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哥。” “嗯?” 赵川洲转过身,在一片黑暗中大睁着双眼,“我觉得我爸妈挺不是东西的。” “嗤。”徐悍闭着眼笑,“骂自己老子,你也挺不是东西。” “猫儿跟我说,苏永坤想把自己的骨灰撒在他最爱去的地方,然后永远留在那里等她妈妈。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他想等的是我妈,还是至死不渝那种。” “肯定是啊,他终生未娶,不为你妈为了谁?” 听了徐悍的话,赵川洲更郁闷了,浑身上下充斥着驱不散的失重感。 太不真实了,不论是苏永坤还是这个小破山村,都让年仅十六岁的赵川洲难以应对。 “你怎么管小阿狸叫猫儿,你不是最讨厌猫?” 徐悍打了个呵欠,鼻音渐重。 赵川洲毫无睡意,瞪着房顶说道:“我不喜欢阿某某的叫人,狸猫狸猫,叫她猫儿挺好。” “是因为秦雅茉吧,她最喜欢叫你阿洲,嘿嘿。”徐悍说完就打起呼噜,看来累得不轻。 何止秦雅茉,秦家那几口子都让赵川洲头大。 虽然秦家人很糟心,可他们几个摞起来都没苏念狸让他费神,这只没人要的小花猫,他责无旁贷要带回帝都,难就难在,小花猫似乎不太乐意。 想着想着,迟来的疲惫席卷全身,赵川洲无知无觉地睡着了。 “我不要!” 赵川洲觉得自己才闭上眼睛便被这一声喊叫吵醒,揉着酸痛的额头缓慢地坐起来,发现天已大亮。 拿出手机一看,六点半。 徐悍仍旧沉沉睡着,赵川洲哀叹,他很久没起这么早了,心好累。 苏村长猛然闯进屋子里,慌里慌张地对呆坐在木板床上的赵川洲说:“小赵,小阿狸跑了!” “操!”赵川洲暗自骂了句,虽然头脑没缓过劲儿来,却手脚飞快地跟着苏村长跑出门,边跑边问:“你怎么她了?我听到她喊来着。” 苏村长丧气地叉腰摇头,“我让她跟你走,她就跑了。” 赵川洲跑累了,停下来转圈,他真的想问问苏村长,您这村长的位子该不会是买的吧。 跟一个才没了爹还被伯父伯母虐待的小女孩儿说话是不是得讲究方法?怎么可以如此直接地让她卷铺盖走人! “村子这么大,就咱俩不行,把人都喊起来!”赵川洲黑着脸让苏村长回去把徐悍和高家兄弟叫起来,自己却转身朝别的方向走。 赵川洲认路的本事还算不错,摸摸索索找到昨晚那条上山的小路,虽然他极其不想再在乱糟糟的草堆里穿行,但万一那只小花猫就在那儿呢。 这鬼地方真是将岭南的湿热天气发挥得淋漓尽致,不到早上七点,火热的太阳已经高悬起来,晒得赵川洲想找个冰箱躺一躺。 上坡的路并不难走,但赵川洲心里不爽,走两步便要狠劲扯掉或踹掉缠绕在身边的枝枝蔓蔓,偶尔被刺一下就更加火大,等他找到昨晚那条小溪时,负面情绪已到达顶点。 还好,小花猫在,不然这片花花草草也难逃被摧残的命运。 听到有人走过来,蹲在溪边的苏念狸惊慌地抬头,两行闪着晶莹光泽的泪水挂在她圆乎乎的小脸上,显得那样的脆弱无助。 “你,”赵川洲往前走两步,蹲到她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动清凉的溪水,“为什么哭?” 昨天被苏永顺和曾艳淑两个人毒打,苏念狸倔强忍住眼泪的表情还历历在目,他以为她不爱哭,原来并不是,她只是喜欢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苏念狸擦掉眼泪,呆呆地望着倒映在小溪里的人影,忽然哽咽着说:“我想我爸爸了。” 赵川洲僵了僵,“那个,你不想和我走,是吧?” “不想。”苏念狸点头,“我要留在这里陪着爸爸,还要替他等妈妈回来。” 一说这个,赵川洲眉头忍不住抽了抽,“你爸有没有告诉你,你妈去了哪儿?” “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啊。”苏念狸皱着小脸琢磨,“应该很远吧……我只见过照片。” 如果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他们呢。 赵川洲不忍心告诉她真相,转而说道:“我父母是你爸爸的好朋友,如果你和我回家,他们会把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我也会照顾你,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 “可是我要等我妈妈啊,我和你走了,她回来见不到我肯定很伤心。” “唉!”赵川洲发自内心地哀叹出声。 他该怎么告诉她:你是你爸爸捡回来的小可怜虫,你口中的妈妈是我亲妈,所以除了我们家,你已经无处可去啊。 日头越来越毒,赵川洲受不住热,站起来朝苏念狸伸出手,“先回去吧。” 苏念狸迟疑一秒,将自己的小手放入赵川洲的手心,在他有力的拖拽下站了起来。 赵川洲牵着苏念狸从小山坡上下来,热得手心出汗,他想松开手凉快一下,却又怕自己突然松手伤害苏念狸的小心灵,便忍着汗渍渍的触感继续牵着她。 两人往苏村长家的方向走,谁都没说话,却没觉得多尴尬,赵川洲甚至生出为人父的错觉,震惊得他心头直跳。 完了完了,他还没给人领回家,就想着给人当爹了。 “哥哥……”苏念狸忽然不走了,赵川洲回头看她,“怎么了?” 苏念狸顶着红通通的小脸,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朝不远处一指,“我想吃冰糕……” 赵川洲也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家小卖部,他早就热得不行,一听苏念狸也想吃冰糕,瞬间露出开心的笑脸,“走,哥哥给你买!” 苏念狸咯咯笑,大眼睛弯成小月牙,别提多讨喜。 