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收拾了碗筷,估摸那猫不认得路回不来了,罗红英便放心去上班了。外面下雨,她拿了一把雨伞,来到巷子口,一边推自行车一边高声喊春狗:“你不上工地,去帮我买菜。买上二两五花肉,尖辣椒,再买两斤豇豆腌泡菜。早上的菜新鲜,早点去,别就顾着看打牌。”  春狗满口答应:“行,行。”  金盼坐在自行车后座,跟着罗红英一并走了。    春狗遵照罗红英吩咐,去菜市场买了五花肉、尖辣椒、豇豆。把菜往桌子上一放,他拿了把雨伞防身,出门溜达去了。    春狗一走,杨鑫无声揭开被子,悄悄下了床。    桌上放着电饭煲,里面留着半锅稀饭。泡菜用个塑料罩子盖着。她穿着拖鞋,越过小桌子,直接来到门口打开屋门。  外面雨下的淅淅沥沥,一点人声也无。她四处张望着:“咪咪~”  “咪咪~”    她到处找伞。  家里只有两把伞,一把被罗红英拿去厂里,一把被春狗拿走了。雨衣也被罗红英穿走。她只好冒着雨出门,一路快走去菜市场。  雨下得太大,头发衣服,很快就被淋湿了。菜市场人很少,因为雨,很多小贩都收摊了,杨鑫到处寻找,一声声地唤咪咪。突然,她听到一声细弱的哀鸣,立刻寻声望过去,只见商店背后的水管附近瑟缩着一只小小的橘猫。小东西跟她的手掌一样大,爬在地上,瞪着大眼睛,可怜恐惧地叫唤着,一声声回应她的呼唤,好像在渴望她的帮助。    她愣住了。  不是她要找的小猫,却是另一只小猫,跟她的小猫一样孱弱瘦小,跟她的小猫一样楚楚可怜。她的心好像被刺扎了一下,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小猫。    她突然明白了妈妈的冷酷。“外面那么多流浪小猫,你要一只只捡回来养吗?”  “自己都吃不上饭,天天还想养猫。”  “可怜,有哪个不可怜?我还可怜呢,谁也不给我拿一分钱。你有几百万你去建个别墅,啥事不干,天天在外面捡流浪猫养吧,看你有多少好心。天桥上讨饭的叫花子到处都是,你去捡回来当爹供着呗。人都管不过来还想管畜生。”    她走上前去抱起小橘猫,摸了摸它的毛。小橘猫瑟瑟发抖,极度需要人照顾。杨鑫把小橘猫塞进胸口,在菜市场走了一圈,边走边唤,没有找到自己的小猫。  小猫不见了。    这么大的雨,它不知道去哪了。杨鑫想到它可能饿死了,可能被坏人打死了,心里就说不出的憋闷。她在雨中茫然站了很久,心想小猫会去哪里。她越想越难受,掏出怀中刚捡的小橘猫摸了摸,悲伤、恋恋不舍将它放回了商店后头。    小橘猫在雨中不断地哀叫,杨鑫狠下心,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    今天不晓得怎么了,专门跟猫过不去。早上罗红英刚丢了小猫,中午金盼就哭着回来,带回一个噩耗。她的小花猫死了。  杨鑫站在巷子口,看金盼捧着小花猫的尸体。皮毛还是温暖柔软的,只是四肢僵硬一动不动。杨鑫伸手摸了一下,感觉不可思议,吃惊道:“怎么死的呀?”  “还不是怪她自己。”  罗红英一边停自行车一边说:“让她不要把猫带到厂里非不听,死球了哇。”    杨鑫追问说:“可是,猫为啥会死呀?”  罗红英说:“谁晓得,又没人打它又没吃耗子药。早上带去还好好的。我估计是她把猫关在抽屉里,没给透气,闷死了。这么热的天,那么小个抽屉关了一上午,人要呼吸,那猫儿也要呼吸的。”  “以前都没死。”  金盼揉眼睛哭:“以前它也在抽屉里,一直呆的好好的。”    罗红英不满说:“那你说它咋突然死了?要不就是吃了耗子药,要不就是被你关抽屉关死了。反正死都死了,赶紧拿去垃圾桶丢掉吧,还抱在怀里干什么。”  金盼哭的眼睛红肿,罗红英趁机喋喋不休:“我早就说了不要养猫不要养猫,一个个非要捡回来养。猫就不是个好东西,又脏又臭,以后不许再往家里捡。”    罗红英把小猫的饭碗、昨天没吃完的鱼,一并装进塑料袋,拿去巷子口垃圾桶丢掉了。  罗红英要把小猫也丢垃圾桶,金盼不舍得。杨鑫也不忍心,说:“干嘛把小猫丢垃圾桶啊,找个地方埋了吧。”    罗红英瞪眼:“这是苏州,你以为是你老家呢,随便哪里都能埋。”  杨鑫伸手一指:“门口有地,弄锄头挖一个坑。”  罗红英说:“那是人家邻居的地,你去挖个坑埋死猫,看人家找不找你说话。”  杨鑫说:“那路边呢,公园里。”  罗红英说:“你想被人告到村委会罚款是不是?再说铲子都没有,用啥挖坑。”  “那咋办啊?”    罗红英走进屋,从门缝掏出几个塑料口袋,把小猫装进去,裹木乃伊那样一层层缠裹起来,交给金盼:“行了,丢垃圾桶去。