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杨青的卧室内，杨青正在丫鬟如是的服侍下换下进士巾服，福兴笑呵呵的站在一旁　　　　福兴道：“少爷十年寒窗，今日金榜题名，真是、真是……太不容易了。”　　　　福兴一边说着，一边拭着眼角，还一边偷偷的透过指缝观察杨青　　　　丫鬟如是白眼，道：“行了行了，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少爷本来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知道什么是文曲星吗？少爷是天生注定要当相公的，那里需要你来担心！”　　　　福兴狡辩道：“我这是为少爷高兴，不是有那么一个词吗，叫喜极而泣。”　　　　如是道：“呸呸呸，掌嘴！”　　　　福兴惊讶道：“怎么了？为什么要掌嘴？”　　　　如是挺着胸，道：“怎么了？少爷如今要当大官了，你该叫少爷‘老爷’。”　　　　如是将杨青的进士服小心的收好，笑嘻嘻的说道：“是吧，老爷！今天我今天在街上看着，就我家老爷最帅气了。”　　　　杨青随即给了如是一个毛栗。　　　　如是捂额叫道：“好疼！”　　　　福兴一旁幸灾乐祸，道：“嘿嘿，拍到马蹄上了吧！”　　　　如是拉着杨青衣袖，指着福兴道：“少爷，福兴说你是马？”　　　　杨青笑着又弹了下如是的额头，转向福兴，板着脸道：“晚上绕着大街跑十圈，跑不完不准吃饭，如是做监督。”　　　　如是兴奋地跳了起来，拍着手，叫道：“太好了，太好了。”　　　　福兴嘴角顿时弯了下去，垂头丧气，随即眼光一闪，凑上身子，道：“少爷，少爷，这次朝廷会给你个什么官啊？”　　　　如是也眼里冒着星星的看向杨青。　　　　杨青笑着说：“大概会是庶吉士吧。”　　　　如是眨眼道：“什么是庶吉士啊？”　　　　杨青道：“庶吉士，其源自《书经立政》中的庶常吉士，永乐二年时候，专隶于翰林院，选进士长于文学及书法者充任。进士中排名前列，有潜质的就会被授予庶吉士的身份，先在翰林院内学习，之后再授各种官职。我朝英宗以后，科举进士一甲者授予翰林修撰、编修。另外从二甲、三甲中，会选择一些人入翰林院任庶吉士，称为‘选馆’。”　　　　杨青正欲细说，忽然眼角看到如是与福兴一脸懵懂，随即停了下来，叫如是拿出来一封信，对福兴说道：“福兴，你找人把这封信送回家里面，也让父亲母亲高兴高兴。”　　　　福兴答了声‘是’，随即拿起信件转身就要离开。　　　　杨青立马叫住了他：“我话还没说完呢，把信送走之后，去趟柳泉居，包个房间，订些酒菜，再去丽春院请四位佳人，大概一个时辰后我要在那边设宴款待三位好友，这件事你一定要尽心去做。好了，你去吧。”　　　　福兴点头，道：“好的，少爷。”　　　　这时，如是忽然拉了下杨青的衣袖，向福兴努了努嘴，杨青恍然。　　　　福兴刚刚迈出门槛，忽听的杨青说：“对了，福兴，晚上不要忘记绕街跑十圈！”　　　　福兴立马趔趄一下，差点摔倒，气若游丝的答道：“是，少爷。”　　　　随即身体迈出门口。　　　　如是则笑的见牙不见眼，看着福兴的背影，低声道：“让你平时总欺负我，这次我一定要报复回来，哎呀！”　　　　如是又被杨青敲了下后脑勺，委屈的对杨青说道：“少爷，您为什么总打我？你看福兴那贼眉鼠眼的样子，您怎么不打他？”　　　　杨青也不回答，起身，径直走向了书房，如是揉着脑袋跟在后面。　　　　如是看到杨青在书架上翻来翻去，不由问道：“少爷，你在找什么？”　　　　杨青道：“我记得在家里面有一部《莺莺传》，此次入京可带来了？”　　　　如是摇摇头。　　　　杨青道：“那《西厢记》呢？”　　　　如是同样摇了摇头。　　　　杨青笑道：“摇头是不知道还是没有带来？”　　　　如是眼神有点闪躲，说道：“没、没有带来。”　　　　杨青莞尔一笑，道：“好吧，忘记带就算了。不过——”　　　　杨青锋头一转，俯身，低头，靠近如是的眼睛：“是不是你这小丫头拿去偷看了？”　　　　如是此时的心脏都快爆炸了，她从没距离少爷这么近过，磕磕巴巴的说道：“没、没、没有。”　　　　说罢，如是面色潮红，头却低的更低了，手指不住的缠绕着衣角。　　　　杨青看到如是这般害羞的样子，心里明白这书大概是被这小妮子拿去偷看了，不过他并不准备说破，随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去买一本吧。”　　　　杨青随即在如是的伺候下穿上一身蓝色道袍，左配玉佩，右坠香囊，头戴唐巾，端得上风流倜傥。顺手拿起一把折扇，随后动身离开了家。　　　　而如是在杨青离开后，却急匆匆的跑向了她自己的房间，掀开枕头后，下面分明有一部被蓝绸包裹着的《西厢记》，如是小心的将蓝绸展开，将《西厢》翻到读过的章节，看了几眼后，随即把《西厢》抱在胸口，躺倒在床上，慢慢用被子把自己遮住，害羞的忸怩起来。　　　　