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作她也饿了?她那是饿了吗?她是馋的!不光肚子造反,连口水都要下来了!
唐红玫听着外头的动静,忙出声叫耀祖把食材送进来。
“你在熬卤水啊?三姐你咋那么厉害呢?卤水都那么香,放了肉不得更香?”唐耀祖吸溜着口水进厨房帮忙洗切起来。
“说什么傻话,卤水里不得有肉?我把昨天留下的两副猪大骨熬了,你把鸡肉给我,有老母鸡肉吗?老鸡肉更入味儿。”
唐耀祖不说话了,反正他姐让干啥他就干啥,除了乖乖听话外,他更怕的是自己再张嘴时,口水会忍不住滴下来。
等忙过这一段后,唐耀祖还真发现有人忍不住流了口水,不是别人,正是躺在摇篮里的皮猴子。其实人家一点儿也不皮,这会儿睡得也香,就是边睡边吧唧嘴,那哈喇子,简直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唐婶儿抽空给小孙子换了条口水巾,真就是能滴下水来的那种湿法,她还没说什么,唐耀祖就在那头嘴欠道:“跟尿了一样。”
“你今天没得吃肉!”唐红玫正好熬完一锅,想叫唐耀祖拿白瓷盘子端出去,就听到了这话,直接威胁道。
“不不不,姐!三姐!我的亲姐哟!”搁在平时真无所谓,一来唐耀祖也不是很馋,二来家里现在正不缺肉。可今个儿不是特例吗?闻了那么久的香味,结果不让他吃肉???
一旁的唐婶儿也横着眼睛看过来:“我猜你吃不着,咱们估计都吃不着。”
那感觉怎么说呢?就跟多年前,唐红玫刚嫁过来那会儿,她第一次做了卤肉,直接把整个机械厂家属区都给祸害了。
这回比上一次更厉害,没见外头那么多排队的人吗?
还真叫唐婶儿也猜着了,哪怕卤肉一锅一锅的往外端,外头排队的人感觉就没少过。当然,唐红玫已经放弃了称肉收银的活儿,她一直都待在厨房里,等肉好了,才端一白搪瓷盘子出去。
没人知道她先前经历了什么,以及她暗自下的决心。
像她二姐,还有她婆婆唐婶儿都喜欢做买卖赚大钱。可说真的,她不适合。不是不会做,而是真的不适合。人各有志,她决定对自己好一点,老老实实的在厨房卤肉,旁的事情交给别人处理吧。
唐婶儿本就事事顺着她,再说吧,切肉称肉收银之类的事儿太简单了,反正是卤肉无可替代。
于是,唐婶儿更坚定了在菜市场盘个铺子开分店的想法,而在此之前,她决定得再招个人过来帮忙。
还没等她想好找谁帮忙,李妈就急吼吼的找了过来,吓得她还以为李妈新学会了读心术。
“你家孩子在不?那个耀祖啊,帮大妈念念信!”
一听是这事儿,唐婶儿就无所谓了,摆手叫李妈自个儿进来,继续忙活起来。
生意都是一阵一阵的,李妈过来时,最先排成长龙的那帮人都已经如愿的拎着卤肉回家吃午饭了。这会儿属于饭后,相对的顾客少了很多,等唐婶儿忙过跟前这俩顾客后,扭头一看……
“人呢?耀祖,你李大妈哪儿去了?”