小卖部的老板见苏念狸进来,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用方言问她:“这男孩子是谁啊?” “我哥哥。”苏念狸同样用方言回答,偷偷看一眼正埋头在冰柜里无比认真地挑冰糕的赵川洲,生怕他听懂。 她喜欢赵川洲,虽然她不和他走,却希望能有个这样的哥哥。 “给,巧克力大火炬!”赵川洲兴奋地说,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绿豆冰棍儿。 苏念狸啃了一口大火炬,浓郁的香甜让她幸福得眯眼笑,吃得嘴边都是渣渣。 “小傻子。”赵川洲随手揩掉苏念狸嘴边的巧克力,没纸擦手,便伸出舌尖舔了舔手指,皱着眉嘀咕:“真甜。” “哥哥不喜欢吃甜的吗?” “不太喜欢,甜的腻味。” “腻味?” 赵川洲想起来她应该听不懂,解释道:“就是不喜欢、讨厌的意思。” 苏念狸点点头,默默记在心中。 两人出了小卖部继续往前走,赵川洲啃着冰棍儿凉快不少,和苏念狸边走边聊天。 “你跟谁学的普通话?” “电视,我爸爸每晚让我看《新闻联播》。” “噗!”赵川洲一口冰棍儿喷到地上,难以置信,“你爸挺……有远见哈。你能看懂吗?” 苏念狸为难地摇头,“其实看不懂,但我爸说,人不能只守着自己的小天地,必须多听多看。” 赵川洲想,苏永坤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人。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哥哥,”苏念狸偏头看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还会来莲花村看我吗?” “会。”赵川洲没有犹豫,虽然他非常不喜欢这里湿热的天气,非常不习惯这里的人说方言,但他一定会来。 终于回到苏村长家,却只有苏村长的妻子一个人焦急地等在门口,赵川洲以为别人都去找他们了,刚想掏出手机给徐悍打电话,却听到院内一阵吵闹。 “你们先去别处躲一躲,快走,别进去!” 赵川洲被苏村长的妻子推着倒退,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先别问,赶紧带小阿狸走吧!” 苏念狸害怕地拉住赵川洲的衣角,赵川洲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看到苏永顺和曾艳淑气势汹汹地从院子里冲出来,二话不说就要抢人。 赵川洲将苏念狸护到身后,沉着脸大声质问:“想干什么?” 苏村长、徐悍、高升和高飞紧跟着从院里跑出来,见赵川洲和苏念狸总算回来了,纷纷松了口气。 苏村长作为和事佬往中间一站,“进屋说,影响不好。” 等人全进了堂屋,赵川洲忽然看到屋里还坐着一个人,那人萎靡地瘫在椅子上,满头白发,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头。 那人一见苏念狸进来,浑浊的双眼瞬间发光,从兜里掏出一把糖,笑呵呵朝苏念狸招手,“来,来,给里(你)糖呲(吃)。” 赵川洲以为这人是苏念狸的长辈,可苏念狸却万分恐惧地抱住他的胳膊,浑身都在抖。 “那个,关于小阿狸的去留,趁今天人都在便好好说清楚,别吵别闹,谁先说?” 苏村长艰难地开了场,说完便闭上眼睛养神。 情况有些混乱,赵川洲将苏念狸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感觉她颤抖的身体稍微没那么抖了。 “什么情况,那老头子是谁?” 徐悍坐在赵川洲身边,闻言面色尴尬地喝了口茶水,用极小的声音说:“他是……哎呀,我说不出口!” 那老头子忽然颤巍巍站起来,看样子是想将手里的糖送过来。 苏念狸吓得一把猫进赵川洲怀里,狠命搂住他的脖子,惊声尖叫着:“我不和你走!哥哥,救救我,哥哥!” 徐悍一下站起来挡在前面,硬是把即将靠过来的老头逼回了座位上。 “别怕,我在这儿,谁也别想动你。”赵川洲低声安慰吓坏了的苏念狸,想起昨晚高飞的话,总算明白这老头是谁了。 苏永顺哼了哼,“里(你)不用再回苏家,直接跟黄大哥回去,省得偶(我)们供里(你)呲(吃)或(喝)也养不熟里(你)介(这)个白眼狼。” “黄大哥?我看是黄大爷才对,你们可真是够让人恶心的!”徐悍率先发飙,吐沫星子直接喷到那位“黄大哥”脸上。 “呦!里(你)啦(哪)来的多管闲四(事)?黄大哥可是下了聘礼的,苏恋(念)狸,少给偶(我)装洗(死)!里(你)爸的丧葬费可全是伦(人)家黄大哥掏的钱,现在不认葬(账)了?料(要)不料(要)脸!” 徐悍被气得哆嗦,他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想骂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 高飞气不过,跳着脚和曾艳淑用方言对骂,虽然听不懂,但他上蹿下跳,光看着就很过瘾。 “停停停!”苏村长睁开眼拍桌子,“好好说话行不行?曾艳淑,你再骂人就出去。” 曾艳淑还想反驳,被苏永顺瞪了一眼,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徐悍和高飞重新坐下,气呼呼瞪着对面的三只禽兽,恨不得扑上去咬几口。 赵川洲示意高升过来,高升赶紧猫着腰凑近,赵川洲在他耳边嘀咕两句,高升点点头便出去了。 “里(你)搞森(什)么奎(鬼)?”苏永顺警觉地盯着赵川洲,怕他坏事。 “我搞鬼?谁被我搞谁就是鬼喽。” 赵川洲一出马,徐悍直接乐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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