北京的一处书店外，一个小乞丐不住的向书店内张望，店主注意到小乞丐，又看了看远处翻书的佳人，走出门口，向小乞丐问道：“小猢狲，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乞丐答道：“找仙女。”　　　　店主乐了，笑道：“我这书店若是有仙女，早被我藏起来了，岂会让你找到。”　　　　小乞丐则向里面指了指，道：“就是屋里面的那个。”　　　　此时正在读书的女子乙无声的笑了下。　　　　店主惊讶，道：“你认识那位小姐？”　　　　小乞丐认真说道：“仙女。”　　　　店主道：“你找她干嘛？”　　　　小乞丐只是答道：“找仙女。”　　　　店主怒道：“想来你是不认识那位小姐的，小猢狲，你在我门口，影响我的生意，打扰我的贵人，还想攀高枝，你也不照照镜子，那天仙般的淑女是你能够接触到的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店主说罢，一把揪住小乞丐，就要向外扔去。　　　　只听的后面一声冷喝道：“住手。”　　　　店主松开手，小乞丐跌倒在地面上，他回过头，发现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　　　　店主满脸堆笑，道：“小姐，这小猴子不懂事，打搅您看书，我来把他赶走。”　　　　女子不答，冷冷的走过店主，好像店主是团空气一般。她走到小乞丐身前，蹲下身子，亲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小乞丐呆呆的看着女子，喃喃道：“仙女。”　　　　女子微笑，伸出手，准备将小乞丐扶起来，忽然她‘呀’的一声。原来小乞丐突然抱住了她的裙摆。　　　　小乞丐死死的抓住女子的裙摆，道：“仙女姐姐，你带我走吧！”　　　　女子这时注意到渐渐围观过来的人众，想要推开小乞丐，又怕弄伤他，顿时有些进退维谷。　　　　这时店主看到女子犹豫的表情，凑上身来：“小姐，这小子是把您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不需您来动手，怕脏了您的玉手，我来把他拉开。”　　　　女子制止了店主，对小乞丐温柔说道：“为什么要我带走你啊？”　　　　小乞丐此时眼睛分外明亮，认真回答道：“他们说在天上不会冷、也不会饿。”　　　　女子听到小乞丐的回答楞了一下，她显然没有意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对她生活的环境来说，冷和饿是消失了多久的名词，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两个文明的差别。　　　　女子表情变得分外和蔼，拉着小乞丐的手，俯身说道：“走，姐姐带你去吃饭。”　　　　小乞丐站起身来，紧紧抓着女子的手，亦步亦趋的跟着女子，留下一群人众目瞪口呆。而其中一少年尤其捶胸顿足，只听得他拉长声音对旁一人说道：“大伴，苍天无眼啊，苍天无眼！那臭小子居然能够拉着淑女的手？啊！他居然能拉着淑女的手？”　　　　身边一老人的手掌小心的顺着少年的后背，答道：“万、爷！小心气坏了身子，不就是一个女子吗，爷要是喜欢，我晚上找人把她带进……”　　　　少年此时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女子离开的方向，生无可恋的表情，忽听得老人的话，跳将起来，敲了老人一个毛栗，道：“那是普通的女子吗？”　　　　少年随即一脸花痴，深情的吟起曹植的洛神赋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老人待少年吟赋之后，斟酌的说：“那、这女子……”　　　　少年仿佛根本没听到老人的话，又自顾自的唱了起来：“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愿在昼夜而为影，常附形而西东；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啊！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一见钟情！”　　　　老人好半响才继续说：“爷，那、这女子……？”　　　　老人边说边观察着少年的脸色。　　　　少年从花痴的状态恢复，语气立刻像变了个人，平静答道：“远远地跟着她，但是绝对不要让她发现。以后我要知道她的一切踪迹，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最好要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　　　　几个普通市民模样打扮的人随即四散而出。　　　　随后，少年在几人的跟随下向着女子和小乞丐离去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