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莫璟宸在顾盼家给她做了晚餐。一天水米未进的顾盼,坐在餐桌前,在莫璟宸担忧的目光注视下,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进嘴里,可她却突然尝不出一点味道,只觉得嗓子眼堵得慌,还没消肿的眼里迅速起了一层水雾。她放下筷子,把嘴里的排骨吐在了桌上,眼泪瞬间又掉落了下来,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可眼泪愈加泛滥从指缝中流了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缓了过来,哑着嗓子说道:“我不想活了。”  莫璟宸愣了一下,放下碗筷,自己的眼里也有了泪意,他抬手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柔声道:“顾盼,这不是你的错。”  夜色寂寂,窗外华灯璀璨,顾盼房间的窗帘紧拉着,房间内一片黑暗。连续几天未进食,再加上从未停止过的眼泪,她最终累得睡了过去。莫璟宸拿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黑暗中,他看不清她那因为哭得缺氧而涨红的脸,但那始终紧蹙的眉头说明她睡得并不好。他以前从没见顾盼这么哭过,可今天她就好像流尽了她一生的眼泪,他知道她不是像今天这样第一次哭泣,他甚至不敢想象以前的她是怎么挣扎着走过来的。  这时莫璟宸口袋里手机的嗡嗡声响起,他拿出来一看是齐嘉志的电话,他看了一眼睡得平静的顾盼,拿着手机到了阳台。  “Rebecca怎么样了?”  他的眼睛紧盯着顾盼房间的方向,说道:“她现在睡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齐嘉志愣了一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明天可能不会过来公司,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公司这边我会搞定。”过了一会儿,他迟疑地问道,“爆料的人查出来了,是Kelly。”  紧接着齐嘉志自责道:“她跟Rebecca关系不好,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尽早把她调离的。”  莫璟宸冷笑了一下,果然是她,错来错去最终还是他的错。如果当时不是他信了Kelly发来的那张别有用心的照片,他又怎么会去轻易就怀疑顾盼对他的感情。  “Richard,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通知人事部招人吧,这件事我亲自处理。”  挂断电话,莫璟宸在身上摸了摸,过了一会,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的烟早就扔了。发现她不喜欢闻烟味,还是第一次请她吃夜宵的时候,当时隔壁桌有一个人一直在抽烟,顾盼一会儿捂着鼻子,一会儿用手扇着烟味,他的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最终忍了下来。  这一夜,顾盼睡得不安稳,睡梦中的她许是没了力气,但是每隔那么一会儿就开始流泪。每到这时候,莫璟宸总是会把搂在怀里轻声哄着直到她再次入睡。  凌晨四点,顾盼醒来时,头疼得厉害,脑子里昏昏沉沉,她抬起头看了看昏暗的房间,客厅的灯还亮着,房间的门没有合拢,漏了一丝光亮进来,打在莫璟宸的身上,他趴在床头睡着了。顾盼坐起身体想要去叫他,却发不出声音,嗓子干哑得厉害,她一转头就看见了放在床头的水杯,她拿起水杯喝了两口,这才好了许多。  莫璟宸睡得比较浅,听见声响醒了过来,“醒了?”  顾盼点了点头。  “饿吗?”  顾盼摇了摇头。  他笑了笑,抬手抚上她的发鬓,拇指在她的太阳穴轻轻地摩挲着,顾盼微微地皱了皱眉。莫璟宸停了手上的动作问她:“怎么了?”  “头疼。”她伸出手按了按自己另一边的太阳穴。  莫璟宸起身坐到床沿,抬起双手在她的太阳穴轻轻地按着,“这样好些了吗?”  在这样暗沉的一个夜晚,莫璟宸无疑就像那门缝中透过来的一缕灯光,让她知道这个世界除了黑暗还有光亮。她倾身上前,伸手抱住他的腰身,“莫璟宸,谢谢你。”  莫璟宸回抱住她,低低地笑出声来,“傻丫头。”  早上,顾盼醒来的时候,莫璟宸在厨房做早餐。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走到厨房门口问他:“你今天不去上班吗?”  莫璟宸转身把多余的食材放回冰箱,笑着看了她一眼,“我请假了,给你买了牛奶,在餐桌上,先去喝一点。”  顾盼愣了一下,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莫璟宸,我不想你因为我……”  莫璟宸皱了皱眉,打断了她的话,“顾盼,你是我女朋友,我有责任照顾你 。”  顾盼站在那,看着他有些受伤的脸,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转身去找手机。手机开了飞行模式,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打开的,直接关掉了飞行模式。  不一会儿,短信声竟连续不断地响了起来,她打开了第一条信息,还没看完,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顾盼还没说话,对方已经骂了起来:“贱/人,小三,你怎么这么贱啊,竟然勾引人家老公,你爸妈生你出来就是祸害别人的吗?你怎么不去死啊……”顾盼颤抖着手挂断了电话。  刚挂断,又有电话进来。她吓得将手机一扔,可是手机仍是不断地响着,她踩了好几脚,手机还是不依不饶地响着。她只得颤抖着手把手机拿起来关机。  莫璟宸听见声响走了出来,然后就看见顾盼抱着头整个身子弯曲着躺在沙发上,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他连忙快步上前将她抱坐起来靠坐在身上,说话时声音已经有些颤抖,“顾盼——”  顾盼靠在他的怀里,使劲地闭着双眼,眉心都拧在了一起,良久,她哑着嗓子说道:“你走好不好,求你了,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过了一会儿,她见莫璟宸没有动作,顿时坐了起来,一边推着他一边哭道:“你走啊,我告诉你我就是个见不得人的小三,我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我不会有好下场的。”说到最后,她整个人都已接近崩溃,坐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莫璟宸被推离了几步,见她这样,走上前想要抱住她,谁知刚碰到她就被她躲开,她一边哭一边说道:“你走啊,我求你了……求你……”她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弱,像是坏掉的琴弦上碰撞出来的声响,又哑又闷。  