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小仙走到少年面前，微微施下一礼，歪着头略有些疑惑，“你叫我？”　　　　少年没有还礼，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托腮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圆滚滚的小仙。　　　　长得倒不算漂亮，一脸孩童模样，大概仙龄还很是幼齿，但这小仙胜在面如粉黛，手脚皆是小小的，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脸颊上也堆着两团肉圆，忽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乖巧可爱。　　　　“正是，我看你围着这比武台转来转去的，在找东西？”　　　　小仙觉得这少年莫名其妙，“我找什么东西干嘛要告诉你啊？我又不认识你……”　　　　“我好奇，所以问问。”那少年一脸理所当然道。　　　　小仙觉得他好生奇怪，先是唐突的把她叫来问话，然后又受礼不还礼，现在更加管起了她的闲事，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看他那张脸，虽然跟她家上神比还差了一星半点儿，但已算很是不错，穿的用的看起来也颇为讲究，一副气宇不凡的样子，应是个有些身家，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仙友魔友才是，没想到却这般无礼。　　　　于是这小仙一下子失了好脾气，没好气的回道，“好奇？我还好奇玉帝在三界内到底有多少个姘头呢！难道我也能招招手把他老人家叫来问问？神经病……”　　　　言玄璟听闻这话，并没有生气，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哄堂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三界内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的，从没人敢如此同他讲话，今日听到神经病这三个字竟觉得很是舒心？　　　　这小仙对他这般不敬，大约并不知道他是谁，不过话锋如此凌厉的丫头他还第一回见，心下觉着骗她一骗当个消遣也不错。　　　　言玄璟笑的这小仙措手不及，被骂了还这么开心，看来这人脑子真不太正常，顿时她看向他的眼神都柔软了些，你总不能跟傻子计较不是？　　　　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痕说道，“失礼失礼，我来的早了些，你看四周就我一个宾客，实在是太过清闲，所以才想把你叫过来说说话。”　　　　听到少年道了歉，小仙说话的调子一下子温和了下来，“你是来的早了些，这觉罗大典定了三天后开宴，你来这么早做什么？”　　　　言玄璟摸了摸腰间的白骨鞭，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随手给她倒了杯清酒，慢悠悠的说道，“打架。”　　　　小仙抱起酒杯轻轻的舔了一口，这酒味甚是清冽，带着一丝微微的甘甜，滑入喉咙的感觉是凉凉的，没有一点辛辣气，真是好酒啊。　　　　听到少年的话，她咽到一半的酒生生被呛了回来，忍不住就是一阵轻咳，“打架？这么热闹的大典你赏景会友皆是好的，干嘛非要打架啊？你这人还真是怪。”　　　　言玄璟递给她一方墨色的帕子，叫她擦去了脸上的酒渍，好笑的说道，“这么热闹的大典当然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我不爱赏景，也没有朋友，就喜欢打架，所以仇家倒是有不少。”　　　　小仙讪讪的笑了笑，“你这爱好，倒很是别致啊……”　　　　他不置可否，“你呢，来这里做什么？看你鬼鬼祟祟的样子，可不像是来赴宴的。”　　　　小仙放下酒杯，防备地看着他，“这我可不能告诉你。”　　　　言玄璟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同你做个交易，我用自己的一个秘密交换你的一个秘密，并且约定为彼此紧守口风，这样可公平？”　　　　“公平是公平，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啊，对我而言又没什么好处。”　　　　“那……我再许你三个愿望，若是你告诉我你的秘密，我便可以答应你三个要求，无论你叫我做什么，我都会毫无怨言的一一应下。”言玄璟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这个人可真奇怪，就为了知道我的一个秘密，竟然要用三个愿望来换，这可是亏本的买卖。”　　　　言玄璟耸耸肩，“你可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叫千金难买我乐意。我想知道的事，我想要的东西，我想得到的人，无论花多大的代价，只要能让我觉得高兴，都不算亏本儿的买卖。”　　　　小仙仍是有些犹豫，“可你让我如何相信你不会说出去呢？”　　　　言玄璟笑了笑，“你告诉我一个秘密，我也告诉你我的一个弱点，这样你就算是握住了我的把柄。如果我真的言而无信，将你的秘密告诉了第三个人，那你也把我的秘密抖露出去便是了。”　　　　小仙想了想，觉得这游戏还算有趣，但她思虑的精明，若是这少年的秘密并没什么斤两，她可不能做这笔买卖，“那你得先告诉我你的秘密是什么。”　　　　言玄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用指尖抚摸着石桌的边缘，语气清淡，嘴角带了丝笑意，“我对疼痛上瘾。”　　　　小仙不屑的哼了一声，“这叫什么秘密啊？最多说明你是个变态罢了。”　　　　他也不恼，继神经病之后他又听到了变态这个形容词，言玄璟心里很是满足。他摆摆手示意小仙继续听下去。　　　　“我问你，若你只有一件衣服，这衣服不好看也不舒服，但却可以蔽体，那你是宁愿光着身子，还是愿意穿上这衣服？”　　　　