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唉，你还记得吗？那几天在思过阁你哭的昏天黑地啊！就没停过！哭的我耳膜都要破了……”折梦歪歪的坐在一旁，对莲儿说道。　　　　莲儿不满道，“蚱蜢啊，我说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爱扒人短处的这个毛病着实讨人嫌了些。”　　　　彼时莲儿约了折梦君来家中小叙，近些日子，杏风小苑的老老少少，一个个的，无一不见了她便面露忧色，让莲儿心中很是不痛快。于是，她便寻着这份苦楚叫了好兄弟来一同排解心中苦闷。　　　　“不过也多亏了这档子事，咱俩才能成为好兄弟不是。”折梦笑着用胳膊肘杵了杵在一旁喝闷酒的莲儿。　　　　“什么好兄弟？还不是你说如果我不给你做小跟班儿，你就要把我怕黑的事抖搂出去我才屈服的！我可替你写了一百年的著述啊！要不是老君那老头儿偶然发现咱俩呈上去的著述笔迹一样，我还不知道要被你压迫多久呢！”莲儿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指着折梦的鼻子义愤填膺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起这事来她还是气得要死，折梦这王八羔子，仗着手上有她的把柄，小时候可没少欺负她。　　　　“唉，行了行了，我后来不也向你赔过罪吗。”折梦拍拍莲儿的肩膀道。　　　　“哼！就那几钱的龙须糖也叫赔罪？”　　　　彼时莲儿和折梦正坐在杏风小苑里喝杏酒、嗑瓜子，此处正是西王母殿的一个偏殿。王母极宠爱莲儿这丫头，便赐了这偏殿予她做寝宫，来往走动也方便些。　　　　杏风小苑位于王母殿的西北角，这里原是一片长势极好的杏林，因为风光迤逦，后来王母就在这林子里辟了一片空地盖了这座小苑，以供在炎热的夏季花期里来这里赏杏花，乘夏凉。　　　　这片林子只能长出一种杏子来，那是一种卵石大小的白杏，皮薄核小，长相极为喜人。　　　　这白杏白嘴吃来便颇为甘甜沙软，王母偏爱甜食，每年都会叫宫娥在果期采摘第一批新鲜长出的杏子，经阳光晾晒之后加入先前在花期采来的杏花蜜，做成水晶果脯。　　　　品尝时，王母还会在这晶莹剔透甜香诱人的果脯上撒些南海老龙王供上的海盐。这海盐并非是普通的灶台物，南海龙王镇骁的龙宫里有一口千年海井，从这口井里长出的海盐会如同水晶一般透彻晶莹，无论是入菜还是入药，滋味都是最为舒合的甘咸，丝毫不涩口。　　　　用着咸口的水晶海盐配上香甜的果脯，入口的一刹那，便能感觉到甜味被咸味儿完全激发了出来，回味中的一丝咸香又恰到好处的解了花蜜的甜腻，让人食之不倦。　　　　莲儿也很爱这林中长出的白杏，只是比起甜食，她更爱用这些果子酿制杏酒。新鲜采摘下的杏子滋味虽甘甜沙软，但是水分很大，回味也有一丝酸涩。莲儿制作杏酒从不会去采摘那些还附着露水的鲜嫩果实，而是会从王母的仙娥那里顺来些晾晒好的杏干。　　　　青州神泽的小土地老儿用神泽的红土制的一手好陶罐，用这神泽红土制成的罐子酿酒最为适宜，无论放入什么物样儿都不会败坏，相反，土壤中的灵气会在罐子的内壁上游动跳跃，与杏肉完美融合，制的上好的杏酒。　　　　莲儿的杏酒制的极好，每一季果实成熟前，相与她要酒的神仙就能写下一整个名簿子，这也是因为莲儿制的杏酒着实滋味不同凡响，让人喝过之后就难以忘怀。　　　　排除水分的杏干能与清酒完全融和，让酒精自如穿梭在果肉间；而风干的杏花增加了花香，带来独特的韵味；杏花蜜柔和口感；几钱肉桂粉帮助甜味的迸发；最后还要加入一块遇火不化的灵山玄冰，为这杏酒带来灵气。　　　　将这些原材放入罐中，最后倒入原酿封存数月，待到冬季的初雪来临时，一壶温热过的甜杏酒就能端上莲儿的酒桌了。　　　　冬季已然光临了这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莲儿的杏风小苑里，绵密的雪花也压满了枝头，白茫茫的一片，煞是好看。她轻轻抬手，一片晶莹的雪花就慢悠悠的落到了她的指尖儿上，顷刻间融成了一滴细小的水珠。　　　　