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才刚刚入夜，可是天已经黑的不行，像是撒上了黑墨，就是往日那么亮的圆月都不曾出现，让整个汝阳城比往常看着都要冷清黑暗。 即便如此，还是清楚看到有人跌跌撞撞从另一头过来，那么纤细娇小的身影，到跟前便听到她啜泣的声音，那哭声很有节奏也十分肝肠寸断，随着那节奏好像自己的心脏都被对方牵引着，一抽一抽的。 直到那人靠进秦府大门才看清楚，不过没有多余停顿，抬手用力砸着紧闭大门 。 咣咣咣。 大门以最快时间打开，是秦府管家，眯着眼应该是准备睡了，看清楚门口的人一下子清醒过来，哆嗦着嘴巴 “易…易…”紧张的开始结巴。 易小柒哭的一抽一抽，抬手又擦了把脸，看着面前人：“林伯呜…我要…要见忠儿哥…哥哥呜呜呜…让他…让他出来呜呜呜。” 这人哭得话也说不清楚，但是，林伯还是明白过来是找秦忠的，赶紧让开位置：“别急别急，怎么了这是？怎么这么晚跑出来了？”还不忘嘴里问着，同时往后面看了看跟着念叨。“就你一个人？天呐，这多危险呐，你连一个人都不带着，这要是出点事可怎么是好？” 易小柒也不回应，被让进门就失魂落魄往记忆中的地方去，头也不回。 林伯关门的功夫转过头人已经不见了，心里头放不下赶紧往青华阁赶过去。 这边，易小柒进了院子就嚎啕大哭着怒吼：“秦忠，你给我滚出来。” 正厢房中，听到动静的秦忠翻身跳下了床，脑子里反复问自己：易小柒来了？可怎么都想不到这个时间对方会过来找他，但是，也不需要多想，一边匆忙穿衣服一边往外冲。 到了院子，烛火下那个人满脸凄凉，就那么绝望生怒的看着他。 秦忠傻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皱了皱眉：“小柒。” “秦忠，你这个混蛋，你这个骗子。你明明说过，这辈子都会守着我的，这辈子都会只对我一个人你好，可你居然要成亲了，秦忠，我恨你，我恨你，你这个骗子。” 易小柒从小到大人有点傻，有点白，每天跟在秦忠身后像条小尾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忠回头，再也看不到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他以为，他们之间彼此人生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秦忠听着愤怒指责，看着面前哭的肝肠寸断的丫头，心里头敞亮了一下接着加速跳动，不反驳，不生怒，反而嘴角弧度越来越深，脚下再次动作向那个人跟前靠进。 待到跟前，伸手。 易小柒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 ，对着那往日最依赖的大手狠狠一巴掌：“骗子，不要碰我，我今天来，只是要问你一句，你告诉我，过去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都是…都是骗我的吗？” 仰着头，看着比她高出一头多的男人，那双眼中是无法掩藏的哀痛。 秦忠深吸口气，不再顾及男女大防将人强势拥入怀里，任由怀里人挣扎，对他又踢又打又扯，说着各种控诉指责的愤怒直言。 秦忠笑容更深，眼眶红起来：“终于…终于等到小柒说出这些话了，你可知道，这些年我等的有多辛苦？你可知道，每一个漫长的黑夜对于我来说是什么样的折磨？何来的欺骗？从小我这颗心就放在你身上了，这么些年从未改变过，什么娶亲？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这番话在耳边轻轻回荡，易小柒的挣扎慢慢停止，感受着那健硕胸膛和强而有力的臂膀，脑海中回想着白日娘亲跟父亲告知与她的话：你秦忠哥哥要挑媳妇儿准备成亲了！ “他们说…” 秦忠叹息声，将人又往怀里揉了揉：“有什么办法呢？这些年你越发不愿意面对自己心里头的那点感情，与我渐行渐远，你不肯承认，你不肯面对，那便只能有人帮你面对，帮你承认。”一开始他也不太能够理解母亲跟父亲怎么会突然说起成亲的事情。 回到院子细细品味，总算是反映了过来，而此时，易小柒的反应更是让他欣喜若狂。 “呜呜呜呜！”嚎啕大哭再次响起。 青华阁，灯火摇曳，窗子上的身影拉的长长的。 主位，两边各坐一人。 黎花抿了口茶抬头：“比你预测的时间还快了点。” “这易小柒果真没让人失望。”秦桢摇头晃脑笑着道。 黎花翻了翻眼睛，但是心情可是很好的：“哎，我这眼看就要给人当婆母了，秦桢，这易小柒要嫁入我们家可不能少了排场，任何准备都要做足了，那可是我姐姐心头宝，以后，更是要当成女儿疼的。” “是是是。”秦桢歪过头宠溺的看着黎花应承。 黎花换了个姿势做好，笑容不减：“这小柒能给我做儿媳妇儿，我当然是最高兴的了，这孩子，大小我就喜欢，秦忠又心里眼里都是她，这样的结果，最好。” 秦桢伸手覆盖住黎花的手：“你们幸福就好。” “还有你。”黎花回头展颜一笑。 