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笙不由自主的往莲池急急落入,万分焦急中,忽然从旁闪过一名女子,一把滑过水面,把险些落水的月笙拦腰抱起,稳稳的落回亭子里。“此处路滑,还望刘小姐多加小心。”本已闭上眼准备落水的月笙睁开眼,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定了定心神便盈盈对着女子拜谢,“小姐大恩,月笙莫不敢忘。” “你这姑娘倒是有趣,寻常女子若是不慎落水,怕是早就大呼小叫了,你倒连哼都不哼。”女子放开月笙,饶有兴趣问道。月笙抬头望向这名女子,不由得心头一阵。 眼前的女子身材高挑,虽也着一身的罗裙,却笔挺修长、眉目端庄,英气勃勃,书中传说的古代奇女子花木兰大抵便是这般模样,只是她这模样竟让她忆起了娘亲病重当晚,一道在雪夜采红梅的男孩。月笙定定的望向女子,缓缓的,一字一顿问道:“敢问小姐贵姓芳名。”这时一直站在身后的丫鬟便笑着答道:“我们小姐是南安郡王府永乐郡主。”月笙一听,暗地里松口气,神色如常拜道“月笙感念郡主大德,请受月笙再拜。”女子不以为意的笑笑,倒是好奇月笙初见她时那眸子,竟是认识自己一般,可看着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后的样子,似乎又不是。 是以,永乐郡主转念一想,附耳上前小声对月笙道:“你这姑娘倒是有趣,若是他日有缘再见,你只管叫我林三小姐。”月笙不明所以,唯有点头应道,也在心里暗怪自己,其实自己早已不记得他的确切样子了,况且他与郡主二人身份地位千差万别,明明两个不同的人,怎么就会产生这等错觉,他若有这等显赫的身份,也无需小小年纪投身军营,此刻,遥远的西北战场,还不知道他正经历怎样的厮杀呢。 “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你就要落水了却不呼救?”永乐郡主大步跟在众小姐们的队伍后面,与月笙并肩走着,月笙见她毫无郡主的架子,刚刚又救了自己,便从容答道:“今日两位公主齐聚,京都闺秀俱都在场,便是落水了,也可等公主和众小姐们远离了些时,让丫鬟们相救,若是呼救惊动了大家,反是不美。” 永乐郡主看向她,“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是思虑周全,推你下水的人,你打算怎样?”林无忧在后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居然对自家姐妹下手,这争宠都争到别人家的茶会上了,真是好样的。 月笙微愣了一下,没想到郡主这么直白,便也不跟她打马虎眼,轻松笑道。“成全她。” “你愿意落水?那我真是白救你了,好心没好报。”林无忧有些玩味,她没想到刘月笙竟是这般软弱好欺,白白辜负了她的搭救之意。 “落水如此狼狈,月笙当然不愿意,我是说,成全她想要的东西,虽然没看清楚,但是在整个刺史府的女眷,与我有利害关系,想要我出丑的人,用手指头都数得着,不过她们孜孜以求的,并不是我想要的,既如此,成全了她,又有何不好?”要猜到这个人很容易,月笙恰好可以反利用这个人,早日成全自己离开翰林府。 林无忧探究的看着刘月笙,这个姑娘对自己全无别家小姐刚知道自己身份时的刻意讨好之意,而她那句,“她们孜孜以求的,并不是我想要的。”引起了她的兴趣,姐妹争宠,争的不外乎是家人的关注,连这个刘月笙都不想要吗?那她想要的,会是什么?幸好她们走在众人身后,未酿出大动静,永乐郡主与月笙并肩走了不过十步,便与之道别,自去两位公主处了。 月笙与郡主拜别,快步跟上了月双,月双正跟身旁的小姐聊着什么,还不见念奴回来,怕是和芳夫人一道会客去了,见她回来,连头发都不曾乱了半分,月双神色镇定的问道“怎的耽误了这么久?”月笙只笑笑,随便找个理由便应付过去了。可是刚刚那一瞬,她清楚看到了月双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方才在廊柱边上,确是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看来,很有可能是月双指使某个小丫鬟做的了。 