“信念完了,她就跑了。”唐耀祖龇牙咧嘴的说道。
唐婶儿就奇怪了:“你咋了?牙疼?那正好,今个儿的肉还不够卖了。”
“不是我牙疼,我是……”唐耀祖想啊想,绞尽脑汁的拼命想,然而他自己也不过是初化程度,还是那种没好好学习的,所以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寻到合适的形容词,只挪到唐婶儿身旁,压低声音说,“李二桃给家里来信了。”
“那咋了?”唐婶儿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唐耀祖,不明白离家的人寄回家信有啥值得他牙疼的。
“信上说,她在外头找到了第二春,对方是个特别好的人,长得好看,能赚钱,对她特别好,还说家里有一门贵亲戚。”唐耀祖捂着腮帮子,边说边觉得牙根发酸,“她还说,她不去港城找她姐了,打算就在鹏城住下了,她要跟那人结婚,要给那人生儿子。”
信上的内容更直白,唐耀祖这说的起码还是美化过的,较为委婉的版本。
可就算这样,也把唐婶儿惊得不轻:“她脑子给驴踢了?”
唐耀祖猛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即便现在已经改革开放,并且步入了八十年代,可自由恋爱更像是电影、电视上才有的东西。最起码,在他们这个小县城里,没听说谁家俩口子是自由恋爱在一起的,甚至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还会把自由恋爱跟耍流氓划上等号。
别说老一辈儿的不太能接受自由恋爱,哪怕像唐耀祖这样的年轻人,也觉得够呛。
乖乖的等相亲不好吗?知根知底不好吗?如果是一个县里的,那还凑合,像这种隔了千山万水,连对方是啥底线都不清楚的,真敢结婚?
一想起信里那掩饰不住的甜蜜气息,唐耀祖除了牙根发酸外,还忍不住佩服起李二桃了。
“我一男的都不敢随便找个人,她还是女的呢,她胆子咋就那么大呢?真不怕叫人给骗了卖到大山里去?胆儿真肥!”
“那不叫胆肥,那叫傻!”
唐婶儿一语定乾坤,不过就算二桃是她看着长大的,可又不是她的闺女,她能怎么样?只得叮嘱唐耀祖别把这个事儿说出去,二桃在外面咋样都成,李家俩口子还是要颜面的。
“我知道,我这不是跟婶儿你说说嘛?”唐耀祖拍着胸口保证不会乱说,事实上他在县里好几年了,因为素日里太过于忙碌,根本就没什么朋友,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是家里人了。
算下家里人,唐婶儿自己的口风肯定是很紧的,唐红玫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卤水、卤肉上头,懒得理会外头的事儿,许学军就更不用说了,唯一有可能漏出去的,大概只有胖小子了。
“不准跟胖小子说,那孩子也不知像了谁,嘴皮子忒利索。”
“好好,谁都不说,我连我姐都不说。”
他们这边倒是保密了,没想到才隔了一天,又有事了。
李妈把十金送还给了许家,也就是孩子亲爸那头。不知道两边是怎么商量的,反正李妈抱着十金出去,却是独自一人回来的。
这事儿没有避着人,很快多半街坊邻居都知道了。可因为是别人家的家事,再说也不是把孩子丢了,而是给了亲爸,多数人也只在心里有想法,明面上倒没怎么样。
没等老街坊们感概完毕,许家那头又把孩子送回来了,中间只隔了不到半个月,原本养得胖乎乎的孩子,整个儿瘦了一圈,还面色泛红,嘴唇开裂,稍微有经验的人就知道这是烧糊涂了。
送孩子回来的是许建民本人,把孩子往李妈怀里一塞,他只匆匆撂下一句话后,扭头就走:“哄不好,不吃不喝好几天了,赶紧想法子吧。”
想啥法子?还能咋样?当然是立刻送医院啊!!
李妈哭都哭不出来,家里因为二桃辞工不干,已经很久没稳定收入了,全靠李爸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打零工。别看现在县里缺人手的地方不少,可比起年近五十的李爸,人家更愿意招收年轻人,李爸只好把工钱往下压,钱拿得少活儿干得却不少,这才勉强养家糊口。
本来是被二桃伤了心,李妈才狠心把外孙女送走,现在看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外孙女病成这样,又心疼又后悔,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呕死。
还是街坊提醒她赶紧去医院吧,她才急吼吼的回家拿了所有的钱,马不停蹄的往医院赶。
等唐婶儿再次看到李妈时,就见她两眼肿成了大核桃,还没开口先落了泪。
“唐姐你先借我点儿钱吧,我回头就写信给桃儿,叫她寄钱回来还给你。我家十金……医生说要住院,要钱,我没有啊!”