莲儿看得出神，“真不知道这雪，我还能赏个几回啊……”　　　　折梦只听到一声叹息，却没听清莲儿说了什么，抬起头来，看到这漫天的飞雪，一时间也丢了问话的心思，只觉着这景致尚好，雪好，酒好，身边坐着的这个人儿，更好。　　　　“莲儿，咱们下界去吧！”折梦没头没脑的突然蹦出这一句话来，说的莲儿委实一愣。　　　　“什么？”　　　　“下界！去人间转转！”折梦拍了拍莲儿的肩膀，一脸笃定的说着。　　　　“可是王母近些日子还给我安排了几场茶会，我走不开啊。”一想起那些无聊的推杯置盏莲儿就甚觉头疼，可是她又知道王母疼她，不愿令她伤心，即便每每只是去装装样子，她也从未缺席过一场。　　　　“诶呦行了！你以为王母不知道你每次都是去糊弄了事的啊？他们给你找的那些青年才俊都是有声名的仙神后裔，名号家底儿倒是有，但族制严苛，个个都是用尺板子丈量着长大的，不通事理，没一点人情味，古板无聊的本事倒是无人能比。你每次去完茶会回来那脸色差的，简直都能刮下泥来了！你是没多余的心思去看王母脸色，其实她也比你好不到哪儿去！”　　　　折梦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都抖搂出来了，他已经忍很久了，如今是不吐不快。　　　　折梦觉得王母他们简直就是瞎折腾，找来的那些人完完全全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板一眼，无趣至极。一口一句“失礼”，张嘴闭嘴“礼制”，跟木头做的似的。　　　　他和莲儿从小一起长大，知她活泼惯了，向来讨厌榆木疙瘩似的人。让她嫁给这种人，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上次他陪着莲儿出席茶会，见了一个什么，上古黄帝之子，禺号部族如今的少主，名叫禺夏的神仙。这位少主听说也是个年轻有为的，来之前王母对他极力推荐，大加赞赏，可以说认定了这位就是莲儿未来的夫君也不为过。　　　　王母对莲儿做了两天的心理建设，说禺夏家世也好，人品也好，模样儿也好，法力还高，没什么缺点，是个不可多得的金龟婿，叫莲儿一定把握住了。若能和这位结下亲来，别说是一个天劫了，就算是十个，他也能全都给拦下来。当然，这句话王母添油加醋的，说的夸张了些，但平安渡过天劫，保住莲儿的一条小命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和这位神君相处要注意一点，禺夏特别讲究个礼字，一言一行都十分的温文尔雅，可以说，是过于的温文尔雅了。　　　　那日昴日星君都还没出工，王母就早早的派小仙娥们去杏风小苑给莲儿着装洗漱，莲儿睁眼的时候看见窗外还挂着星子，绝望的将被褥捂过了头顶，磨磨唧唧的不愿起身。　　　　一旁的小仙娥十分老练的将莲儿连人带被子的掀下了床，然后退到一侧毕恭毕敬的说道，“王母娘娘说了，禺夏神君最讨厌别人迟到，还请莲儿姑娘早做准备。”　　　　莲儿只穿着里衣，蓬头垢发的坐在地上，一脸欲哭无泪，“可这才五更天啊！”若她没记错，茶会明明晏昼才开始来着。　　　　小仙娥还是毕恭毕敬的低头立在一旁，语气生硬，“王母娘娘也是为了您着想，姑娘请起身吧，娘娘说了，早睡早起身体好。”王母身边这帮丫头，就喜欢搬出她们家主子的名号来压人。　　　　莲儿被那群小仙娥们折腾了一早上，等到了晌午，该去赴宴时，莲儿只觉得脚下虚浮，神离身轻，比起平时来更没精神头，她一路被仙娥们搀扶到了王母瑶池，去时发现那位禺夏神君竟已早早的到了。莲儿本想在开宴前小睡一会儿，这下子全都泡了汤，一时有些心烦意乱，也不知这人来这么早干嘛。　　　　禺夏见着莲儿来了，便起身施礼，莲儿困的难受，于是没好气的随意回了一下。禺夏见了那怠慢的一礼，皱起了眉头，刚要说点什么，却被姗姗来迟的王母打断了。王母见两个年轻人都到了，便张罗着先开宴，边吃边聊。莲儿被折腾了一早上，这会儿还真觉着有些饿得厉害，赶忙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期待的等着。