若是自己落水,头上戴着的又是芳夫人之前送的压不住头发的木头簪子,到时自己衣裳湿透,头发散乱,定然会惊动刺史府,到时极爱面子的祖母很可能会禁了自己的足,原来月双他们打的是这等主意,千万百计的阻止自己外出见客,芳夫人和月双,对将来的选秀竟是这么看重么? 公主一行人正在赏莲,众小姐们绕在公主周围三三两两聚在起,月双刚刚舞艺惊人,正被一群小姐包围着热聊,可巧月笙在一众小姐中看见彤悠,便独自朝彤悠走去,彤悠正和曾夫人一起,月笙便先行对曾夫人行礼,再对彤悠执弟子礼,她悄悄对着彤悠耳语:“你且等上一等,怕是我也要到慧觉寺修行了。”彤悠不明所以,可眼下又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便也带着月笙认识些素来交好的闺秀。 好容易寻了机会,彤悠拉着月笙到假山边上的亭子里休息,这才问道“怎么你也要去慧觉寺?”月笙再不济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刘府怎么可能会让她去慧觉寺那种地方? 月笙有些得意的笑道“是我自己想法子要去的,而且芳姨和月双一定着急把我送出府去。” 听了月笙的话,彤悠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只问道“你当真想好了,要一门心思的学医?”以月笙的年纪,去慧觉寺并不是什么坏事,她担心的,是月笙打定了主意要在学医这条路上走到底,她到底知不知道,对于大兴的闺阁小姐来说,学医意味着什么? 月笙点头,她不知道未来怎样,可是现在她的心愿,就是学医。 相比月笙刚刚经历的惊险,月双今天的茶会之行非常顺心,特别是刚刚与月笙合演一曲歌舞后,更是坐实了她的才名,这下满京都虽然知道刘府不只一个嫡女,可唯有她这个嫡女,才真有才名。 临近回府,芳夫人带着念奴和月双将要登车,却不见了月笙和随侍的司画,略等了半刻钟,方才见着月笙和司画快步前来,方落定脚步,月笙便向芳夫人告罪,解释因见着曾夫人和彤悠,便上前致礼,以致误了时辰。 芳夫人不经意的看向月笙身后的司画,见司画微微点了头,这才转而招呼大家登车返家。 返车里,月笙瞧见念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料到今日茶会,念奴想必有些不快,便也没过多相扰,只笑着将曾夫人送的手信礼交给念奴。 南安郡王府,林无忧低垂着眼听郡王妃的训话,“你瞧瞧,都快及笄了,这婆家还没影子呢,我本来想着让你跟着六公主和七公主到刺史府,就指望你能看上哪家?谁知你个不争气的,竟敢提前出来,又借了你三哥的名头去喝花酒,你还想不想嫁出去了?”郡王妃行武出身,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三哥也没娶亲呢,你怎么不先紧着他呀,老拿我说事。”林无忧不怕死的抬起头,自己的娘亲自己最清楚,只要没惹出大事,娘亲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 “你三哥的事不急,有映月呢,你看看人家映月,那才是姑娘们该有的样子,你再看看你,我现在每次跟别人提起你的婚事,就先把人给吓跑了,到现在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郡王妃挥挥手,提起自己的儿子,郡王妃就有些老怀安慰,如果个个都像无忧,她只怕要少活几年。 “娘,你也不用担心,实在嫁不出去,你就挑个自己可心的,让皇叔父直接下道指婚的圣旨,我不就嫁出去了?”凭着南安郡王府的名号,她就不信没人愿意娶自己。林无忧摸摸绕在腰间的软剑,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郡王妃眼前一亮,看着这个让人头疼的女儿,要是她有映月一半的乖巧,自己也不用这么愁了。唉,都是命啊。 芳夫人领着三位姑娘返家,先去正荣堂见过老夫人,便各自散了,只带着同住一个院子月双,丫鬟兰香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跟着,月双毕竟年纪尚小,仍是一脸的兴奋,雪芳自然乐见女儿在两位公主面前大展舞艺,可是六公主对月笙似有深意的赞许,却始终让她放心不下,“娘,孩儿今天在舞艺上胜出,怎么你老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月双瞥见娘亲老是一副愣神的样子,有些不满。 “娘总觉得今天六公主瞧见月笙的样子,总是让人不太放心。”听到娘亲这么说,月双也回想起今日算计月笙不成的事情,一股恨意慢慢由心底滋生,“当时真是有些可惜,她竟被人救了。”月双似是无意的说道。“被人救了?怎么回事?”芳夫人也警觉起来。 月双没有理会,只是低头和娘亲并肩走着,过了一会,月双抬起头望向娘亲,“刚刚回府的时候,我听见月笙说曾小姐已经向祖母提出归家,要返回慧觉寺继续修行去了?” “我也听老夫人说了,应该就是这几日便要成行。” “娘,你看我们能不能想个法子,也让月笙到慧觉寺?”月双亲热的挽着芳夫人的手臂,这个主意,她早就有了,与其想法子把月笙锁在家里不得外出,不如把她远远的打发了,彻底离了京都的圈子岂不是更好?慧觉寺那种吃斋念佛的地方,最好不过了,芳夫人反握住月双的手,轻轻拍道“我儿放心,娘自有主张。”她不会让月笙挡了双儿的选秀,更不会让她们姐弟在翰林府过得如鱼得水,穆雪薇不在了,可她欠自己的,就让她的一双儿女来偿还。 另一头,李念奴也在自己的卧室愤恨不已,最近两次外出见客,明面里芳夫人带着她与京都各府的夫人们相看,实则明里暗里却是在向京都夫人圈子召示她李念奴不过是失了父亲,来京都投靠姑母的孤女,原就是个没有根基没有依靠的孤女,却是定要嫁入京都为人正妻的,话里话外,满满都是有月双这等才貌双全的女儿的优越感,京都里的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自然明白芳夫人的意思,与其说是带她相看,其实就是一次次的在人前贬低自己。 犹记得姑母跟她说过,让她多看看穆雪芳的为人处世和手段,知已知彼日后才好拿捏,她原本以为此次上京,她还可以依靠姑母家翰林府的关系找到可堪婚配的良人,现下,她看得很清楚,与翰林府门当户对的人家,不会有人愿意娶一个没有娘家后盾,不能为夫家带来助力的正妻。 她的愿望,她的骄傲,就这样被芳夫人精心安排的相看一点点毁了,却也让她看清了穆雪芳和与她交好的那群贵妇们,而姑母有意无意的暗示,也让她渐渐升起了一个念头,与其找一个不知道根底的人,不如遂了姑母的意思,至少在这个家里,断不会委屈了她。 念奴百无聊赖的看着桌上一堆的礼物,不由得被一个精致的团扇吸引,这是月笙送她的礼物,团扇,是她的故乡江南特有的工艺品,她忆起在江南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惆怅的展开扇面,是一柄玉制的扇骨,绘着繁盛的桃花,坠着精巧的扇坠,月笙有心了,念奴脸上泛出一丝笑意,可回想起月笙险些落水,她又不由的狐疑起来,当时她和芳夫人正走在前面,扭头望去正好看着月笙将将要落水之际被一位姑娘救起,因她当时身边来往的宾客众多,且见月笙并无大碍,是以觉得月笙不过是大意失足罢了,便也没有过多的思量,如今想来,以月笙沉稳的性子,当不会这么大意,看来,月笙的日子,也并不是很如意,如此一来,也许,她可以去会会月笙。 正思恃间,丫鬟们进来传话,说是正荣堂里摆下晚饭了,念奴便收拾起心情,理了理妆容,带着丫鬟们往正荣堂里去了。 因今日众女眷去了刺史茶会,特别是月双在茶会上一舞成名,得了两位皇家公主的青眼,是以老夫人兴致颇高,便多进了两块软糕,月双更是成了众人的宠儿,芳夫人当然也是喜得眉开眼笑的,正欢笑间,刘老夫人正色向月笙道“笙儿,你向为刘府的嫡长女,又是双儿的长姐,这两三年,你这仪态倒是学得不错,可终非我等女子之福,还是得在才艺上多上点心才是正经。” 月笙见老夫人直接点到了自己,忙松开牵着月明的手,庄重下拜行礼道“笙儿谨遵祖母教导,定当好好学艺。”哪知月明上前扑到老夫人的怀里,清澈的双眸闪着天真的光芒笑道“祖母,姐姐弹的琴可好听了,是最好听的。”“哦,是吗?那祖母改日定要好好听一听”月明毕竟是和自己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又年纪尚小,刘氏自然更宠爱些,月明的稚语,老夫人也只当姐弟情深,单纯的维护姐姐罢了。 老夫人又与一众女眷说笑一回,便示意众人散去了,芳夫人得了老夫人的示意,留在正荣堂里。芳夫人扶着老夫人到暖阁里坐下笑道“母亲,媳妇今日带了笙儿姐妹到茶会上去,六公主和七公主都到了,六公主的教引嬷嬷云竹姑姑也在。”“哦?”老夫人兴致被提了上来。 