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怡宸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怡宸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帷帐，咦？刚要撑着坐起，左肩传来一阵剧痛，怡宸转头看到自己左肩缠绕的层层纱布。呵，果然不是梦。右手抬起盖住了眼睛，嘴唇是干的，眼眶干涩也流不出泪，正好。省的丢人。　　耳畔传来陌生的声音，“醒了，主子醒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其中一种脚步声由远及近的急促的走到自己身旁，忽然断了。　　怡宸放下右手，扭头看向来人。不禁冷笑，果然。　　沈缄之穿的还是那日的白袍只是卸去了银色的盔甲，应该是没来得及换白袍不太洁净，看起来发灰。按道理来说春风得意大仇得报应该意气风发才是，可是沈缄之面容憔悴，下颚都是胡子的青茬，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那个亡国之君。　　沈缄之听闻怡宸醒了连忙上前，可是怡宸脸上的冷笑又生生让他止住了脚步，嘴蠕动了一下还是回头给宫人说:“传太医来看看”　　怡宸冷眼看着沈缄之从善如流的吩咐宫人，心里不禁阵阵冷笑。目光触及在自己床下恭候的宫女，想到一事，若不是做戏做全套，怡宸当真是不愿同那人说话。　　张了张嘴，因为嗓子干涩，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太和殿烧的怎么样了”　　沈缄之面色一黯，知道她与幼弟感情深厚，之前还担心如何向她说。如今听她一问，联想到她袖中的匕首，沈缄之眼睛不禁瞪大看向怡宸：“你怎么知道的”　　怡宸冷笑：“若不是我不济事，现在我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沈缄之的手在袖子里微微的发抖，知道她性子烈，没想到她平和的站在城楼上同自己讲和时，已经作了鱼死网破的打算。现在想想沈缄之不住后怕，福兮祸兮那支箭也是阴差阳错的替自己救了怡宸一命。　　沈缄之本就不善言辞，加之现下情景，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而怡宸现在当真是一眼都不想看到沈缄之，说完方才的两句话就闭上了眼睛。屋里的氛围顿时凝结，明明两人仅仅一步之遥，但是沈缄之知道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一条无形的鸿沟。　　太医的到来打破了屋里犹如冰凝的气氛，宫人们也暗舒一口气。　　太医给怡宸把完脉后，看了看身后的沈缄之迟疑了一下说道：“需要看一下伤口”　　沈缄之会意便起身避开，去殿外等候。　　太医看了看怡宸的伤口，给怡宸重新包扎了一下。才起身说道：“陛下的伤口已无大碍，只需要将养几日就可痊愈”　　怡宸苦笑道：“以后王大人的称谓可要改了，现在的陛下在外面呢”　　王太医不言只对怡宸行了礼，怡宸疲惫的合上眼睛说道：“王太医慢走”　　等怡宸再醒来时，殿里已经点上了灯。怡宸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红阑”　　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一个圆脸的宫女来到怡宸床前，行礼道：“主子有什么吩咐奴才就行”　　怡宸放眼过去只看得到织金的帷帐，怡宸说道：“扶我起来”　　那宫女十分小心的将怡宸扶坐，将软垫放置在怡宸的后背。怡宸靠坐在床上，打量着自己的房间，还是一样的摆设，只是人却没了。　　宫女打量着怡宸的脸色小心的问道：“主子用些晚膳吧”　　怡宸想想道：“我昏睡了几日”　　宫女说道：“回主子的话，三日了”　　三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出城了。只是带着阿远坐马车应该没有那么快。怡宸想到这里看向那宫女问道：“太和殿烧的怎么样”　　宫里人都知道公主与皇子两人关系亲近，若不是今日听到两人对话，怎么没想到公主最后关头如此狠绝。所有宫人都被召集到了崇明门，等察觉到太和殿烧起来时已经迟了。火势十分凶猛一时之间根本扑不灭，等到火扑灭时已经是晌午了，太和殿早都化为灰烬。　　那宫女思索了一下回道：“回主子，火势太大了，等扑灭的时候都烧成灰了”　　怡宸看向那宫女盯着宫女的眼睛问：“烧的一点儿都不剩？宫里的人呢？”　　宫女面露难色说道：“太和殿的火势太大了，等火扑灭都晌午了，烧的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了…”说罢连忙跪下说道：“主子节哀”　　怡宸听了才放了一点心，都烧成灰的话应该就不会发现其实没有人了吧。但是面上仍做悲凉之色。　　那宫女见了怡宸的样子，试探的问道：“您三日水米未进，小厨房准备着粥，主子先用些？”　　怡宸并不答话，那宫女见状悄悄的退下。　　