翌日，黎果端坐铜镜前由着下人伺候梳妆，听身边下人汇报笑眯了眼，继而一顿略显自责：“哎，我这个做娘的也是被逼无奈，你们说，她明明心里头在乎的要命这些年不肯松口，我只是怕，真正失去了她后悔莫及，不得已才走了这么一步逼逼她。” “夫人这么做自然都是为了小姐好，再说，秦忠少爷对咱们小姐，这个天底下还有人能比吗？”青禾将手中簪花戴在黎果鬓角一侧轻笑道。 黎果嘴角轻扬：“嗯，秦忠这个孩子，我是打心眼里信任，对咱们小柒什么样也不用说。” “所以，这本就是天作之合。” 大晚上闹腾，早上迟迟起不来，还是有人上了门易小柒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下人拥簇着替她梳妆收拾，身边伺候的人是大小就跟着她的罗艺，将一根玉簪在她发髻上对比同时看着镜子中易小柒抱怨：“她跑上门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小姐干嘛一定要见她？” 易小柒抬了抬眼睛撇嘴：“我又为什么躲着她？晾她也不敢在易府做出什么来。” 罗艺思量一会儿也觉得是这样，低下头重新换了件首饰笑着道：“小姐，跟秦少爷可曾说好了？” 这话一出，易小柒面颊突然就红了，回头瞪了眼罗艺：“怎么着？你也想打趣本小姐？哼，我可还没有跟你算与爹娘一起瞒着我的账呢。” “哎呦小姐冤枉。”罗艺躲避易小柒掐她的动作，夸张笑着道。 易小柒狠狠挖了她一眼，但是能看得出来心情极好，想着昨天晚上秦忠抱着她跟她说的那些话，跟她保证的那些事，嘴角情不自禁扬起来，手指轻轻剐蹭的桌岩。 “小姐，这下子，心里头稳当了吧？”罗艺将手中玉簪替对方戴好低声询问。 这些年，她其实看的最清楚，这个小姐明明心中挂念却有意躲避，应该很苦吧？ 易小柒抬头看向镜子里一脸心疼她的某人，笑意出现眼中释然：“嗯，以前是自己太傻，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我也学会了珍惜把握。” 大厅，李小月端着茶低眉顺眼，不过，余光都在打量屋子里的环境。 易小柒已经收拾妥当被人拥簇着出现，提着裙摆进了外厅，看了眼椅子上的人笑容洋溢直接到了主位坐下。 李小月已经放下茶杯，笑看着易小柒：“见你一面当真是难。” “有吗？”易小柒撇嘴不以为意。 李小月愣了下，很快皱眉故作好奇：“我今天来是有件事问问你，我昨天听我娘说，秦府在托人给秦家少爷说亲了？是不是有这件事？” 易小柒笑容不变就那么直直看着李小月。 李小月觉得她表情有点怪异，干笑两声在自己脸上摸了下：“看什么呢？” “没什么。”易小柒笑容收敛淡淡道，低头弹了下衣摆，“就只是比较好奇，你会因为这件事上门找我，还如此直接一点都不客气。” 李小月笑了两声，仔细听有点尴尬，眼光躲闪几下熟稔继续：“我们可是大小一块长大的，我不过是真心将你当成姐妹看待才会这么随意直接。” “这样呐。”易小柒抬头看了眼李小月，笑意不明。 李小月接触到她的表情愣了下，笑容牵强：“这…这有什么不对吗？” 易小柒嘴角含笑摇了摇头，低下眼睛情绪无人可查，清冷淡淡道：“没什么不对，只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毕竟嘛，从小到大你的心眼可是最多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可就在你这里频繁吃亏。呵！我还想着我们之间情分到底如何你很清楚，不过嘛，现在看来并不是，又或者，你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抬头，略带好奇眯眼询问。 李小月这次真的僵住了，虚假的笑意都有点位置不住。 易小柒一脸无辜摆了摆手：“哎呀，我就是随口念叨一句，你也不需要当真。” 李小月表情暗沉抽了抽嘴角，低着头眼中闪过嫉恨，这哪里是随口一提。 易小柒好似没看到，端起茶轻抿一口像是才想起来，看向李小月：“对了，你来是干什么的？” 李小月眼皮都抽了起来，努力维持着笑意：“我是来问问你 ，秦家少爷说亲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易小柒心头冷笑，面上不显。 李小月抬手故作随意的整了整鬓角，笑容端庄：“我这不是好奇，所以问上一句。” 好奇？易小柒不屑。 半低下眼睛冷冷淡淡：“嗯，是有这件事。” “可定下了？”李小月明显握了下手，情绪稍显急切再问。 易小柒可是看得清楚，自然心里也明白，这个李小月从小到大针对自己不就是因为秦忠对自己的宠爱跟独一无二？心里又是冷冷一笑。 斜靠着身子，颇有秦忠的几分影子抬了抬下巴略带得意：“当然确定了，而且马上就要定日子大婚了。” “什么？”李小月冷了表情。 易小柒却笑眯了眼：“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小月，你别告诉我你对忠儿哥哥还有什么念想？嗯，虽然这些话不太适合直接跟你说，但是我确实记得忠儿哥哥明确的告知过你不要痴心妄想，你忘了？”最后三个字明显有点惊讶。 李小月一张脸彻底黑了，看向易小柒表达自己的不悦。 