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熙平是早上起来发现这条消息的,急忙询问详情,幸好路斐还没睡,就把看到的情形说给他听:“我十一的时候去你那玩,说起来回国接着要去临城出差,你媳妇不就顺道让我带了一堆东西给咱姐嘛,我今天去了,打了好几个电话,竟然是护士接的,说咱姐住院昏迷着呢。” “你说什么?”顾熙平提高了声音,惹得姚锦舒马上凑过来,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问了问,那医院离我住的酒店也不远,我就过去了,去的时候她还没醒。具体的事情我明天再去看看。”路斐想起他看到顾熙琳时候的情景,便怒气冲冲。他们读初中的时候,顾熙琳读高中,一到寒暑假就去顾熙平家住着,他们虽然都是些调皮好动的男孩子,可是跟这个又好看又不矫情的姐姐关系都挺好,直到他们初三姐姐读大学以后才少见起来,怎么都想不到,再见面居然是这样的情景。 “什么病昏迷这么久?”姚锦舒只听了后面一句,却担心得很。 路斐有些尴尬,却很快恢复了气愤:“不是病,是姐姐小产了,手术打了麻药,人一时没醒过来,据说明天就能醒了。我问了护士,说姐姐疲劳过度,加上精神受了刺激,我没忍住,就把姐姐的男朋友给打了。” “你把宋钊打了?”顾熙平慢条斯理的问,不辨喜怒。 路斐以为他嫌自己冲动,连忙解释:“哥,我就打了他一拳,没想到他没躲。我真不是有意要打伤他……” “才一拳,打得太少了。”顾熙平依然是神色淡淡,可是路斐和姚锦舒都是知他甚深的,这会儿也都看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别生气,我们还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姚锦舒握住他的手。 路斐也连忙附和:“就是就是,你先别急,我明天还去医院,到时候我问问咱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咱们肯定给咱姐撑腰。” 路斐的头像消失之后,顾熙平又对着手机出了会儿神,才轻笑了一下:“干嘛这样看着我?我都多少年没跟人动过手了,再说我也得回国才能揍他啊。” “我问问妈妈。”姚锦舒捏捏他的手背,起身去给许婉留言——这对婆媳虽然做不到完全如亲生母女一般,却相处融洽,感情也颇深,遇到事情一贯有商有量。 “弄清了事情再说吧,路斐不傻。”顾熙平阻止了她,“姐姐不是禁不住事情的人,恐怕也不是一件事就能造成这样的后果。” 姚锦舒眼眶微红:“那要多疼啊。” “宋钊。”顾熙平声音转冷,却没再说话。 守在病房里的宋钊,当然不会知道顾熙平已经在惦记着收拾他——即使知道也没什么关系,他也不在乎,左右都是该得的,他盯着顾熙琳的睡颜,用目光描摹她的轮廓。他觉得他想了很多很多事情,从前的当下的,可到最后,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占据他全部思绪的,不过是眼前这张苍白消瘦的脸。 自己的手机响起,是唐文打来的,他接通,默默的听着他带来的好消息,确实是好消息,只是迟来了这许多天。 唐文说:“现在账目上宽裕了,咱们不妨给自己发点奖金。我知道你手头紧,我的先给你,算你借的,下个月还我就行。” 宋钊没拒绝:“你叫他们这么办就是,对了,开掉温晴,马上。” “为什么?”唐文早上看到宋钊抱着人出去时冰冻一般的神色,再看看办公室里温晴一副不甘不平的样子,便有些预感,只是不问清楚,他憋得难受。 “现在公司的事情你看着办,怎么操作都随你,今天下班之前,我要二十万,到我帐户,告诉我有多少是你借我的就好。”宋钊并没回答他关于温晴的疑问,这事情太让他窝火,总之今天把帐跟宋明远算清,一了百了。 唐文最擅长察言观色,虽然没有面对面,可是因着多年的熟悉和默契,他便知道,从宋钊嘴里,他是问不出什么,只是答应了,末了还是补了一句:“公司的日子往后就好过了,你好好照顾家里。” 早上宋钊抱着的人,必然就是那个他听说过许多次却一直没时间正式见过的宋钊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现在摆明是出了岔子,唐文说不出安慰的话,那不是爷们该干的事,只好有些生硬的搭上那么一句。 宋钊领了他的好意,找护士帮忙,临时请了一个有时间的护工阿姨,照料顾熙琳两个小时,自己急匆匆出门,取了钱出来,直奔李秘书的办公室。 李秘书正准备下班,抬头看见他,有些意外:“快请,今天有事?”实在是太了解这个孩子,不是有事,绝不会踏足此处。 宋钊把不小的一只纸袋子放在办公桌上:“李叔,我来清帐,麻烦您叫个人来数一下,然后给我张收据。” 果然。 李秘书叹口气,打开袋子,视线扫过码放整齐的钞票,捆着每一扎钱币的纸条上还有银行的印鉴。他摇头:“不用找人了,刚从银行拿出来的吧,不需要再费事了,我写条子给你。” 他伸手扒拉了一下那些钱,皱眉:“我没记错的话,你上次说还差十六万,这多了一沓吧。”说着就要拿出来。 宋钊按住他的手:“不多,是利息。您只管写在收据里就好。” 李秘书也不勉强,取了公司的信笺和钢笔,一笔一划写收据——同上次一样,不是拿电脑打印的。一边写着,他忍不住劝说:“我听说你新开了小公司,到处都需要钱,何必这么着急,你爸又不缺这些钱。” “他自然不缺这些,只是我不想要了。”他还曾经立意再不跟朋友借钱呢,可如今看来,真心相待的朋友,要比这完全不是一路人的父亲靠谱得多,“对了,麻烦您告诉他,从明天开始,温晴就不用来上班了,让他另外想办法,我那里不适合。” 这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宋钊不堪忍受的事情,李秘书又叹口气,签上名字,把纸笺递给他。 