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一缕微弱的曦光透过窗纱,打进了屋里。    暗紫色的雕花木床静静靠墙而卧,忽然一只莹白玉润的素手伸出来,拨开了如云堆叠的帐幔,露出一张半眯着眼睛,依然带着几分睡意的脸庞。    林卿卿披衣坐起,下了床,来到梳妆台前坐下。    揉着惺忪睡眼,看向铜镜里,就见着一张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的鲜妍容颜。肌肤水嫩凝滑,白生生、水当当,像刚出锅的蒸蛋羹。乌发如瀑,直垂身后,光亮如上好的绸缎。    林卿卿对着镜子,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被自己的美貌愁得叹了口气。    身为一个小妾,长得这么美,不是找罪受吗?    尤其,现在男主人不在府里,只怕她的日子要更难过了些。    这样想着,她的嘴角却轻轻勾了起来。王妃磋磨她又怎样?反正要不了命。倒是那个肃王,一夜夜折腾她,才真是要命。他不在府里,才好呢!    林卿卿拿过专门调制的水粉,往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起来。    不一会儿,镜子里的明媚容颜就变得灰暗了许多。    林卿卿对着镜子照了照,不太满意,又抠了一块水粉,继续涂抹起来。    等会儿要去给王妃请安,她弄得丑一点儿,王妃看着就没那么碍眼,她也少吃点苦头。    收拾完毕,林卿卿站起身,就准备出门,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一大早的,这是闹什么呢?    林卿卿正好奇,就听到一个颇有气势的声音响起:“林卿卿,你出来!”    她一怔,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参见王妃。”    来人正是肃王妃,郑菲儿。她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前来。    见了林卿卿,便是一声冷笑:“给我把她按住!”    一挥手,顿时两个丫鬟上前,抓着林卿卿的手臂,把她死死按在地上。    林卿卿吃痛,惊得仰头问道:“娘娘因何如此?”    郑菲儿冷笑一声,端正的五官微微扭曲,恶狠狠地道:“林卿卿,你等死吧!”    她双手一拍,顿时一只青瓷托盘送到她面前。郑菲儿端过上面的杯盏,冲着林卿卿勾起了唇,那笑容阴测测的,叫人心里直发毛。    林卿卿心下不安:“娘娘,您要做什么?”    “送你上路!”郑菲儿冷冷道,朝旁边一示意。    一旁的丫鬟顿时会意,走上前捏住林卿卿的腮,使劲掐开了她的嘴巴。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王爷有三百天歇在你房里,把本王妃当成什么?”郑菲儿咬牙切齿,将杯子里的液体灌入林卿卿的嘴里。    呛人的液体灌入喉中,林卿卿惊得挣扎:“呜呜!”    偏偏丫鬟钳着她的手臂,按的死死的,她根本挣扎不开!    “我忍你很久了!”郑菲儿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握着酒杯,将一整杯毒酒灌进了林卿卿的嘴里。等杯底空了,再也没有一滴液体,才随手丢了空杯。    钳着林卿卿的丫鬟也松了手。    林卿卿立刻趴在地上,抠起喉咙。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突然之间就大祸临头了!    她本来还高兴着,因为肃王这一去,没有半年回不来。晚上没有人折腾她了,她可以甜甜美美的睡上一整宿。谁知他竟是她的保命符,他在府里的时候,郑菲儿还顾忌着些,他一走,便立刻……    肚子里火烧火燎,肝肠仿佛都要被绞断,林卿卿又痛又怕,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地上。    为什么要杀她?如果容不下她,遣走她就好了,为什么要害她性命?    况且,她几时争宠了?是肃王喜欢她,她有什么办法?那人在床上就像饿狼一样,她根本吃不消,每天最高兴的就是他不来宠幸她,又怎会刻意去争宠?    林卿卿的眼里掉着泪,跪在地上,用尽力气呕着毒酒。    郑菲儿坐在一旁,本来没当回事,可是见她居然真的呕出来一些,顿时站了起来,走到林卿卿的跟前,照着她的肩膀就是狠狠一脚!    “本王妃赐你的酒,你也敢吐!”踹倒林卿卿后,郑菲儿还不解气,又伸出精致的绣花鞋,踩在林卿卿的脸上碾动起来!    “王爷最爱的就是你这张脸吧?”郑菲儿踩着林卿卿的脸,用力泄愤。    林卿卿生得好,容貌鲜妍,五官娇媚,虽然皮肤灰扑扑的,可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尾微翘,就好似撒娇的猫儿,不经意间就勾人。    