易小柒不在乎，她跟李小月从来算不上朋友，只是对方一直装傻充愣罢了。 “易小柒…” “对了。”易小柒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笑着回头再次看向对方，甩了甩袖子，“想知道忠儿哥哥的娘子是谁吗？真是有点不好意思，正是我。” 轰隆…李小月脑海中一道惊雷横劈而下让她石化在座位上。 易小柒莫名心情大好，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李小月反应过来蹭的起了身，瞪着易小柒：“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易小柒收敛表情撇嘴。 李小月握紧拳头低吼：“这可是你自己说过的，你说过，他是你的表哥，他对你只有兄妹之情，你对他，一辈子也只有兄妹之情，你们之间不可能的，你不要脸啊，说话不算话。” “李小月，小心点说话。”易小柒脸上一冷喝道，凝视着已经失态的某人扯着嘴角一字一句道，“这话是我说的怎么了？谁规定我说过就要一定做到？”话落给了对方一记白眼，就是耍无赖都是这么可爱，怎么着？ 李小月浑身颤抖，瞪着易小柒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易小柒撇嘴：“你也不用不甘心，就算忠儿哥哥娘子不是我，那也一定不是你李小月，你自己在他心里眼里是什么形象地位自己不知道吗？” 李小月站原地，充满不甘，眼眶猩红。 易小柒面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从椅子上起来低下眼睛：“行了，我也没有时间招呼你，慢走不送，下个月初八若是有时间，欢迎你来参加婚礼。” “易小柒。” 易小柒淡笑着回头，看向李小月很认真也很平静道：“李小月，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来，就像我，我以为我对秦忠只是兄妹之情，但是不然，我以为他秦忠对我也不过是因为青梅竹马，兄妹之情，最终也不然，所以，这本就是老天注定的，你跟他始终是不可能的，语气折磨自己折磨别人，不如痛快点放开。” “放开？”李小月终究无法忍耐泪撒当下，摇晃了几下身子目呲欲裂，“你易小柒从小受人宠爱追捧，身边有无数人关心你，爱护你，我李小月有什么？就是一个秦忠你都要跟我争，你都要毁了我最后的希望跟幸福。” “错。”易小柒冷冷淡淡整了下袖子，也不在乎李小月说了什么，“秦忠从来都不属于你，我身边有亲人疼爱你也有，只是你从来都不曾认真去感受去观察，只以为的盯着别人的幸福，李小月，你要切记，别人的永远是别人的不会属于你，你就算用手段去争去抢又能如何？不是你的，也不会让你幸福快乐。” 李小月失魂落魄的从易府出来，站在台阶上，只觉得今天日头过于刺目，抬手，遮住额头抵挡，脑海中，都是回荡着易小柒清冷高傲的那些话。 苦涩扯了扯嘴角闭了下眼睛，深吸口气不知何去何从。 “月儿。”担忧急促的呼唤。 李小月晃了下慢慢放下手，凝眸看向下方，来人一身青衣以入中年，脚步很快到了跟前，看着她是毫不遮掩的担忧。 “我这找了好半天，每个街道都找过了都没找到你，最后才知道你来易府看易家小姐，没什么事吧？” 明知道自己女儿性子，还是依然怕面前人吃了亏，受了委屈。 李小月看着面前从小到大都不曾对她黑脸的男人，这便是她的父亲，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面对家中妻子甚至有点窝囊的男人。 李小月怔怔出神看着，从小，她便痛恨自己有一个没用的父亲，为什么他不能像秦忠的父亲一样？为什么不能像易小柒的父亲一样？她为什么不能是个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 可是如今转念一想，他虽然不如他们，可对自己的宠爱和疼惜，绝对不亚于他们。 深吸口气展颜轻笑：“爹，我没事。”一开口，鼻子发酸红了眼。 李旭见面前人好像跟平时有点不一样了，不过不在乎，赶忙笑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吗？爹答应过你今天要好好在家陪你一天，还买了明月玉器最新出来的一套头面，你一定很喜欢。” 李小月脑海中再次响起易小柒的话：幸福一直都在你身边，只是你从来不曾好好看一眼。 向前一步充满依赖的抱住李旭的胳膊：“爹，我们回家。” “好，回家。”李旭颤了下抬手，揽住身边女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突然对他态度这么好，也充满了为人子女的依赖跟儒幕，不过，这样就是最好的，真的是最好的。 李小月向前的脚步突然一顿，回头眸色幽深的看了眼后方易府匾额，轻轻一笑转身快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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