莫璟宸不明原因,又怕自己刺激到她,在她的注视下,只能出门。  莫璟宸走后,顾盼起身走到酒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放着几个水晶杯。她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里面放满了水果和牛奶,都是莫璟宸今天给她买的。她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要迸裂而出,一阵一阵的剧痛不断地袭击着她的脑袋,她在客厅里巡视了半圈,然后走到电视机柜前,跪坐在地上,打开了下面的储藏柜,各种各样的药,感冒药、消炎药、安眠药……她打开安眠药盒,里面只剩下两颗,她全部倒出放入嘴里吞掉,然后回到卧室的床上躺下。  顾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渐渐地觉得手脚疲软,可是脑子的意识却越来越清醒,那些辱骂声、指责声好像就发生在眼前。如果在这之前她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当接到这么多打来辱骂她的电话和短信时,她无力辩驳,她终于成了那个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小三了。  莫璟宸在屋外等了一会儿,等到里面的声音小了些,这才拿出出门时藏好的门钥匙打开门,屋内没有声响,他打开门直奔顾盼的卧室,经过客厅的时候,他看着散落在地的药瓶,其中一个药瓶上写着安眠药,药瓶里的药片全都没了,他顿时惊慌失措地冲进顾盼的卧室,摇晃着躺在床上的顾盼。  顾盼吃完安眠药并没有睡着,被他这么一晃,她睁开眼睛看着他,絮絮叨叨地说道:“他们都骂我……我已经知道错了……我该怎么办……”  莫璟宸拿过她的手机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关机。他躺了下来,将顾盼抱在怀里,一只手梳理着她凌乱的头发,“没有人会再骂你了,有我在。”  顾盼转过头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低声诉说着:“我真的没有想过做小三,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莫璟宸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长发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  顾盼吃了安眠药,四肢一直绵软无力,她想睡又睡不着,一会睡一会醒折腾了好几次,等她真正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莫璟宸摸了摸她这两天下来已经瘦的有些脱相的脸问道:“我去给你煮点东西。”  顾盼摇了摇头,“我不饿。”  莫璟宸吻了下她的额头,柔声道:“你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说完,他也不再问顾盼的意见,起身道,“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莫璟宸热完牛奶端进卧室,将她扶坐了起来,将牛奶杯递到她的嘴边喂给她。顾盼喝了一口牛奶,只觉得难以下咽,连同胃里的食物也翻江倒海起来,她连忙趴下身子,莫璟宸眼疾手快地将床头的垃圾桶拿了过来,顾盼趴在床沿,一手拎着垃圾桶,将刚喝进去的牛奶连同早上吃的为数不多的食物都吐了出来。莫璟宸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喂她吃东西,他给她端来一杯水让她漱完口,然后又扶着她躺下,他俯头低声问她:“顾盼,告诉我你今天吃了多少安眠药?”  顾盼露出一丝惨白的笑意,然后说道:“就两片,以前医生给我开的,我想睡觉,我以为睡了就可以不去想这些事,可是睡不着。”  莫璟宸放下心来,脱了鞋躺在她的身侧,“我给你说我大学的故事好不好?有点枯燥,说不定你听着就睡着了。”  “嗯。”  莫璟宸低声缓缓地说道:“一直以来我爷爷对我管教都很严格,每年暑假都会把我扔到部队里训练,我为了躲避训练就背着我家里人申请了美国斯坦福大学,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想着我出国不回来了就不用去参加训练了。后来我拿到了斯坦福大学的录取通知,我爷爷知道后很生气,他说我就是个战场上的逃兵,不让我去美国读书。他可能是看出来我不想参加训练,而且他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斯坦福大学是个什么样的大学。我爷爷年轻时读的书不多,闹了不少笑话,所以对我们这些晚辈的教育特别严格,后来我高中的班主任听说我爷爷不让我去国外读书,就来做我爷爷的思想工作,说能去美国斯坦福大学读书,全国都没几个,我爷爷爱面子,他听我老师这么一说就乐了,然后就让我出国了。”  莫璟宸说到这里,低头看了顾盼一眼,继续说道:“后来出国了,我感觉自己彻底自由了、解放了,然后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课也不上去,三天两头去酒吧、夜店,还闹过不少事,差一点被退学,我当时害怕极了,一旦退学丢了我爷爷的脸,他说不定真会打断我的腿。后来我遇到了Marvin,他给我补课,让我去他家住,我那个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在前面过的那些混沌的日子不是因为我真的解放了,而是因为我的孤独,那种在异国他乡的孤独别人很难理解,你也无处诉说,只能麻醉自己来缓解这种孤独感……”他压着嗓子说话的时候声音磁性、温暖,每个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字符就像一首催眠曲,很快顾盼就睡了过去。  莫璟宸低头看着顾盼,她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了下来。他将她轻轻地放好,就在他将她的手抬起放入被子里的时候,一道浅色的印记映入眼帘。平日里她的左手腕处都戴着一块手表,跟她在一起这么久他都没发现,原来她的手腕处还有一道这样的疤痕。他抬着她的手又细细看了一会儿,伤口早已愈合,留下的只有一道细长而扭曲的疤痕。  那道疤痕刺的他眼睛生疼,他压住内心的恐慌,起身到了阳台。屋外天色渐暗,他伸手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摸出上午买的烟点燃,吸了两口,最终又摁灭了。他掏出手机给齐嘉志打电话:“Gee,帮我尽快联系一位心理医生,我怕顾盼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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