怡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沈缄之站在怡宸的卧房外，看到宫女端着汤药和粥饭进去，又原样的端了出来。忧心不已，本来肩上的伤虽不伤及要害可是也是失血过多，加上昏迷了三日，如今好不容易清醒了，水米不进可如何是好。沈缄之在屋外急的团团转，可想到今日怡宸那犹如数九寒冰的眼神，又不敢进去，生怕看见自己怡宸再做什么过激的举动。　　还是沈全出主意道：“公主现在是了无挂念，我听说宣德侯府老太君是公主的外祖母，公主与她一向亲厚。不如明日请宣德侯的老太君进宫探望一下，劝解一下兴许公主就没事了”　　沈缄之经沈全的提起，想起怡宸那日说自己外祖母的陪嫁做得一手好点心，自己打小就很喜欢。还给自己唱了江南小调，还…遥想当日情浓时，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怡宸受了伤本就虚弱再加上水米未进，觉得自己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听到耳生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一遍一遍的唤着自己，怡宸烦躁的睁开眼睛发现还是昨日那个圆脸的宫女。　　看到怡宸睁开眼睛瞪向自己，宫女咽了咽口水怯怯的说道：“主子，奴婢不是故意打扰您的，宣德侯府来人探望”　　怡宸听得宣德侯府心下一惊，就要起身谁知一下牵动了伤口，又倒了回去。那宫女见状连忙上前将怡宸扶坐起来，小心的看了看怡宸肩膀的绷带，确认没有血迹才放下心。　　怡宸拨开那宫女急声道：“快请进来”　　当怡宸看到自己外祖母的身影时，早已按耐不住，凄声喊道：“外祖母”三个字一出口，已经泪满眼眶。老人迈着小碎步快步走到怡宸床前。怡宸见了自己外祖母，心里这几日来的委屈愧疚愤恨终于一涌而出，怡宸挣扎着起身跪拜，被老人连忙按住。　　轻斥道：“安生的坐着，受了伤乱动什么”　　怡宸泪眼朦胧哭诉道：“我，我没脸见您啊。我愧对你们，我愧对外祖，愧对父皇愧对天下啊，外祖母…”　　老人那里见过外孙女这般憔悴模样，更别提哭的撕心裂肺几欲昏厥。连忙拉着怡宸的手心肝肉儿的叫着，拿着帕子给怡宸擦着眼泪。　　怡宸憋了几天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把老人的手帕哭的湿哒哒的，才觉得好了些。抽抽搭搭的问道：“您怎么来了”刚问完面带厉色道：“是不是他为难你们了！”　　老人感觉到怡宸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一下子紧绷，连忙安抚道：“没有，并没有难为我们，一切还是照旧的，现在上都城一切照旧什么都没变，西北那边的仗还是照常的打着呢”　　说到这里老人环顾了一下左右，怡宸会意，说道：“都退下”　　宫人们听命，都退了下去。　　老人这才开始接着说：“听说你昏迷了三日，醒来后却水米不进，汤药也不吃，才传我进宫，让我劝劝你”　　怡宸冷笑道：“是怕我死了，堵不住这悠悠众口，镇不住那些老臣和西北吧”　　老人拍拍怡宸的手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就不说以前了，就说现在，你是准备绝食以死明志？”　　怡宸咬咬嘴唇说道：“外祖母，我实在是没脸了，您就让我以死谢罪吧”　　老人轻轻的点点怡宸的额头，轻轻的呵斥道：“傻孩子！大道理你外祖母不会讲，但是我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到这里，小心的看看周围后附耳小声说道：“你把阿远弄哪了？”　　怡宸听到最后那句不禁睁大了眼睛，老人瞥了怡宸一眼继续小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你那么疼他，怎么可能舍得”　　怡宸小声道：“交给红阑青黛了，有玄铁卫护着”　　怡宸的额头被老人狠狠的点了点：“你呀！所以你就想着了无牵挂了？人心隔肚皮啊，你就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们？现在是忠心耿耿，可是人心是会变的！”　　看到现在怡宸低头不语，老人又接着说道：“我就说这管天下就该是男人的事情，再说了那些昏君被人推下来，还好好的活着呢。你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谢什么罪？”　　怡宸嗫喏道：“要不是我识人不清，轻信于人…”还未说完就被老人拦住了话头：“那要怪就怪你爹当年没能斩草除根才留此后患，行了，什么也大不过人的性命。你就想想阿远，也得把身子养好”　　说到这里又压低了声音：“等有时机了就逃出去，去找阿远”　　看着怡宸犹豫的样子，又着急的戳了戳怡宸的额头压低声音命令道：“听我的不许犯傻，听见没有！”后又加了一句“你外祖说了，他也会给你想办法的”　　豆蔻觉得宣德侯老太君来一趟太顶用了，旁的不提，最起码终于正常吃饭喝药了。　　沈缄之听了传报，也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