郑菲儿嫉妒她不是一日两日了,此时踩得她满脸鲜血,只觉分外快意。    “王爷最爱的,不是我的脸。”被她踩在脚下的林卿卿,吃力的转过头,一张血糊糊的脸朝着她,圆溜溜的大眼睛被鲜血映衬着,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他最爱的,是我的身体。”    肃王总夸她身娇体软,肤如凝脂,碰上了就丢不开手。    血沫从林卿卿的唇角流出来,因为姿势的缘故,说话声有气无力。    “王妃只踩我的脸,可不够啊!”    说着,她还笑了一下。    “你!”郑菲儿顿时大怒,抬起脚,往林卿卿的胸口上踩去!    谁知,她的脚才抬起,忽然就被人抱住了!    只见林卿卿忽然一个骨碌爬起来,抱住了她的小腿,张口咬了下去!    “啊——”郑菲儿惨叫一声。    “贱人!还不快放开王妃!”一旁的丫鬟见状,连忙上前拽林卿卿。    林卿卿咬着郑菲儿的腿,死死不放!    她此时有多痛,咬的力气就有多大!    她恨!她从未有过争宠之心,为何要害她性命?    腹内剧痛,肝肠仿佛寸寸断掉,林卿卿心知自己必死无疑,可她不甘心!    她又没做错事,她不该死啊!    丫鬟们试图拉开林卿卿,可却丝毫拉不动,林卿卿的手臂仿佛变成铁做的,坚硬异常。    “给我打断她的手!”郑菲儿痛得发狂,大声喊道。    丫鬟们立刻找来棍子,朝着林卿卿的手臂上狠狠打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后,林卿卿的手臂软趴趴地垂了下来。被丫鬟们一拽,终于松开了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    “我恨……”    林卿卿喃喃,舌尖微动,舔了舔嘴唇上的血。    她这一生,安安分分,从来不争不抢,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偶尔有些侮辱、打骂也从不还手。本以为至少能够安安稳稳的过一生,谁知到最后却是这样的下场。    终于由着本心冲动了一回,没想到滋味儿这样好。    可惜她却要死了。    “看着她!几时死了,就丢出去喂野狗!”郑菲儿气急败坏地丢下一句,就在丫鬟们的簇拥下离开了。    留下林卿卿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日头升了起来,金灿灿的光线照在脸上,林卿卿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身体从里到外都坏掉了,她聚不起一点力气,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身体越来越沉重,眼前也渐渐发黑,林卿卿知道自己要死了。    然而脑海中却闪过一道白光,平生经历过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十八年前,她出生在京城富商林府,成为林府的大小姐。半岁时,母亲过世,父亲很快续娶,紧接着又生了一个女儿。在林卿卿的记忆里,父亲、继母、继妹才是一家三口。她,更像是个外人。    父亲对她不亲近,平时不怎么跟她说话,也不对她笑,出远门回来也不会给她捎带礼物。继母在人前人后是两个样子,人前对她温柔和气,人后冷漠苛刻。    至于继妹,从小到大,没有一天放过她。她有的,继妹全都要抢走。她不喜欢的,继妹一定要强加给她。更是嫉妒她的容貌,每日里作弄她取乐。    也曾有过一个人,待她十分之好,那人是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然而后来,他也恶了她,跟她退了婚。    再后来便进了肃王府,给肃王做妾。肃王是个没心的人,整日里把她当玩物,见了她就往下三路走,常常折腾得她去了半条命。    短短的十八年时光,在林卿卿的脑海里飞快闪过。    她大睁着眼睛,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    好不可笑,她就要死了,唯一会为她难过的,竟只有那个没有心的肃王。    父亲不会,继母和继妹更是只会幸灾乐祸,王妃巴不得她死,只有肃王,回来后发现失去了心爱的玩物,大概要难过好一阵吧?    林卿卿只觉自己好不可悲。    身体越来越冷,血液都似乎凝固了,思绪再也转不动,她缓缓合上眼眸。    意识消散之际,仿佛听到肃王的声音,他带着惊怒地大喊:“卿卿!”    林卿卿下意识地掀动眼皮,往门口的方向看去。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什么,又似乎没有。    她大睁着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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