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之过急

“唔，我给你列了个作息表。”方辰把本子上写好的东西撕下来递给陈安乐，表情十分严肃，“看看吧。”　　陈安乐被方辰的严肃所感染，也肃着脸，像接圣旨一样接过那张纸。　　早上7点起床，8点吃早饭。　　然后，开始改造家。　　12点吃午饭，吃了午饭休息1个小时。　　下午1点半开始码字，总共4个小时的码字时间，不能再多。注：每半个小时要站起来，在家里绕五圈。　　6点吃晚饭，吃完休息1小时。　　7点开始，继续改造家，9点休息，洗澡，聊天。　　10点半必须上|床睡觉。　　　　陈安乐憋了半天，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到逆来顺受，忍不住弱弱地开口反驳了一下：“需要，这么多时间去改造家吗？”　　虽然她承认，改造过后的卫生间能洗热水澡真的超级舒服。可这并不代表，她对大体力活儿充满了期待啊？　　掐指一算，她每天要折腾最少五六个小时呢！　　“我……我还要码字呢，我打字慢，4个小时根本不够用。”　　　　方辰冷酷邪魅一笑，伸手在电脑上敲了敲。　　“不好意思啊，你那几天码字的时候，我路过瞟了两眼。难道，你没发现你的码字软件，是会显示你的码字速度的吗？我看过，你每天更新六千字，以你时速两千三四的速度，我觉得四个小时，绰绰有余啊。”　　　　谎话被戳穿，陈安乐有些尴尬地抠了抠裤子。　　　　“再说改造家这事儿吧。你现在体重基数过大，对骨骼和肌肉的压力太大，不合适开始运动。单纯靠饮食控制，时间线会拉的太长，而你看不到减肥的成果，很容易就会退缩。而我认为，就改造家这事儿，是非常适合现在的你的。你觉得累了可以休息一会儿，但是，这个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　　　　身为一个轻微的社恐，陈安乐嘴皮子的功夫根本没有点亮。哪怕跟方辰已经很熟了，可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　　　　“说起来，你这几天有特别饥饿的时候吗？”方辰把笔收起来，认真地问。　　　　陈安乐回忆了一下，确实好像没有特别想吃东西的时候。　　好像每隔一两个小时，方辰就会递一些食物给自己，要么是一颗煮鸡蛋，一根香蕉，或者一盒酸奶，一把腰果，一个大西红柿之类的，吃完也就不太饿了。　　　　很好，少吃多餐，不要让陈安乐有饥饿感，这样坚持成习惯，不知不觉就能治愈暴食症了。　　他有些赞许地笑出一口大白牙，“你的进食习惯很好，细嚼慢咽不但可以让你更好地品味食物的美味，体会我精湛的厨艺，更能在吃同样多的食物却获得更多的饱腹感。好习惯，要继续保持！”伸出大拇指，狠狠地给陈安乐点了个赞。　　　　陈安乐赶忙侧过头，不让方辰看到自己已经变成西红柿的脸蛋。　　她哪里有这样的好习惯啊，要知道，她以前可是能在15分钟之内，解决掉两份盖饭外加两个大花卷的，这样的吃法怎么可能跟细嚼慢咽扯上关系。　　只不过，是她看到方辰吃饭的动作特别好看，行云流水，像画一样。心中有些自卑，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粗俗的一面，这才努力克制自己想要风卷残云的欲|望，学着方辰的样子，一口吃完咽下去，再吃下一口。　　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情绪，陈安乐见方辰误会，根本没想过要解释，甚至有一点点甜意涌上心头。　　　　方辰搓了搓手指，把那个计划又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努力组织了半天语言，这才示意陈安乐坐下来，他有比较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　　“安乐，你先深呼吸，放松心情，好吗？”　　　　陈安乐有点不安，但是，出于对方辰潜意识的信任，她还是照做，并且把莫名的恐慌压了下去。　　　　“安乐，你有没有想过，这次沈黛污蔑你，为什么你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她污蔑？”　　　　陈安乐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本来早已抛到脑后的记忆，又迅速窜了出来，并且是那么清晰，就好像发生在前一秒。　　她惨白着脸，眼神变得越来越空洞，嘴巴翕动着，却一点声音都不曾发出来。　　　　方辰心道不好，那件事对陈安乐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他赶忙摇着轮椅，凑到陈安乐身边，提高了音调，“安乐，看着我，我在这儿，什么都别想，也别怕。你看着我，不要再去想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那都是假的！”　　说着，还伸出手不停地轻轻拍打陈安乐的肩膀，试图把她从那种可怕的梦魇中带出来。　　　　谁在叫我？　　哦，是方辰。　　方辰在叫我，他在哪儿？　　他会不会其实心里也是怪我的，因为我的出现，导致他和沈小|姐分手，他也是会生气的吧？只不过，因为他是个好人，是个有教养不迁怒的人，还碍于救命之恩，才没有怨怪我，没有疏远我。　　如果，如果……他知道，其实，我心里，有那么……　　　　方辰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狠狠地。　　怎么就会被这几天温馨的表象所迷惑，觉得陈安乐已经能够承受回忆起那件事的伤痛了呢？　　为什么要操之过急，就不能再等等，等到事情过去的久一点，那些伤痛变得不再清晰的时候，再提起来呢？　　　　“啪！”　　方辰吓了一跳，他刚想给自己一巴掌，却没有料到，陈安乐忽然暴起，一巴掌重重煽在她自己的脸上！　　力气之大，白皙的右脸上，肉眼可见地，迅速浮起一个清晰红肿的五指印。　　　　这一巴掌，打醒了沉溺在回忆中的陈安乐，也打醒了自以为是的方辰。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和沈小|姐才会分手。”　　