能舒舒服服活下去,就是我现如今最大的愿望了。”    “你一个人做生意?这绝对不行。”苏锦皱起眉,“不是我打击你,你以为离开越家、离开督军府,就真的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让你想做什么做什么?若是男子还好一些,你我是女子,与人打交道总会受些非议。这日子看着太平,可要是没有家族庇护,我们就是折了翅膀的鸟儿,只能等死。你以为那窑子里的窑姐儿都是自愿去的?大多数也是普通女子,生活所迫!运气好了当只金丝雀,运气不好了,随随便便就会被磋磨死!”    苏锦看的很明白,其实外头高喊着男女平等,要求自由恋爱的,家世大多不错。因为什么都不用关心,才可以去学堂读书,才有机会常常出几本没什么人看的诗集,悲春伤秋、吟风弄月,总以为自己引领了一个时代,说起来都不过是天生命好罢了。    看越玲像是被打击了一般,垂头丧气的,刚刚说那些话的眼睛里的光也没了。但戳破一个幻梦总比让她傻乎乎撞南墙好些。    苏锦把利害给她说清楚,还是安慰道:“从古至今,女儿家做出事业的不是没有,只是少些罢了。虽然我们生活在男子庇护之下,但我们既然运气好,拥有了这一切,就好好利用它,还能为这天下女子做些事,以后说不定真的这局面就扭转了。你要是实在想干一番事业,我也会帮你,不过别想着单枪匹马,权、钱、枪,一个都少不得。”    “那我该做什么?”  越玲看着地下铺着的波斯红地毯,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织娘的心血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辗转大老远运过来,不过成了这房子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件装饰,多它一件不多,少它一件不少。  确实,如果她真的是这天下女人里最普通的一员,这生活又该会是怎么样?恐怕要比现在糟多了吧!    “好。”想明白这件事,越玲转过头来,一双清澈的眼里满是坚定,她并不非得要迂腐的非要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个世界,她可以好好顺应它,利用手边拥有的一切,去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    “这才乖嘛。”苏锦勾起唇角,杏眼弯弯地笑开来,“其实有的时候没必要想这么多,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活法。你居于人上是不争的事实,不是非要你和他们同吃同住同睡才能体现平等,反而别人会觉得你有病,反过来瞧不起你,白费心血。有什么想法放在心里就好了。”    “现在可以随我去督军府了吧?”苏锦笑意盈盈,刮了下她的鼻子,越玲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东西放在这儿都没事,反正这随时为你留着,也算你半个家了。”她翻过身,从床头柜子里拎出来一个木盒子,翻捡了一会,从里头拿出一把钥匙交给她。    两人收拾停当又要出门,看着驶过的各色汽车,喇叭声呜呜地,街道上到处是行人,热闹极了。    “看来我也得买辆车了。”苏锦感叹,她父亲哥哥都有配车,母亲也有司机接送,就是自己还有些不方便。虽然心里想买车,可嘴上又忍不住抱怨,“现在出门街上吵得要命,马车、黄包车、汽车,原来还算方便,现在看来这路是越来越窄了。”    “是啊。可是督军公务繁忙,配车是有道理。你买了车要做什么?”越玲疑惑,也觉得要光是往返这二地,就显得有些浪费。    “这你不是要创业么!”苏锦捂着嘴笑,这一个现成的借口,不用白不用:“到时候你也算是有事业的人了,我入一份股,当你的金主,还给你做司机,车接车送,这待遇也只有亲表姐能给了。”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越玲有点羞恼,不想被打趣。    “迟早的事儿。”苏锦很是笃定。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越玲要是不提,她也从来没想过这一茬儿,可提起来了,她这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虽说问父母要钱是便利,可这手心老是朝上久了,也想自己赚一些,能主动从什么地方掏出点钱来买些礼物,也算能给父母兄弟制造点惊喜出来。    “娘~”苏锦一进门,就赖到越菁怀里,惹得旁边站着的大丫头文霞看着她直笑。    越菁故作嫌弃,眼角却带着笑,一只手仍插着花,另一只手却揽住了她:“你看你多大的人了,长得比娘还高,还整天只知道撒娇,害不害臊!”    “这有什么,我朝谁撒娇,这一辈子撒不撒娇都是我的事,管别人怎么看呢。”苏锦才不管这么多,她抱住母亲,在她侧脸上重重吻了一下。    旁边看着的越玲有些羡慕,她从来就不敢和母亲过分亲昵。    “娘,我要买车~”苏锦转了几个弯,黏黏糊糊地转入正题。    “你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胡乱买什么车!想去哪里,叫个警卫员过来送便是了,要是家里那辆车你要就拿去。”越菁不理她,也不搂她了,自顾自地继续插自己的花。    “你那辆是父亲挑的,他眼光不行,太丑了。我要买就得买辆颜色艳的。”苏锦努努嘴,表示不满意:“你女儿这么好看,要是开个笨重的黑疙瘩出去,这脸还要不要了。不行不行,我就要好看的。”    “你倒真是不害臊,天天夸自己好看,怎么说的出口?”    “我不好看吗?”苏锦扬眉,在这方面她可是有绝对自信。    “文霞,你来说,小姐我哪里不好看?”    文霞走近来装模作样地一瞧:一点樱桃口,弯弯月儿眉,一双杏儿眼,看着她都像脉脉含情似的,她本来就是做丫头的,怎么能昧着良心说她不好看!最最标准的美人胚子了,随越菁,东方美人的情致,是怎么也模仿不来的。    “你瞧!”  文霞光是看着她,眼波流转,只是不说话,无声的赞叹让苏锦就更得意了。    她拉着越菁的手臂一个劲儿晃:“你就答应了吧,娘~”    “好好好!”越菁揉了揉头,她都快被这妮子晃晕了。“但这首要的一件,你会开车吗?”    越菁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苏锦还真不会。    苏锦一噎,但又不想白白放过这次机会,因为母亲明显是松口了,拥有自己车的机会近在眼前:“这还不简单,我学不就是了嘛。”    “那你找谁学?你父亲和你二哥可没这闲工夫陪着你到处溜达。”    这也是。  家里就属她最闲,就连母亲手底下还管着许多铺子的账呢。    “二哥身边是不是有个副官,叫付成的?”苏锦转念一想,那个跪着不看她的副官让她倒是印象深刻。    “付成?”越菁想了想,是有这么一号人物,但是好像就是延存老有些不放心他。那是老二从土匪窝里收服的,对他甚是器重。这人要是一身匪气还好,偏偏他身上没有,并且枪法使得也很好,不像个正常年轻人。    “也行,正好你也趁这机会观察他一下。”越菁把利害关系给苏锦说了,苏锦点点头,她就说嘛,对她视而不见,百分之九十是个卧底。    揭穿他揭穿他!苏锦玩兴大起。  “保证完成组织任务!”苏锦绷得笔直,行了个军礼,房里几人看着都笑作一团。    “这孩子!”越菁摇摇头,也笑的无奈。    所以,付成,你要是带着面具,还打算绷多久呢?  呵,乖乖接受本小姐的考验吧!    苏锦打开门,顿时觉得整个花园的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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