唐婶儿被她唬了一大跳,偏她说话带着浓重的哭腔,反复问了好几次才总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赶紧掏了钱叫她先把住院费给交上,旁的回头再说。
还好,孩子不是什么大毛病,交了钱住了院,又挂了几瓶水打了几针后,渐渐就退了烧,不到三天就出了院。不过,就算烧是退了,孩子还是吃了大苦头,脸上的肉肉全没了,整个人也没了精气神,蔫蔫儿缩在李妈怀里,小拳头还拽紧了李妈的衣服,一刻都不松手。
等十金稍微好点儿了,李妈才拿着纸笔叫唐耀祖帮她写信。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二桃并不是空着手离开的,她非但拿走了早先她姐留给她的钱,还把李妈的压箱底积蓄全给拿走了。
“我能怎么办啊?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能报警抓她吗?唐姐,你说她咋就那么狠心呢?把钱全拿走了,这是铁了心想要饿死家里人啊!就算她不心疼我和她爸,她弟她闺女总不能不管吧?”
李妈这几天也累得不轻,亏得李旦皮归皮,总算岁数大了点儿能把自己照顾好了,不然等十金好了,她也该病倒了。
唐婶儿认真的想了想,她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别是二桃以前桃儿给了你很多钱,想着你是不是分开放了?我咋觉得她不至于那么心狠呢?”
“她不狠就是蠢!桃儿是什么性子,她这个当妹妹的不知道?就算给我钱,那也是叫我花用的,桃儿也要做买卖,大头肯定是自己捏着的,能给我?”李妈真的是眼泪都要哭干了,“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二桃以前还怨我重男轻女,只疼李旦,可谁家不是紧着最小的?她弟比她小了十多岁啊!”
唐耀祖默默的低头写信,基本上常用字他还是会的,就算偶尔遇到几个不会写的字,他也会用其他话替代,反正整封信就两个意思,一是说二桃不好,二就是要钱。
他私以为,第二个比第一个重要多了,毕竟李家现在已经山穷水尽还倒欠了钱。
力工是很难攒下钱来的,假如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当然例外。可李爸是一个人要管四张嘴,偏生他们这儿,一到夏季就多雨,倒不一定是暴雨,就是阴雨绵绵。这种天气生意一般都会受影响,力工那种活儿就更别提了。当然,也有人不顾下雨也要出门干活,可要是年轻人也就算了,像李爸这种,下雨天出门干体力活,回头赚的钱还不够药钱的。
认认真真的把信写好,唐耀祖还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又问李妈还有没有要添加的。
李妈想了想,忽的又道:“你告诉桃儿,小蔡那个早先离婚了的后老婆又回来了,俩人居然又复婚了,上个月还去民政局扯证了,可气死我了!”
唐耀祖还在努力理解这番话的意思,一旁的唐婶儿忍不住了:“你快别给桃儿添乱了!她都跟小蔡离婚了,分开了,管他坟头草有三尺高,两人以后再没关系了!你还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嫌糟心事儿还不够多?”
“我这不是……”李妈努力辩解着。
“耀祖可以了,把纸给她,叫她自个儿上邮局买信封买邮票去!”唐婶儿一声令下,唐耀祖瞬间把笔放下,该听哪个他一贯心里有数。
见状,李妈也没辙儿了,只得接过纸笔,弱弱的说:“那个……我没钱买信封邮票了,昨个儿下大雨,李旦他爸没出门干活……”
送佛送到西,唐婶儿赶紧掏钱送客,她还念着李桃帮过自家大忙,又加了一句:“记得就这么寄过去,别再往上添糟心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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