陈安乐的声音很平静，里面还有一些古怪的情绪在涌动，“网上虽然说的过分，但是，有件事她们没有说错。是我自己做了让人误会的事情。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确实插足了，当了小三。”　　　　“你！”心口猛地抽了一下，方辰只觉得那一巴掌煽在了他的心口，疼的他浑身都在哆嗦。下意识就想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抱抱她，我得抱抱她！　　　　陈安乐自嘲一笑，环视周围，再看看这个打着石膏，坐着轮椅，一身家居服都无法掩盖其光华的方辰。　　醒醒吧，陈安乐，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她站起身，把方辰按倒在轮椅上坐好，然后，从柜子里把他的衣物都拿出来，放进轮椅的置物架里。　　就推着他朝门走去，“你……该回去了，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回去吧，好好养伤，不要再为我|操心费力了。我是救过你一命，但是，那天也是你把我从窗台上救下来的，一命换一命，咱们早就两清了。”　　　　“哎哎哎，你听我说！陈安乐！你到底能不能听我说话！你停下！”　　方辰挣扎不休。可是，就算他是个身高184体重148的男人，但是毕竟废了一只手一条腿，怎么可能是陈安乐这个健全人的对手。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陈安乐另一项特质——固执！　　　　这个家本就不大，就算方辰几次挣扎着脱离轮椅又被摁回去，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他已经被关在门外了。　　“我！我！”方辰气的张口结舌，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了。最后，表情定格在一个古怪扭曲的形状。　　愣了几分钟，他才有些颓然地瘫在轮椅里。　　他知道，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完全地，彻底地搞砸了。　　　　门里。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陈安乐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靠着门，一点一点滑下去，最终瘫坐在地。　　心脏痛的仿佛快要炸裂了，甚至牵连到了肺叶，五脏六腑痉挛着，像是要集体罢工那样。　　陈安乐粗喘着，跪趴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溅出小小的水花。　　　　苍白着脸冲她伸出手等她回握的方辰、在孔哲面前霸气宣言维护她的方辰、在阳光里咧嘴大笑的方辰、为她煮粥的方辰、时不时把食物塞到她嘴里的方辰……　　陈安乐可以用尽自己这些年来些小说积累起来的词汇，把方辰从头到脚，从外表到灵魂统统都夸奖一遍。　　有时候，陈安乐也会想，可能是自己将近三十年的人生太过贫瘠，见识浅薄，以至于碰到一个稍微好点的男人，就觉得对方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十万里挑一都不带夸张的。　　可是，一扭头，看到扶着轮椅，单腿在厨房里蹦跶着做饭，还要时不时扬声问一句吃不吃这个，吃不吃那个的方辰。　　陈安乐就觉得，那些不是错觉，也不是她见识浅薄。　　而是，方辰就有那么好。　　　　有这么一个人，他救了你的性命，还想着要救你的灵魂，并且为此拖着有伤的身体奔忙。　　他体贴，包容，以及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柔气息，陈安乐沦陷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心里明明知道，不应该这样的，不能不可以不被允许！　　可是，什么东西要都能靠理智完全控制，这个世界早就和平了。　　　　这些日子，她承认自己沉溺了，并且心虚又不安地享受着这一切。　　只不过，总想着，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可是，人性就是这么贪婪的！　　刚开始，她想着跟方辰做朋友都是天大的运气；可是，后面就开始不满足了，偷着摸着，会妄想让这样的日子长一点，再长一点。　　甚至，她居然开始嫉妒沈小|姐，嫉妒她能和方辰谈恋爱，嫉妒她见识过更好的方辰。　　多么卑劣！　　　　今天一巴掌打的太狠，但是，打的也太及时了。　　打醒了自己的羞耻心，打破了自己那些虚妄的无耻的幻想。　　　　哭着哭着，陈安乐忽然觉得自己特别饿。　　一种发自灵魂的饥饿感迅速地占领了她的大脑。她想吃，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吃就行。　　顾不上继续哭泣，她跌跌撞撞地跑进厨房，把冰箱里的剩菜剩饭全都拿出来。就那么席地而坐，快速而疯狂地扒拉着饭菜往嘴里填。　　　　明明是冰凉的食物，落进胃袋里的感觉也很并不舒服。　　可是，填充了胃，她的心就不那么空了，也不觉得失去了方辰的家会空到让她害怕。　　　　胃袋越来越满，满到憋涨的地步。　　可是，陈安乐发现自己根本停不下来，就是想要吃一口，再吃一口。　　直到胃部胀痛不已，才慢慢停了下来。她打了个嗝儿，刚刚才吃下去的食物就挣扎着，要喷涌而出。　　赶忙爬起来，一冲进卫生间，就开始不停地呕吐。　　胃像是在报复她一样，痉挛着，把所有的食物往出挤压，连同食道，一起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好不容易吐完了，陈安乐几近脱力地跌坐在地。　　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脸色苍白，眼珠充血，嘴角还挂着些许呕吐物的残渣。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