禺夏看着她那副样子，又皱了一下眉。　　　　小仙娥给莲儿摆好了碗筷，莲儿又叫住丫鬟给她旁边的位置再摆一副，王母有些疑惑道，“莲儿，你这副碗筷是给谁备的？”　　　　莲儿说道，“哦，我叫了折梦一起吃饭，他说他在家里闲的无聊。”　　　　王母嗔怪道，“这种场合你怎么能叫他来？又不是家宴，禺夏神君还在呢。”　　　　莲儿不高兴道，“有什么关系嘛，多个人吃饭而已，想必大人有大量的神君是不会介意的。是吧，神君？”　　　　莲儿嬉皮笑脸的看向禺夏，禺夏闻言也直直的回看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介意。”莲儿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王母看气氛不对，赶紧将话题带开了。　　　　菜过五味时折梦才慢悠悠的到了，刚刚王母一直在同禺夏说着客套话，莲儿不胜其烦，这会儿看到折梦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而禺夏看到突然出现的折梦，又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　　　　“你怎么才来啊？”莲儿一边拽着折梦坐下，一边嗔怪道。　　　　折梦打着哈欠，歪歪的倒在席上，“这不是睡过头了吗。”　　　　王母那厢同禺夏续着话，莲儿却在一旁和折梦大声说笑着，一时间宴席上的气氛很是诡异，王母刚要出言指责，一旁憋了很久的禺夏神君却先开了口，“莲儿姑娘，食不言寝不语，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保持安静也是一种礼貌，还有刚刚姑娘施礼时太过敷衍，长辈还没入坐就先坐下是不妥，随便带人入席不知会主客更是不妥，姑娘的所作所为有些失礼了。”　　　　禺夏一口气挑出了莲儿的多般不是，一时间宴席上的气氛又冷了几分。王母脸上有些挂不住，莲儿生气的坐下来闷头在自己的菜肴里，折梦则事不关己的在一旁看着好戏。　　　　莲儿闷头喝了两口汤，听到那两声清晰的咕咚声，禺夏放下杯盏又悠悠的开了口，“莲儿姑娘，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这也是一种礼貌。”一旁吸溜了一半面条的王母生生定在一旁，将面咬断了，嚼都没嚼就吞进了肚子，然后默默的放下了筷子。　　　　禺夏神君夹了一块凉菜里的萝卜，斯斯文文的放进嘴里，竟然一点儿声音都没出。他注意到不知何时大家都停了吃菜的动作，于是抬起头来疑惑的问道，“你们怎么不吃啊？”　　　　莲儿越想越生气，于是啪的一声摔下筷子，气呼呼的离了席，王母尴尬的打着哈哈，逃也似的追了出去。宴上突然只剩下了折梦和禺夏两人。　　　　折梦依然歪倒在一旁，好笑的看着禺夏，“哥们儿我跟你讲，你这样是娶不上媳妇的。不过我看莲儿也不是你的菜，要不你趁早回了吧。”　　　　禺夏抬眼看向折梦，波澜不惊的开了口，“也不讨厌。”　　　　“什么？”折梦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讨厌她，还觉得有些可爱。看来亲事得快些准备了，过门之后，她要学的还很多。”禺夏若有所思道。　　　　“什么！”　　　　一想起那天的事，折梦就觉得很是焦躁，他得在禺夏神君再次找上门来之前带莲儿逃走，兄弟一场，总不能看着她掉进火坑里不是？　　　　“你听我的，你装个病，然后跟王母告个假，咱们下界玩玩。一来呢，躲躲这些个麻烦事，二来也给你转换转换心情，没准儿在路上就遇到个真命天子呢！你说是不是？”　　　　莲儿最近确实被榨干了精气神，听了折梦这三言两语，她自然就动了念头。也是，与其继续陪他们上演闹剧，还不如去人间玩玩，没准儿就在路上邂逅个法力高强的云游散仙啥的，要是他俩人能眉来眼去，情投意合，那她也就不用死了。　　　　“好吧，你说的没错。去他的茶会！咱们，下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