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春在办公室中一手捂着上腹,神情痛苦,额上尽是细密的汗珠,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同时也正承受着她头颅的重量。手边搁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杯子旁是一个小药瓶,盖子敞开着,她刚吃过药瓶里的药。“这该死的胃病!”汪曼春骂道。 明台在买画框时遇上了李秘书,对方认出了他的背影,紧盯不放。 汪曼春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忽然,一阵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响起,把她从睡梦中唤醒。“喂,谁啊?”她没好气地问道。对方在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话,汪曼春面色微变,“好的。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放走一个顾客,让抗日分子跑了,我毙了你!”说罢,挂掉了电话。“明台这小子,不好好在家待着,净出来惹祸!”她低声骂道。汪曼春又拿起听筒,拨了一个号码,“喂,小萍在吗?赶紧让她来听电话!不,不用了,你直接告诉她我胃病犯了,胃药吃完了,让她赶紧拿着药到76号来!”语毕,又挂了电话。潜伏在76号的地下党夜莺得知消息后,也立即通知了明楼。 小萍送完药出了76号,走了一段路后,停下脚步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周围,接着偷偷拿出一张字条,只见字条上写着:毒蝎有难,速通知柳絮去泰山百货助其脱险,务必除掉李秘书。 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妇脱下了色彩艳丽的旗袍,洗去了浓脂艳粉,换上了男士西装,又戴上了一副大墨镜。她对镜化妆,不到一盏茶工夫便从一个妩媚的美人变为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头子。她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满意一笑,然后拄着根拐杖出门了。 “就是他!快冲进去!抓住他,快!抓住他……”李秘书望见了一个与明台背影相似的人,高声大叫道。殊不知,危险正悄悄向他逼近。明台早已逃出泰山百货,此时正向他缓缓走来,他要让他彻底消失。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迈老者也缓步走向李秘书。李秘书大喊大叫,注意力全放在泰山百货里那个自己所认为的嫌疑人身上,不提防危险就在身边,且是致命的。明台在李秘书背后捅了一刀,那个年迈老者竟突然也一刀向他捅去。李秘书身前身后各中一刀,又都伤在要害之处,焉有不毙命之理?而被困在泰山百货的人们都很愤怒,虽有警察手持警棍威慑着,仍是难平众怒。警察终是抵挡不住愤怒的人们,那些人推开警察,冲破了封锁,明台与老者趁乱离开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 “明台这小子,太不让人省心了。”下班回到家的汪曼春坐在书房中边练书法边说道。这一世程锦云不在上海,汪曼春只好让住在泰山百货附近的柳絮出手去救明台。“这小子,我必须得给他点惩处。” 汪曼春说到做到,当晚毒蝎就收到了来自子规的电报,斥责他与共&党走得太近,质疑其对党国的忠心,给予了他一个大处分,并降了他的军衔。这处罚不可谓不重。 “我不服!我要见子规!”明台愤怒地朝郭骑云吼道。 “子规不会见你的。”郭骑云无视明台的怒火,面色平静地说道。 “砰”的一声,明台摔门而出。他怒气冲冲地下了楼,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照相馆的店门也遭到了明台怒火的波及。 我不服!我不服……明台越想越不甘心,在心中一遍遍地说着“我不服”。 “小姐,这小少爷看了电报后,肯定会气个半死。”小萍说道。 “那是他自找的。”汪曼春冷声道。 子规到底是谁?平息怒火后的明台静下心来想道。她怎么知道我与共&党有往来?难道她就在我的身边?明台在心中猜测道。我身边除了我的家人,也就只有莹莹和我走得最近。想起杨沁莹,明台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莹莹温柔可人,又怎会是于曼丽口中那个冷冰冰的怪女人呢?对了,还有惠子小姐。惠子小姐是共&党,自然也不会是子规。明台思索良久,实在是猜不出自己的顶头上司子规到底是谁。也许……是有人向子规告密,子规派了人监视我!那个人是谁?于曼丽?郭骑云?于曼丽是我的生死搭档,而且她对我……不会是她。郭骑云倒是很有可能。明台怀疑是郭骑云告密,郭骑云比起于曼丽来确实是更有嫌疑。可惜,这告密者并非是郭骑云,当然也不会是于曼丽。 汪家书房,汪曼春正坐在桌前练字。