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晴飔,父亲说他没有多少文化,只是在干农活的时候,听见有人说:“晴飔好,晴天里的一场凉风,带给人阵阵清凉。” 于是我便有了这样一个名字,沈晴飔。 1990年的时候,我的家位于潼城的南边河岸的对面。那时的潼城周边的街道都是一层的小平房,不过最美的还数街道之上栽种的银杏树了吧,远远望去,澄黄的银杏叶纷落至青土色的地上,偶然吹起了一阵微风,树上的银杏叶发出“唰唰”的声响,似在述说秋日的到来。 我们家在整个村里都属于贫穷以下的阶段,一个五口人全靠父亲一个人干农活、蹬三轮来维持生计。 我的母亲患有眼疾,因此她只能在家里帮忙煮煮饭、洗洗衣服什么的。 我们家住在岩石和泥土建造而成的房子里,远望去这种房子看上去并不美观,不规则的泥土形状建立成一栋矮房,泥土之间的缝隙让雨和风得了逞,每逢雨季它们都似经久未见的好友,来探访他们一家,冷风灌入屋内,带着肆骨的寒意,而雨则打湿了屋内的衣物。 屋内的光线本就暗沉,母亲走路很是不方便,稍有不慎,就磕在屋内的木栋上。 潮湿的环境让本就破烂的衣物散发出阵阵难闻的霉臭气息,每到这时候我就会嘟嘴抱怨:“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阿。” 而母亲就会说:“当你有出息了之后,就不用再受这种苦日子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告诉我自己:“沈晴飔,你要努力拼命的学习,才能够有机会逃脱这种生活。” 盛夏过去,一年一度的秋日再次来临。 出生于1977年初春的我如今已经有13岁了,到了该上初中的年纪,而每年这个时候,家里的两个哥哥也都迎来了新的一季开学,这个时候我的父母总是要到别家去借钱来给我们三兄妹付学费。 我还记得那年的黑夜里,我偷偷的跟着父亲走向了村里的深处,黑夜里没有灯光,周围的大树随着风肆意摇摆,那时还未开学,正直盛夏,这条黄土路上全是坑坑洼洼的水泽,不远处有叮叮咚咚的泉水声响,借着微弱的月光,我随着父亲的背影一路跟着他。 从黄土路再到路过村庄里的田野,我追逐的是一条光,名为父爱的光。 当走到路途的一半之时我都会蹲在了田间的草地坪里,我望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皆是一把担忧。 我很难想象,我最爱的父亲,为了我们仨兄妹,去向别人哀求的表情。 我不能让父亲知道,我在偷偷地跟着他,如果他知道的话心里铁定会更加自责的。 父亲的性格就是这样,不善表达,什么事情都只能默默地藏在心底。 周围的田里有蝉声,有微风,月光透过田野的水面,反射出它柔和的光芒,许是为了解闷,又许是为了被它的美所着迷,我盯着田野里从未离开。 这样全神贯注的望向田野里,我自然没有感觉到后方有人来的声响。 “喂,你不怕有蛇咬着你吗?” 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声响。 我转头看向那来人,他背对着月光,一头乌黑的寸头,白净的面孔,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如雨后的竹笋破土后的那般清新。 男孩见我没有说话,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蹲下身来望着我说:“你不会是哑巴吧,是的话就点头,不是的话就摇头?” 我被他的举动给弄的不知所措,似乎他们还不曾在一道平行线上,她不太确定的问道:“啥……你说谁是哑巴?” 男孩听到我开口之后,赫然的低头,脸色一阵羞红。 尔后他起身囫囵不清的说着:“阿,我家里的小黑不见了,我先走了。” 不知为何我看着他逃跑的背影,我觉得很滑稽,便忍不住笑了声。 “哈哈,真是有意思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当年那个逃跑的少年叫做孟子林,很久之后,我才想起那么一句话:“你如诗中的明月,静待一场清风。” 大抵就是说的他吧。 入学的那天老天像是开了一个玩笑,这天潼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站在屋檐下眺望着远处的河岸,有一艘小木船在河面之上漂泊,雨滴在河洲之上,泛起一轮又一轮的漩涡。当微风随着细雨卷过河面,一阵阵清新的空气飘散于各方。 “阿晴,给,把伞拿着,别感冒了。” 正当我还在愣神的时候,我的母亲拿来了一把黑色的雨伞。 我的母亲名唤林安,母亲的家里是教书的,我还记得母亲曾说:“林安,我的父亲为我取名为林安,愿我一生安然。” 母亲说话的时候,眉目里洋溢着属于自己的小骄傲。 “嗯好。”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伞,我对着母亲笑着说:“妈妈,今天下午就别在椿芽树下等我了,我自己会回来的。”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知道了。” 我走向了村里的唯一的大道,大道的两侧都长满了竹树,每逢微风穿过此处,大片大片的竹树在风中摇曳。如若是夏季,便还能看见碧绿的叶子,绿色灌满的地方,总是有着诱人的魅力,它总是有着永无止尽的活力。 而如今已是初秋,竹树的叶子也逐渐褪去它傲人的姿态,竹叶的边缘微微泛黄,这也是它另一种色彩,我这样想着,一路从大道直走来到布满泥沙的小道之上。 “阿,不会这么倒霉吧!” 