云竹姑姑,六公主的教引嬷嬷,多年前曾在皇帝生母兰太妃宫里伺候,兰太妃当年宠冠后宫,极得先帝宠爱,可惜先帝驾崩后,兰太妃殉情,当今天子大恸,兰太妃的宸安宫众人便四散到其他宫中伺候,虽已是十余年前的旧事,可圣上念旧,现如今宸安宫旧人大多上了年纪,却在宫里有非同一般的地位,云竹姑姑不仅仅是宫中的教引嬷嬷,便是宫中妃嫔的掌事姑姑,若月双果真能得她的青眼,将来前途便不可限量。 不过老夫人虽然心里欢喜,却也面上不显,月笙姐妹还有几年才能选秀,现下一切都还为时尚早,况且老夫人心里总是偏爱月笙一些,月笙沉稳娴静,比起明艳活泼的月双更适合皇室,也更容易走得长远,只是月笙这才艺着实比不上月双,老夫人有些犯难。 老夫人的神色变化哪能逃得过芳夫人的眼,“双儿虽然今日在舞艺上略为出采,可刺史府的崔夫人瞧着笙儿,打趣说咱家笙儿倒更有曾府小姐的贤女子风范。”“笙儿跟着曾小姐学礼近三年,自然有些相像。”刘李氏的神色舒展开来笑道。 曾小姐自订亲的都尉家卫二公子早逝后,以未嫁女身份自请到慧觉寺修行,得了全京都的美名,曾家其他的小姐更是沾得了贤淑二字得嫁如意郎君,若是月笙也到寺里修行,那刘府的声誉自然也能更上一层楼。老夫人心思动了动。“月笙姐妹年纪尚小,还是先把念奴安顿好了才是正经。”芳夫人见老夫人已经把自己的意思听懂,便忙不迭的说道“念奴妹妹这等才貌,老夫人自然不必忧心,今日在茶会上,又有好几家的夫人对念奴有意,媳妇正想着跟您回禀呢。”说到这里,芳夫人的笑容更深了几分。“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说罢便招来李妈,准备安寝,芳夫人赶忙扶着,伺候老夫人到内室休息。 芳夫人一脸得意的离去了,李念奴从屏风后面缓步出来,“姑母。”念奴盈盈拜道,遵照刘老夫人的安排,她已经在屏风后面听了许久芳夫人的谈话了,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可姑母为何安排自己听呢?看着姑母意味深长的笑意,念奴忽然明白了什么,娇美的脸上早已羞红了一片。 “你在后面听了许久,可听出什么来了?”刘李氏估摸着念奴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意思,并没有单刀直入。 念奴知道姑母这是有意要考考自己,是以并没有藏拙“侄女听着,芳夫人是想要送笙儿到慧觉寺呢。” 刘李氏点点头,前儿个曾家小姐跟自己提出辞呈的时候,她便有意让月笙送曾家小姐到慧觉寺,以为母祈福的名义小住几个月即可,既全了月笙对娘亲的孝心,也是为了弟子该有的礼仪,可芳夫人的念头可没那么简单,只怕还是为了月笙月双将来的选秀在谋划呢,这个穆雪芳的心思放得够长远的。 只是可惜了雪薇临终托孤的好意了,当初雪薇弥留之际,恳请时之将雪芳扶正,即是为了侍郎府与翰林府的通家之好,更重要的还是为了一双年幼的儿女,当时笙儿不过六岁,明儿三岁,只是这雪薇也没看清自己这妹子的心思,只当她是个好的。 若是笙儿送到了慧觉寺,无论对翰林府还是对笙儿自己都不失为一桩好事,只是这明儿,就不能再落入芳夫人的手里了。 刘李氏含笑看着念奴道“来京都也有一段日子了,若你想看看书,咱们府里的书房倒是不错,我会吩咐李妈带你过去,你意下如何?” 府里的书房,自然指的不是小姐们常去的,而是刘时之的书房,李念奴明白,这是姑母要搓合自己和时之表哥,当下李念奴却只做不知道“李妈服侍姑母,念奴请月笙带去即可。” 刘老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背道“你来京都以前,我已经跟你娘说好了,什么在京都择婿,都是幌子,不如咱们亲上加亲的好,不过时之毕竟年岁比你大了一些,若是你不愿意,姑母自然不好强求于你,这几日你且自在跟了李妈到时之的书房,若是觉得不好,只管告诉我,我来给你做主。”见姑母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念奴羞红了脸,便点头应下了。 芳夫人从正荣堂里出来,心里闷闷不乐,打发月笙到寺里修行的事算有了点眉目,偏偏自己最放心不下的李念奴,老夫人迟迟没有个准信,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在刘时之身上多用些心思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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