小仙思索了一下，“穿上总比光着强，还是穿着好罢……”　　　　他点点头，“这便是了。我并非喜欢痛的感觉，只是……我只能感觉到痛罢了。”　　　　“只能感觉到痛？这是什么意思？”小仙有些不明白。　　　　“意思就是说，我是个感知不健全的人。你可知人有五感六觉？这六觉包括听觉，视觉，触觉，嗅觉，味觉和知觉。而在这六觉中，我比常人缺少了三觉，能听能视，可以感知，但却尝不出珍馐佳肴的滋味，闻不到花香酒香，更加不了解被人触碰的感受，唯独还知道痛。”　　　　言玄璟顿了顿继续说道，“痛可不是什么能让人喜悦的东西，但许是因为我只能感觉到这个了，便愈发依赖痛感。与人打斗也是我追求疼痛的一种方式，对方对我造成的肉体伤害会让我感到兴奋，会让我有活着的感觉，所以我打架很厉害，从未有过败绩。”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不知怎的看上去还有些自豪。坐在他对面的小圆墩子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那你岂不是都不知道桃花酥是什么味道，被人抱着是什么感觉？”　　　　言玄璟摇摇头，“我并非一直都是如此，只是几万年前在和别人打架时被拿走了这几样东西，他以为我没了三觉就会从此一败涂地，却没想到这反倒成为了我战无不胜的法宝。”　　　　小仙仍不太相信他说的话，“你撒谎，明明都尝不出酒味，那为什么还要喝酒？”　　　　他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傻啊，这是我的制胜法门，更是我的弱点。若让全天下人知道我失去了三觉，那我的那些仇家还不天天想着法子害我啊？我虽尝不出酒味，也该摆出一副样子才是。”　　　　她抱胸思量了一会儿，试探的问道，“你可敢让我试试你？”　　　　言玄璟满不在乎道，“你想怎么试我，悉听尊便。”　　　　小仙站起身来颠颠儿跑到在远处提心吊胆的看了她半天的一众小仙娥那里，附在一个仙娥耳侧悄悄的说了些什么。半晌，那仙娥端来了两杯清水给她。小仙笑眯眯的谢过那仙娥，便端着两杯水跑了回来。　　　　“你把手伸出来。”　　　　言玄璟听话的伸出两只手，不知她要做些什么。　　　　小仙端着两杯水，作势要泼上去，但比划了半天又有些于心不忍，最后一咬牙一闭眼还是将杯中的水尽数倒在了他两只手上。　　　　言玄璟看着自己湿透的袖口，有些莫名其妙，半晌吐出一句，“你这是在做什么？”　　　　只见那小仙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都不知道躲一下？”　　　　他奇怪的说道，“因为我什么都没感觉到啊。”　　　　她手忙脚乱的掏出自己的帕子，浸湿了清酒递给言玄璟，“你快把自己的右手包扎一下，我倒在你手上的可是一杯滚烫的热水啊！”　　　　言玄璟接过帕子，那方淡紫色的丝帕上绣了一棵嫩绿色的小草，十分青翠可人。他身边从来什么都是怕他恨他，想要他命的人，这小丫头却因为自己受的这点儿疼痛而慌张，从没人对他如此过，不觉间愣住了神。半晌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的确有些泛红，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嗯，现在感觉到了，这右手确实有些刺痛。”　　　　小仙没想到这少年的话竟是真的，他失去了三觉，竟然连温度也感受不到，心下顿时生出了几分同情。这样的人，在拥抱别人时会是怎样的感觉？会不会就像是在拥抱着一片虚无缥缈的空气？而他看起来又丝毫不为自己缺少的感到难过，竟还有些自豪，这种人真让人替他生气，他都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多么重要的东西，简直就像……简直就像英招一样。　　　　她皱着眉头，贝齿深深的咬进了自己的唇瓣里，透出一片绮丽的红来，言玄璟觉得这小仙满脸的火气，像是要哭出来了。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那小仙表情难看的说道。　　　　“他不会爱，而你是失去了三觉，你和他都一样，失去了如此重要的东西却不自知，真是无可救药。”　　　　言玄璟将那方淡紫色的帕子细细的缠在了手上，抬起头来颇有意味的看着她，“你说的这人，可是你的心上人？你爱他，而他却不懂爱，所以你才如此生气？”　　　　那小仙听闻这话，脸上立马爬上了一丝羞怯的愠怒，“这不是我打算告诉你的秘密。”原来这个小小的墩子还有喜欢的人呢。　　　　言玄璟无所谓的说道，“那就告诉我个别的，我的话你既已探明了真假，便该说说你鬼鬼祟祟的来这二十三天做什么了。”　　　　她为难的抠着手指，半晌压低了音量说道，“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言玄璟点点头，“自当信守承诺。”　　　　那小仙支吾了一会儿小声说道，“觉罗大典上，我要取了那阿修罗王的七宝长相锁，所以想先寻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到时候好躲过众人的耳目……”　　　　说完这话，小仙觉得对面的少年似是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听说那阿修罗王杀人如麻，你就不怕死？”　　　　“我一人当然不敢孤身犯险，自是有人帮衬的。”她弯起嘴角，贼兮兮的说道。　　　　“原来如此……不过你要这锁做什么？想要改天换命，还是有大仇没能得报？”　　　　小仙好笑的看着他，“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可不像你那般爱打打杀杀，只不过是有个小小的心愿罢了。”　　　　言玄璟抚摸着缠在手上的那方紫色丝帕，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哦？什么心愿？可否说来听听。”　　　　只见那小仙笑弯了眼角，一脸向往的样子，“我想开花儿，我想开出这三界内最美的花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