我看着离自己不远的小道,因为下雨的缘故,原本就不好走的道路此刻越发的让人难走了。 坑坑洼洼的泥土路里,灌满了雨水,远远望去一个个小小的泥坑俨然成为了一个小型的泥土堆,密密麻麻的堆积在一起,让人无从下脚。 我耷拉着脑袋,今天出门绝对没有看黄历,明明知道这里是这种情况,我还走到了这里。 “难道是命运的使然,老天要让我迟到?” 我站在原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黄色的胶鞋边缘沾满了泥土,就连裤脚上都没有幸免。 我有些自责、有些懊恼。 这双黄胶鞋是父亲花了五块钱买来的,五块钱能够我们一家人半个月的口粮,而我就这样把这双鞋弄脏了。 我的父亲知道了又会怎样想呢? 我躲在一个小山洞里,后面有叮叮咚咚山泉水流淌的声响,而山洞的缝隙里也有细小的雨水没有规律性地流淌。 我的头发已经被淋湿了一大半,我弓着身子用手紧紧的护着我那土黄色的大挎包,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即使身子都淋湿了,我也要护住它,因为这里面的东西都是父亲做了很多农活才给我买来的。 “好冷。”我不由地冒出声来。 母亲给我的那把黑伞让我丢在了一旁的地上,伞柄已经被磨损的不忍直视,而伞上有很多的小洞眼。 我在等待雨势降小,这样我才能拿着那把伞继续前行。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而雨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有些着急了,我走到门口向山洞外打量,朦胧的雨色之中,我依稀能够看见有一人的影子在往这里跑。 看见他把书包放在头顶的样子,我心里一丝愉快的感觉。 好像倒霉的不止我一个人。 看着他越来越快的步伐和他跑的方向,我几乎能够确定他是往我身处的山洞跑的。 我有些紧张,思来想去,我还是躲进了山洞里。 “真是日了狗了,这破天气让小爷我遇上了。” 没错,他终还是跑进了这里,他不顾形象的摇着头,似乎想用这种方法以此弄干自己的头发。 而他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口才”,大声在此喧泄自己的不满。 我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偏过头,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 “我的个妈妈呀,你是人还是鬼?” 从他言语之间的惊恐程度来看,我觉得他肯定被我吓着了。 我不言,只是偷笑出声:“噗嗤。” 本以为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他不会知道。 哪晓得他听见之后,踏步向我走来,他的步子迈的有些急促。 我无意间瞅到他脚上穿的那双球鞋,是白色的,但上面已经被泥沙占领,看上去脏兮兮的。 我敢笃定他一定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因为在这个年代,能穿上这样一双球鞋的人,家里都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才行。 “喂,是你在笑小爷我吗?” 他有些恼怒,他鼓足了气势朝我吼了一声。 “嗯……?” 我对上他的视线,瞪大了眼睛,佯装无辜。 我在想,要是我的眼睛再大一些,指定能灭掉他的气势。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回答,还是因为什么,他突然瞪大了眼,手指向我,说话的时候磕磕巴巴的。 “是是是……你。” 我?我什么? 我实在不懂他的意思,这个人不会是脑袋有问题吧。 我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我我我……你你你……” “哦对,你是那个小哑巴……” 他像是找到一把正确的锁,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他的头,对先前的回答表示懊恼。 什么小哑巴?我不满地皱了皱眉。 “喂,小哑巴?” 他见我不回答,有些试探的向我询问。 我一下子有些急了,今天本就够倒霉的了,突然还有人叫我小哑巴。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于是我把所有的不满宣泄在了他的身上,我怒吼了一句:“什么小哑巴……你全家才是小哑巴……哦不……你是小嗑巴。” 不过出乎意料地是,他居然没有生气,反而“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咯咯咯,我说小哑巴,我们前不久还在田野里见过面。” 见过面?田间? 我凭着有限的词条在脑海里寻找了和他碰面的回忆。 我上下打量着他,和我穿的一样的校服,明亮的双眸,还有他脸上自大的笑容。 他该不会是那晚逃跑的人吧,可是长的有些不一样阿? “喂,我说小嗑巴,你该不会是那天说你家小黑丢了的人吧?” 我把手放在下巴下,学着村里老人的动作,摸着下巴,神情严肃,宛如一个办案的警察。 “呃……” 他的脸突然有些红润,被我这样一说,他倒是无言以对了。 等等?他低头不好意思地挠头,该不会是害羞了? 因为狗害羞?天呐,他还和刚刚的混混模样简直相差个八万里。 我的手机 2018/2/25 18:50:52 我不知道是脑子短路了,还是被他迷惑了,总之我沈晴飔今天被这个小嗑巴给牵着鼻子走了。 