不就是个猫,还给它备口棺材呢。”  金盼擦了擦眼泪,听妈妈的话把猫丢进垃圾桶。她一会儿去垃圾桶边看一次,见有人来丢垃圾,就赶紧把小猫捡起来。罗红英看见教训说:“丢了就丢了,你看它干啥呀?看它又不能活过来。”  金盼说:“我怕那些人丢垃圾压着它。”  罗红英说:“死都死了,还怕压着呢。”    吃午饭的时候,金盼红着眼睛从巷子口回来,说:“刚才清洁工来,把垃圾收走了。”  罗红英说:“猫呢?”  “也收走了。”    “收走就行。”  罗红英教训两个女儿:“以后不许再往家里捡猫了啊!我把猫碗都扔掉了。”    “以后这家里不许进猫。”  她冲杨鑫说:“尤其是你。别把什么乱七八糟、猫啊狗的往家带。那外面的猫狗都脏,都是寄生虫,万一再有狂犬病,把你抓了挠了,我可没钱给你打疫苗。”  杨鑫低着头吃饭,眼也不抬,假装没听见。  “你别不搭理。话我放在前头,你再敢把猫啊狗带回家,我就给它扔出去。”  杨鑫没表情地答:“你不是早就扔了么。”  罗红英理直气壮说:“你再捡我再扔。”    罗红英只顾着那死猫,都忘了注意到春狗中午没回家。洗碗的时候她才想起这事,问杨鑫:“你爸呢?这都十二点多了还不回来,吃不吃饭了他?”  “可能在打牌那吧。”  杨鑫说:“他不回来,肯定是不饿呗。”    “成天就知道耍。”  罗红英提起丈夫就一肚子火,气冲冲说:“光晓得偷懒,生怕吃点苦干点活。天晴了怕热天阴了怕雨。你去,把他找回来。”  杨鑫拒绝:“随他去呗,他又不是小孩子。”  “你当他比小孩子强的了多少?”  罗红英毛了:“赶紧去,把他叫回来!”    “烦死了。”  杨鑫去了一趟,回来说:“他在打牌!我叫他了不听,说再等一会再等一会。”  罗红英说:“哪儿打牌?村口那家?”  杨鑫满脸不高兴说:“对。”    罗红英说:“等会,我把碗洗了去叫他。”  杨鑫听她这语气,估计他们要吵架,便转过头不理会了。很快,罗红英洗了碗出去,没过十分钟就把春狗带了回来。罗红英满脸怒气骂骂咧咧:“你一年挣了几个钱?天天还想打牌。你看看哪个男人像你这样,啥事儿不操心啥事儿不管闲,就一天到晚抄起手儿耍。天天还扯起嘴巴子笑,自己不晓得要点脸。”  春狗满不在乎,嬉皮笑脸,自顾自地拿碗筷盛饭。罗红英把门摔的砰砰响:“你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男人家还是要有点羞耻心,随时被女人提着耳朵说,你听的不嫌烦我说的都口干。没要求你一定要挣多少钱,但你总要做点事吧?饭不煮饭碗不洗碗,衣服不洗衣服,油瓶子倒在地上都不扶。我天天上十二个小时班,回来还要伺候你,给你煮饭洗衣服。世上哪有你这种人?不是怪我话多整天爱说你,你自己看看你自己?”    杨鑫在门口站着,正听的十分尴尬,金盼过来拽了拽她说:“咱们去买香瓜吧?”  杨鑫悄声说:“现在?”  “走吧。”    杨鑫巴不得走远点,赶紧换了衣服鞋子,跟罗红英打了声招呼,跟金盼一块出门去了。雨停了,太阳出来,路边有个小贩在卖香瓜。金盼挑了一个,让小贩切成两半,挖去籽,一人拿着一块吃。  “你觉不觉得他们特别烦?”金盼啃着香瓜,突然问。  “烦的要命。”杨鑫知道她说的是爸妈。  “你觉得是爸爸有问题还是妈妈有问题?”金盼问。  “两个都有问题。”杨鑫说。  “我也觉得。”    “爸爸就是那样子。”  金盼说:“什么活都不干,啥事都要妈干,自私得很。妈明晓得他就是那样的,跟他说不通,还说那么多有啥用啊?反正他也不会改的。咱妈天天就是话多,又要迁就他纵容他,万事给他伺候周到,自己又不高兴,没完没了的抱怨。”  杨鑫说:“无聊,这种婚姻有啥意思啊。”  “我也觉得没意思。”  金盼说:“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他们打架吧?爸爸跟村里那个谁,有个女的勾搭,打了好几次。我跟你说,就算没有那些事,他们也会天天吵。什么鸡毛蒜皮都要吵,就是那种脾气。”  “还不如离婚呢。”杨鑫小声说。    金盼说:“要换了我早就离婚了。不过他们那辈人,想法跟咱们不一样。没办法,随他们吵去吧,咱们当没听见就是。咱们就在外面呆着,等他们吵完再回去。。”  她手托着水淋淋的香瓜:“这香瓜可好吃呢,又不贵,咱们吃了这个再买一个。”  杨鑫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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