练字能静心,汪曼春在愤怒或烦心时都会以此法来平复自己的心绪。这一次,这方法好似不太管用,她脸上的忧色越来越重。 “小姐,你有心事?”侍立一旁的小萍忍不住问道。 “小萍,毒蛇的狩猎行动,毒蜂却要我们帮忙协助……”汪曼春忧心忡忡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毒蛇与子规虽同为军统,可他们不是一条线上的,按理说毒蛇的行动不该让子规协助。同样,为了保证卧底身份的安全,毒蛇就算再缺人手,也不能把子规这条线上的人给他。若是其中一条线上的人叛变或是出了问题,另一条线上的人也会有暴露的危险。这不符合军统局的规矩,戴笠却这么做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小姐,墨汁滴纸上了。”小萍提醒道。汪曼春因费神去想戴笠的意图,练字的手停了下来,饱蘸墨汁的毛笔悬在宣纸上方,一滴墨悄然从笔尖跳下,调皮地落到了宣纸上。 “没事。”汪曼春把写着娟秀字迹的宣纸揉成一团,随意地扔在一旁,面上忧色未减一分。 “阿诚哥,那天跟你在一起的姑娘是谁?”明台用一副好奇的目光瞧着明诚。 “什么姑娘?”明诚一怔。 “别瞒我了,前天我亲眼看到你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在一起,你们俩看起来关系不一般啊。”明诚才知明台说的是小萍。“阿诚哥,那姑娘蛮漂亮的,你眼光不错嘛!” “别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明诚辩解道。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还能是哪样啊?”明台一脸坏笑。“阿诚哥,她是谁啊?”这才是明台的目的,他要弄清惠子小姐的身份。 明诚对小萍的感情很复杂。自从那夜得知小萍的身世后,他对她生出了一股同病相怜之感,他怜惜她。同时,一种异样的情愫在那时也在其心中萌芽了。小萍是汪曼春的贴身丫鬟,与吉川家的小姐长得十分相似,明诚又不能不对她有所戒备。明诚与小萍在一起时是开心的,却又怀着戒备心。“她是谁与你无关。”明诚不愿搭理明台,转身欲走。 “你要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大姐。”明台威胁道。明台每次与城田惠子见面,不论是合作或斗嘴,他都处于下风。因共&党救过毒蜂之故,共&党知道郭骑云的照相馆是军统的据点,明台对共&党据点却一无所知。城田惠子约明台见面可到照相馆去找他,或是让郭骑云和于曼丽代为转告,明台对城田惠子的住处亦一无所知。城田惠子于他,有一种神秘感。城田惠子在眼镜店让明台帮她租两套房子,曾说过“星期四下午以前必须准备好”,而子规发给明台的刺杀明楼的电报上所说时间是星期四下午两点。时间都是星期四下午,这触动了毒蝎的敏感神经。前世,程锦云也曾为房子问题找明台帮过忙,可能是明台对程锦云爱慕甚深,兼之这个女人看似与明楼和明诚没有一丁点关系,所以明台竟没有起疑。这一世,他目睹了明诚与城田惠子在一起的亲密神态,不禁疑云大起。 “她是汪家的丫鬟。”明台很明白他的大哥与阿诚哥的软肋,轻而易举地让明诚乖乖告诉了他。 “什么?汪家?!”明台此时惊愕的表情就似是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升起一般。 另一边的汪公馆,汪曼春接到了来自重庆的电报,是戴笠发给她的。“子规及其下线全归毒蛇领导。”汪曼春念着译好的电文,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姐……”小萍担忧地望着汪曼春。 “你先下去吧。”汪曼春道,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小萍迟疑了一下,说道:“是。”便走出了书房。 在小萍走后,汪曼春才恨声道:“明楼……毒蛇……”突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宣纸上立时多了道刺眼的色彩。聪慧如她,其实之前也猜到了几分戴笠的心思,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真的接到了这份她最不期待的电报时,她仍是难以抑制住心底熊熊燃烧的怒火与无尽的悲怆。 明楼接到电报后的心情与汪曼春截然相反。睿智如他,自然也早猜到了戴笠的心思。他回到上海本是要接替毒蜂的位子的,若不是毒蜂从中使坏,他早就是毒蛇与子规的顶头上司了。在明台参与了刺杀自己的计划时,毒蛇就了然了戴笠的意思。明诚尚在担忧柳絮与浮萍仍效忠旧主,他却基本肯定了毒蝎与子规也将成为自己的下属。 汪家书房的电话铃声响起,吵得汪曼春更心烦。“喂,谁啊?!”汪曼春不耐烦地问道。 “曼春小姐,我是汇丰银行的经理徐斌。”对方回答道。 一件烦心事难以解决,已成定局,另一件更麻烦的事又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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