你问我为啥 因为这个小嗑巴在刚刚谄媚地对我说:“唉嘿嘿,小哑巴,我知道这洞里可以通往校园,你看这大雨天的,你一个姑娘家......”突然他中断了未说完的话,上下打量着我,一脸的揶揄让我觉得他简直像极了街边的那些猥琐大叔。 我沈晴飔岂能被他这个小磕巴给毁坏了英明? 于是我挑挑眉朝他说道:“怎的?你是垂涎姑娘我的美色,还是说你自身有不堪的思想。” 他听到垂涎二字的时候神色有些嘲弄的意味,仿佛听足了笑料一般,很不以为然。 但我怎能让他得意? 果然听到思想不堪这几个字的他,气势一下就焉了,耸拉着脑袋,神色有些委屈。眼睛湿漉漉的,天!他不会真要哭吧。 呃....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了,一秒变成小狼狗? 他的模样本来就属于明媚的类型,瞳色也异于常人的亮,眸光像是潋滟着春水,这样显得他更加委屈极了。 而我则像是欺负一个小屁孩儿的山大王,面目狰狞的样子像是随时能喷涌的火山,屠灭整个山林,满目荒凉。 我心底有些歉意,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对不起。” 我说。 他没应声。 空气凝结了几秒。 “看来这一招对付你真的有用,既然你都道歉了,小爷我也就不追究了。” 他拧了拧书包上的水,语气又充斥着痞痞的意味。 算了,这种人越理会他,他就越张扬,我瘪了瘪嘴,双手交叉在胸前,铆住了气势,朝他问去。 “喂,你不是说这山洞里有路可走吗?” 他朝我的背后指了指说:“走右边。” 我在村里生活了十多年,我都不曾知道这山洞里竟然有这样神秘的地方。 我和这位小磕巴朝洞里右边的小路走去,这条路黑的可怕,由于山洞长年湿冷的原因,显得更加阴森。 我走在小磕巴的后面,他在前面给我带路。 其实我并不是多胆小的人,但是面对这种情况,我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感觉,由于光线太过黑暗我是探着步子往前走的,我总觉得我会摔倒在地方。 周围太黑暗了,我只能听见山泉水叮叮咚咚流淌的声音,此刻我并不觉得它有多悦耳,我有些烦躁,我多希望在让人聒噪的声音就此停住。 好黑,为什么没有一点灯光,这前方的路还有多远? 这条冗长的路上,小磕巴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小了,周遭的泉水声越来越大。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求求你,快点停下来。” 无奈之下,我蹲下身子,把自己埋进在我的怀里,我是多么热切地向上天渴望让它停下来。 我的声音带着些哭腔,身子也随着哆嗦起来,这一刻我多年来的理智都被冲破。 “噔噔……瞪……” 原处好像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小磕巴来找我了吗? 我的心里一阵窃喜,我忙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束明亮的萤火,我顺着光线往上看去,便对上了小磕巴明朗的笑颜。 他的手里提着一把用野草编制而成的小破灯,里面装满了萤火虫。 他粗鲁的把草灯递给我说:“诺,这是小爷我给你做的萤火灯,你别哭了,拿去用吧。” 他说话的时候,不自然的撇过头去,萤火虫的光芒照耀在他的脸上,让他俊朗的侧颜增添了一份柔和的感觉。 我借着草灯的柄杆站了起来,胡乱的用手在脸上抹了抹,随即朝小磕巴道谢说:“谢谢你,小磕巴。” 他假意敷衍的回了一声:“不客气。” 最后小磕巴还是敌不过我执拗的脾气,跟着我一起用了这一把草灯。 他走在前面提着它。 我跟在他的身后。 原来他那会儿的消失,只是去为我做了一盏草灯,即使他编制的是那样粗鲁。 可在我的心里,这样不拘于细节的他,心底藏着一份细腻的心思。 只是在这年少无知的岁月里,他爱佯装他很酷气的样子。 从黑暗的洞里,再到明亮的世界,是小磕巴带着我一路前行。 差不多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我们终于走出了山洞,映入我们眼帘的是杂草丛生的后院,以及几棵高大的白杨树。 “阿,我终于到家了。” 随即是小磕巴放松式的感慨。 我没有在意他说的话,只是一直瞪着他那双较为黝黑的手上出现的伤口,许是时间久了的缘故,血液已经凝固在了一起,所以伤口看上是一条鲜嫩的裂痕。 我皱着眉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小磕巴,你受伤了,你得去上药才行。” 其实我想说你是不是为了给我编制这草灯,所以不小心碰到了其他野草上的刺。 可我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因为我敢笃定,他一定说立即否定。 因为他是一位很酷的人,酷的随性,他是一位可以单枪独立走天下的英雄,也可以保护弱小。 他自称是“小爷”,就是想要显得自己不那么弱小被人欺。 所以这样的他,如果说是因为“儿女情长”,他会觉得太过矫情了。 可是小磕巴的动作有点让我出乎意料,他愣神的望着我的手,脸色有些绯红。 不远处后院的陆地上,有一块破旧的牌子,它上面写着——潼江中学,几个字,这是我即将和小磕巴共度三年的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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