宋钊收起,起身道辞。 李秘书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宋钊看着眼前长者,没办法摆出脸色,只点头:“是,不过他帮不了我。” 这孩子过得不容易,李秘书心中叹息,却不再做声,目送他离开,过了一会儿,才提起那个袋子,进了走廊深处的办公室。 十一月份的北方,已经算是要进入深秋了,宋钊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噎了一下,头脑却清醒许多,如今的情形,再给他几个月的时间,他就能让顾熙琳不再为债务发愁。可是已经太晚了。伤害已经不可挽回。 手机响起来,章小英的声音传来:“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老不接我电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事?”宋钊语气淡漠寒凉。 章小英似乎很是着急,有些慌张的说:“你快来市医院一趟,你大舅情况又不好了,带着钱来啊。” 宋钊冷笑一声:“妈,我跟你说,我一分钱都没有。”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更何况,如此长的一段时间以来,大舅一家并未对他有过一丝一毫的主动的亲厚。而母亲,也未免太理所当然了一些。 “你怎么回事?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章小英轻而易举的就发怒了。 “行了,你那些车轱辘话不用再说了。”宋钊打断她,“我马上去医院,有些话得说清楚。” 是他太贪心了,想要的太多,从前并没有亲缘,如今便很想拥有,于是为了那份母子情意,努力去包容甚至妥协,换来的,却是母亲的任性无理和对顾熙琳的伤害,还有,他的孩子。 他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事事圆满,这是让人心灰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实,那么现在,就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候。 一踏进住院大楼的玻璃门,他就看到在大厅里转圈的章小英。她脸上的伤心无措焦虑都毫不作伪,宋钊想,她真的不是一个很坏的人,她也会掏心掏肺的对待别人,只是这个“别人”里,从来就不包括顾熙琳,而且还会经常把他也给忘记。 宋钊慢慢的走到章小英跟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茅塞顿开:章小英当然不是有意要伤害他们,只是他从来都没有过于依赖她,她便习惯了他的省心,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他跟顾熙琳只会让别人安心,于是别人便不记得他们也该是有糖吃的孩子,于是章小英总是想要什么就对他下命令,一不如意就对顾熙琳横加指责。 想通了,也就不失望,不生气了。 章小英抬头看见他,表情一瞬间松懈下来,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可是马上又想起了自己应该生气,便又端起来,道:“你怎么才来?” 宋钊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回答这样的半是指责的问题,直入主题:“我想告诉你几件事:第一,你给你侄子张罗婚事的时候,好像忘记了,我的婚房里因为没钱,现在一件家具都没有;第二,我之前给你的钱,是从我爸那里借的,我给了利息,还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第三,我现在还欠着朋友十万块钱,当然我不会让你帮我还,只是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因为我大舅的病,你从我这里陆续拿走了二十多万,我觉得,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真是你们老宋家的人,只认钱,一点都不讲情分!”章小英气到浑身发抖,指着宋钊的鼻子,“你原来还不这样,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心,不要再暗示或者怀疑顾熙琳让我‘变成’了如今这样。”宋钊拨开她的手指,“从前我没计较这么多,是因为我过得下去,且你也没有跟我要过这么多钱,为了外人。” “你说谁是外人?”章小英非常敏锐的抓住了她最不爱听的点。 宋钊冷笑:“对我来说,你是我母亲,顾熙琳是我女人,你们不是外人,其他人都是。但是显然,对你来说,并不是这样。” 他摆摆手,不让章小英说话,自己继续下去:“就算你以后还是会这么想,我也无所谓了,你不计较钱,但是你跟我要钱去贴补别人的时候从来没考虑过我的处境,顾熙琳计较钱,但是她累死累活加班加点的赚钱来帮我还债。” 章小英皱眉,想要反驳,宋钊又接着说:“但是事实上,她从来没跟我计较过。跟你计较的是我,作为一个男人,我无能。” “其实我觉得,顾熙琳的父母也没说错,有我这样不争气,再有你这样不知好歹,顾熙琳真是亏大了。”宋钊语气转凉,“以后,如果是因为你以外的人,我不会再出一分钱。还有,如果你不喜欢顾熙琳,那就再也不要打电话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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